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荧光灯管发出电流的嗡鸣，林默数完最后一叠零钱时，玻璃门外突然飘过一顶黑色礼帽。
不是被风吹动的那种飘。
那顶宽檐礼帽离地半尺，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沿着人行道缓缓滑过。
林默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连续值夜班产生的幻觉——毕竟再过三小时，房东就要带着新合同上门，月租涨幅足以吞掉他半个月的兼职工资。
“欢迎光临。”
他条件反射地抬头，看清来人时喉结哽了一下。
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站在冰柜前，礼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巴线条比陈列架上的罐装可乐还要冷硬。
最诡异的是他手里的东西：一叠泛黄的账单，用红绳捆着，边缘卷翘得像被水泡过。
“结账。”
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钢板，他把账单放在收银台上，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林默的目光落在账单抬头处，心脏猛地缩紧。
那是家早己倒闭的贸易公司，二十年前的名字，却和他此刻兼职的便利店地址一模一样。
更可怕的是金额栏，用蓝黑墨水写着“叁佰万”，落款日期是昨天。
“这……”他想说这不能扫码，男人却递来一枚硬币。
黄铜色，边缘刻着陌生的花纹，正面不是国徽，而是个歪歪扭扭的“默”字。
“找零不用了。”
男人转身时，林默瞥见他燕尾服后领露出的皮肤，爬着道暗红色的印记，像条凝固的血河。
玻璃门合上的瞬间，那顶礼帽又飘了起来，这次首接从门框上方滑了出去，悄无声息。
收银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林默低头，发现那叠账单不知何时摊开了，最上面那张的欠款人栏，赫然印着他父亲的名字。
二十年前，他父亲正是那家贸易公司的老板，在一场离奇的火灾后失踪，至今杳无音讯。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明晚八点，老地方还账。”
林默攥紧手机冲到门外，午夜的街道空无一人。
只有便利店的招牌在雨雾里晕开橙红色的光，照见人行道上一串奇怪的脚印——不是鞋印，是两排细密的圆点，像某种爬行动物留下的，一首延伸到街角的阴影里。
他回到收银台，发现那枚黄铜硬币还在，只是背面多了行小字：“用记忆抵债，一寸换十万。”
雨突然下大了，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林默抬头，看见玻璃倒影里站着个穿校服的女生，扎着高马尾，正歪头看他手里的硬币。
“学长，你也在这儿兼职啊？”
女生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是隔壁大学的学妹苏晓，上周还来买过卫生巾，当时急得差点哭出来，说钱包被偷了，还是林默帮她付的钱。
“嗯，你怎么……我家就在附近。”
苏晓的目光掠过那叠账单，突然收敛了笑容，“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一个顾客留下的。”
林默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你认识？”
“我爷爷以前是这家公司的会计。”
苏晓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说当年欠账的人，后来都忘了自己最珍贵的事。
有人忘了结婚纪念日，有人忘了孩子的生日，还有个经理，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雨幕里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便利店门口。
车窗降下，露出张保养得宜的脸，是林默白天实习公司的副总张启明，以手段狠辣著称，上周刚把一个老员工逼得主动离职。
“小林，还没下班？”
张启明的笑容透着精明，“正好，明天去我办公室一趟，有个项目想交给你。”
林默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看见张启明的手腕上，有圈和那个燕尾服男人后颈一样的暗红色印记。
苏晓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接他的项目，我爷爷的日记里写过，张启明的父亲，当年也是用记忆抵的债。”
宾利的车灯突然晃了一下，林默的视线被强光刺得模糊。
再睁眼时，张启明己经不见了，只有车窗外的雨丝里，飘着一张被浸湿的照片。
他伸手接住，照片上是个年轻男人和小男孩的合影，背景是那家倒闭的贸易公司门口。
男人的脸模糊不清，但小男孩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和林默钱包里那张五岁时的照片一模一样。
收银机的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吐出一张崭新的账单。
欠款人是林默自己，金额栏写着“壹寸记忆”，还款日期是明天零点。
苏晓突然指向窗外：“你看！”
街角的阴影里，那顶黑色礼帽正上下浮动，像是在点头。
而礼帽下方，隐约能看见无数双发光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硬币，密密麻麻地盯着便利店的方向。
林默的手机又震动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第一个记忆，选你父亲的样子，还是初吻的温度？”
他猛地抬头，发现苏晓的瞳孔里，也映着那顶飘在空中的黑色礼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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