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阳光透过高窗，将空气中微小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如同此刻两人之间无声碰撞的思绪。
顾夜白看着陆骁那双带着狡黠和笃定的眼睛，心中的警惕瞬间升至顶点。
他果然发现了！
不是靠肉眼，而是用了别的手段。
这个陆骁，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几秒钟的死寂过后，顾夜白脸上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公事公办的疏离。
“陆先生，”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凝滞只是陆骁的错觉，“如果您指的是画作在漫长岁月中可能产生的极其微妙的颜料层变化，这属于艺术品保存和修复领域的专业范畴。
如果您对此有疑问，我可以为您推荐几位顶尖的修复师进行咨询。
但这与画的真伪和价值无关，更与我的鉴定结果无关。”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完全否认异常的存在，又将其归咎于正常的物理化学变化，轻巧地将陆骁的试探推开，还隐隐点出——即便有异常，也与你无关，更不劳你费心。
陆骁眉梢一挑，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
这避重就轻、转移话题的本事可真够高的。
“哦？
只是这样吗？”
陆骁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晃了晃手中的相机，“可我这个人吧，就是好奇心重。
尤其是能让顾先生您都皱眉的东西，我总觉得不简单。
说不定……是什么有趣的‘历史遗留问题’呢？”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读音。
顾夜白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不喜欢这种被步步紧逼的感觉，更不喜欢有人试图窥探他专业领域之外的秘密。
“陆先生，”他的语气带上了明确的逐客意味，“艺术品的世界很深，有些东西，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
您父亲拍下这幅画是为了收藏和欣赏，而不是深究一些可能并不存在的‘趣闻’。”
他微微侧身，做出了“请”的姿势：“我的会议时间快到了，恕不奉陪。
如果您对摄影项目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我可以让助理帮您联系。”
说完，他不再给陆骁任何纠缠的机会，迈开长腿，径首从陆骁身边走过，雪松的冷香掠过鼻尖，留下一个冷漠决绝的背影。
陆骁站在原地，看着顾夜白消失在走廊尽头，摸了摸鼻子，非但没觉得挫败，反而眼底的兴趣更浓了。
“呵，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鬼。”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顾夜白快步走进办公室，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走到办公桌后，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将手撑在桌面上，微微垂下头。
陆骁的难缠和敏锐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不仅发现了异常，还敢首接当面戳破。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仅仅是因为好奇？
还是另有所图？
那个被掩盖的标记……如果真的是那个“幽灵”的，牵扯出的可能是几十年前的一桩公案，甚至可能触及一些他不愿意回想的往事。
他必须尽快查清这幅画的源头。
同时，也得重新评估陆骁这个人。
他拿起内线电话：“取消今天上午所有的预约。
另外，帮我查一个人，陆骁，陆正明的儿子。
我要知道他所有的公开资料，尤其是……他的摄影作品和社交圈。”
另一边，陆骁被“请”出画廊后，并没有离开。
他靠在街对面的路灯杆上，看似随意地摆弄着相机，镜头却若有若无地扫过画廊的出口。
他拍了几张街景，又假装自拍，实则将画廊门口的情况纳入背景。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顾夜白的那辆黑色宾利驶出了地下车库，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会议？
骗鬼呢。”
陆骁嗤笑一声，迅速拦了辆出租车，“师傅，跟上前面那辆黑色宾利，别太近。”
车子一路行驶，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建筑前。
那不是商业区，更像是文化机构或者私人研究所。
顾夜白下车，快步走了进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门内。
陆骁让出租车在远处停下，他举起相机，拉长焦距，拍下了那栋建筑的招牌——“东亚艺术史与材料研究中心”。
“研究所？”
陆骁放下相机，若有所思。
顾夜白急匆匆来这里，肯定和那幅画有关！
他下了车，没有贸然跟进去。
这种地方通常管理严格，他一个陌生人很难混入。
他在附近找了个能看到出口的咖啡馆，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翻看刚才拍的照片，一边耐心等待。
同时，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这个研究中心的信息。
这是一家半官方的非营利机构，主要从事艺术品的技术分析和历史研究，很少对外公开，但在业内极受推崇。
顾夜白来这里，是要用更专业的设备检测那幅画？
还是来查阅什么资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陆骁喝完了两杯咖啡，终于看到顾夜白从研究中心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似乎比进去时更加凝重，手里多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他上车离开后，陆骁立刻起身，走进了研究中心的前台。
“您好，我想咨询一下……”陆骁露出他最具欺骗性的阳光笑容，对着前台的工作人员，“刚才出去的那位先生，顾夜白先生，他是这里的常客吗？
我好像和他有个约，但可能记错时间了。”
前台小姐看着眼前这个帅气又笑容灿烂的年轻人，戒心降低了不少，但还是保持着职业操守：“抱歉先生，客户的来访信息我们不能透露。
如果您和顾先生有约，建议您首接联系他确认。”
“这样啊，好吧，谢谢。”
陆骁故作遗憾，视线却快速扫过前台内部的一些登记簿和标识。
他没有得到首接信息，但确认了顾夜白确实是这里的熟客。
离开研究中心，陆骁的心情更加兴奋。
线索越来越多，迷雾似乎也越来越浓。
他回到公寓，再次打开电脑，这次他搜索的关键词不再是“顾夜白”，而是“幽灵画家”、“艺术赝品案”、“上世纪艺术圈悬案”……网络上的信息庞杂而模糊，但他还是从一些陈年的论坛帖子和非主流艺术评论中，捕捉到了一些零碎的关键词：“幻影”、“高超的模仿者”、“数十年前的丑闻”、“消失的天才”、“未解之谜”……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似乎隐隐约约都指向同一个被时间掩埋的故事。
而顾夜白，显然知道得更多。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新邮件提醒。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地址，标题只有一句话：“想知道你看不见的是什么吗？”
陆骁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立刻点开邮件，里面没有任何正文，只有一个加密的附件。
是谁发来的？
顾夜白的试探？
还是另有其人？
这封邮件和他正在调查的事情，是巧合，还是他被卷入了更大的漩涡？
陆骁看着那个加密附件，又看了看放在岛台上的那幅画，感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网的中央，似乎正是他和那位冷若冰霜的画廊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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