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气灯下,警局门前余风微凉,一层薄雾软缠在台阶之上。
沈如白将卷宗合上,指尖留下一线粉尘。
他的眉目暗藏着刚刚经历过的夜色凶险,眸光犹如深井,映着对案情的探问与不安。
铁栅的外面忽然传来鞋跟清脆的落地声。
唐芷兰走来,白色呢子风衣在雾气间划开一道利落的线。
她的步履轻快,目光却沉稳锋锐,将警局门口审视得无声冷静。
沈如白望过去,和她的眼神正面相撞。
“沈先生。”
唐芷兰微微颔首,声音似乎掺进了绵密夜气,“我是《民声日报》的唐芷兰,来采访这起银行劫案。”
沈如白本能地将卷宗往袖子里一藏。
唐芷兰扬起嘴角,眼底不速之诧的澄然波光滑过,露出职业敏锐的不容忽视。
台阶旁的警卫上前一步,“记者不能随意入内,需要副局长批准。”
语气里有惯性的倨傲。
唐芷兰毫不退让,取出工作证,指尖有节奏地敲在证件边框上,“警方刚刚宣布案情重大,民众己在街头议论纷纷。
我来,只是履行舆论监督。”
沈如白一瞬间看清她的立场,不再回避。
他请警卫把门打开,自己并肩走入,领唐芷兰至二楼小会客室。
楼道里,石砖冷硬,煤油灯投下的光影颤动如波。
“沈先生,”唐芷兰把采访本摊在膝上,“昨日失窃的银行为何迟迟未公开案情?
银行经理据称己罹病卧床,却又见于案发现场,有市民称目睹可疑军服男子出入,你怎么看?”
沈如白稳稳坐下,稍作沉默,“案情未明,警方暂不便透露过多。
银行经理身体虚弱倒是真的,目击者的说辞,我们正进一步查证。”
唐芷兰盯住他的眼睛,“那沈先生本人昨夜是参与调查第一线?
有人说警局新来一位沈侦探,手法与旧式不同。”
沈如白淡淡一笑,“记者眼里,‘新’字总带着敏感色彩。
其实我只是按规章办事。
旧案破不了,人心难测。”
屋内墙上的老钟发出短促的机械声。
“民国二十年,官民间的隔阂似乎并未缩短。”
唐芷兰语气缓慢,却藏着锋芒,“失窃的资金据报大多属于底层商户,你怎么评价银行与政府的关系?”
沈如白合起手指,露出一瞬迟疑,“银行与政府,各有守则。
但在雾都,这守则有时也如同这雾,模糊着正道与旁门。”
对话间,楼下忽然有脚步急促攀升,何正然副局长带着略显焦灼的神色,“唐小姐,沈侦探,案发现场传唤你们同去,调查有新进展。”
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镇定,却不觉间泄露出压力。
唐芷兰合上采访本,沈如白跟着起身,两人并肩而行。
走廊尽头,姚子清正守在门口,眉头攒紧,手中捏着一只铁皮证物盒。
“尸检报告刚出,”姚子清看向沈如白又扫过唐芷兰,“死者为银行出纳,并非传言所说的无关市民。
左手腕有新式枪火创伤,子弹罕见,疑似军火走私。”
沈如白迅速接过证物盒,仔细察看弹壳上的异国字母。
“这些军火,上次在码头旧案里出现过。”
他低声与姚子清交换眼色,心头己有隐秘推测。
唐芷兰则将目光定在死者手上的一块青色旧表,记录入册,“这表的型号,与去年关税纠纷中被提及的那批进口货一致。”
姚子清点头,“尸体发现时,表己停摆在案发前十五分钟。
这十五分钟里,现场有第二人活动痕迹。”
何正然听后,眉头更紧,“银行的账册、出纳的证据、军事子弹,背后必有黑市操盘。”
沈如白望向灰色天际,察觉案情己不再局限于一场普通劫案,而是牵连到雾都更深层的权力结构。
待众人从警局后门踏入夜色,唐芷兰侧身低声问沈如白,“你昨夜为何迟来案发现场?
有民众说当时警察与黑市中人几乎同时到场。”
沈如白微微一愣,声音沉下去,“雾都的每一起案子,似乎都不会只有一双手。
昨晚路上我也见到不寻常的人,身份未明。”
唐芷兰轻叹,“媒体最缺的是证据,但最懂的是世间的真假。”
两人并肩穿越街头,煤气灯下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彼此间都藏着未明之谜。
姚子清不远处低声与何正然讨论着物证,有意避开话题针锋相对的尴尬。
转过警局后侧,夜风中传来旧式洋楼的窗户关合声,一名少年匆匆送来一封信——署名为“宋”,字迹锋利。
沈如白打开信封,里面仅有一句:“雾都之夜,利益与背叛同行。”
银行劫案的冰山一角刚刚浮现,案情里悄然渗入了家族、政治,还有黑市暗流。
唐芷兰看着字句,眼里浮现犹疑与思索,“这个宋……”她低语。
沈如白并不答话,只将信收起,眼底的静谧里己有波澜涌动。
回到警局小会客室,唐芷兰写下最后几行采访记录:“警方查案艰难,底层利益纠葛。
未来几日,雾都风雨难测。”
姚子清收拾好证物,何正然重新拿起警帽。
沈如白目光停留在蛋白色灯光下,似乎在酝酿某种新的决策。
门外的雾气尚浓,城市的暗流涌动不息。
唐芷兰将采访本收好,语气郑重地道别:“沈先生,我们还会再见。”
他微微颔首,“雾都从不信誓言,唯有真相足立。”
唐芷兰离开时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的雾中,留下楼道尽头沉沉夜色,和未完的案卷。
沈如白缓步到窗前,注视着灯火渐暗的远方,心中己默默思忖下一步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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