暮色如胭脂浸染宫墙,徐徐微风吹的坤宁宫檐角的桐铃叮铃作响,屋内的铜鹤香炉里吞吐着沉香,烟气轻柔的飘散在空中将萧景和的玄色常服剪影浸染的有些许朦胧。
他随手将秀女花名册扔在案上,手上的扳指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今年倒是出了几个有意思的,皇后你觉得呢?”
烛火摇曳,映的皇后月白色寝衣上的暗纹若隐若现。
她拿起玉簪挑起烛芯,火焰瞬间变得明亮,金镶东珠鸾凤护甲划过花名册:“户部侍郎嫡女顾氏抚琴一绝,琴声清越,如珠落玉盘。
京城民间早有传闻”指尖勾起一缕碎发:“臣妾认为,可封贵人,赐钟粹宫西偏殿,那里能首面梅坞,最适宜焚香抚琴”皇帝倚在榻上,随手扯松领口的盘扣,烛光映的他眉眼慵懒:“贵人?
朕觉得不合适,还是常在吧。”
他的眼睛盯着案上另一幅画像:“朕的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倒是生的一副好颜色,据说她的骑射也比朕当年的侍卫都利落三分”皇帝抬起头看向皇后,“诶~皇后觉得应该封什么位分”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原是奉茶宫女捧着茶盏伺候在廊下。
“封嫔位,安置在承乾宫,目前承乾宫无主位,只有一个芳常在住在东配殿,芳常在性格温顺,不张扬,膝下无子,是个好相处的。”
“嗯,那就按皇后所说的,封嫔位,赐号为熙,旭日初升,万物熙然。
皎月流辉,星河澄澈。
沈氏率真赤诚,心怀坦荡。
“熙”者,明也,和也,赐此嘉名,朕希望她永葆赤忱,为后宫添霁月光风之美。”
皇后听闻含笑回复“那臣妾替未入宫的沈妹妹先行谢过陛下了。”
皇帝眼眸含笑,踩着软靴缓步踱至皇后身后。
他将下巴轻抵在皇后肩上,衣摆掠过她垂落的鬓丝。
“姜尚书之女,倒真真有几分意思。”
他语带笑意,声音似春风拂过耳际,“分明是自己不慎污了裙裳,偏要编一出什么……”他双手轻轻一击,恍然道:“啊——是了,‘锦鲤托心’。
明明慌得指尖发颤,却偏要强作镇定,在朕面前一本正经地说瞎话。”
他忽然侧过头,眼中掠过一丝顽皮的光芒,压低声音道:“既然她说锦鲤托心,朕便成全她这份机灵——赐她几匹江南进贡的云水绫,再让尚服局用金线绣上鲤戏莲叶的花样。”
他轻笑一声,“下回若再见面,看她还能编出什么新鲜故事来哄朕。”
"那皇上想赐个什么位分呢?
"皇后面含微笑转身将茶盏递过去,茶汤在素白瓷盏中翻卷如浪,“嫔位可好?
永寿宫西厢原己很久无人居住,里面稍显简陋,但是在选秀开始前臣妾己命人重新修缮。
惠妃娘娘治家严谨,宽以待人,让姜氏与她相邻,既能学习宫中规矩,也可让她有个依靠,在这深宫中不再寂寞”皇帝略作沉吟,道:“依朕看,便如此定下。
只是……”他抬眼时眼底含笑,温声道,“嫔位终究太过显耀,恐有不妥。
便赐为贵人吧。
封号——就择一个‘瑾’字。”
他指尖轻抚案上茶盏,续道:“瑾者,美玉也。
取其光润内蕴,温泽如玉之德。
望其怀瑾握瑜,雍容自持,不负此名。”
殿外忽起夜风,吹得纱幔轻扬。
皇帝扯过皇后的衣袖,带着她往床上走去,常服下的体温相互传递:"惠妃在永寿宫也住了两三年了,膝下两位公主孝顺,倒也安稳。
容贵妃在翊坤宫可好?
朕也许久日子没去了"皇后靠进他怀中,绣着玉兰的寝衣蹭过龙纹衣料:“自诞下二皇子后,她常穿着素色襦裙静养,连每月请安都免了。”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他衣襟的盘扣,"倒是景仁宫的淑妃,近日总穿件天水碧褙子办诗会,新入宫的秀女们个个捧着《女诫》前去请教。
"更鼓遥遥传来,铜漏滴答作响。
皇帝拥着皇后躺下,帐幔垂落时瞥见案上未合的选秀名册,恍惚想起白日里沈明姝赤色衣裙不卑不亢的飒爽。
而此刻的东西六宫,翊坤宫的纱灯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景仁宫飘来《上林赋》的吟诵声,永寿宫的茶香混着惠妃教导宫人的话语,正随着夜色漫过重重宫墙。
此时姜府姜明月攥着内务府给的香囊,指尖被掐出红痕。
穿过九曲回廊,檐角铜铃叮咚,惊起廊下蜷睡的狸猫,恍惚间竟像是那年她偷溜出府,打翻了母亲房里的青瓷香炉。
“母亲!”
推开门,檀香混着茉莉香扑面而来。
母亲半倚在榻上,寝衣外随意披着件披风,鬓边珍珠钗早己换成素银簪子。
见她进来,母亲慌忙起身,绣着并蒂莲的软鞋踩在冰凉的青砖上:“可是选秀……中了。”
姜明月扬起香囊,金丝纹路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母亲的手悬在半空,又缓缓落下,眼眶却先红了:“好,好……”声音发颤。
姜明月跪在榻边,将脸埋进母亲膝头。
记忆里母亲总爱穿鲜亮的石榴红,如今却只着素色衣裳,连胭脂都省了。
“宫里不比府中,”母亲颤抖着梳理她的长发,银簪挑起几缕青丝,“见人三分笑,遇事留三分余地。
记得每月十五给太后请安,莫要冲撞了皇后……”窗外忽然传来更鼓声,姜明月抬头时,见母亲从檀木匣里取出支翡翠簪子。
水头极好的翠色映着母亲眼底的泪光:“这是你外祖母的陪嫁,带着防身。”
簪子插进发髻的瞬间,姜明月嗅到母亲腕间淡淡的苦艾香——那是常年熏艾驱寒留下的气息。
“莫要惦记额娘。
我不会有事,我这还有些体己的银子,过几天我收拾出来一部分,你带走,娘就算再懦弱,也不会成为她们威胁你的把柄。”
母亲替她整好衣领,指尖抚过云纹,“在宫里……要好好活着。”
夜风扑进窗,姜明月忽然抱住母亲单薄的肩膀,发间翡翠簪子硌得生疼,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清醒。
她知道,从明日起,这方小小的姜府,便成了回不去的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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