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很快在寒山城郊蔓延开来，雪后的泥地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
顾星河静立路旁，神情比夜色还沉。
项怀真则在一旁搓着手掌，时不时侧头张望。
两人刚刚摆脱祠堂的风雪，才走出没几步，便在城外小道的柳树林前遇见了一幕异样景象。
只见一个少女缓缓倒在雪间，黑发凌乱，面色苍白如纸。
她身旁的一只竹篮跌翻，药草洒落一地。
寒风里，药香和血腥交织，令人鼻翼收紧。
项怀真快步上前，顾星河拦住他，仔细观察女孩身上细微的伤痕和周遭的脚印。
他低声道：“这里不是寻常劫道。”
目光在药篮碎屑上停留。
少女强撑着微睁双眼，咬牙自持：“你们......莫要靠近。”
她手里攥着一株碧绿的龙须草，护得极紧。
顾星河没有应声，却缓缓取出腰间随身药盒，蹲下身将竹篮药材一一点齐。
项怀真见状，俯身顺着顾星河，用衣襟包起地上的药叶。
有血滴在雪白草绒上，萦绕出淡淡苦味。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项怀真声音低沉，虽粗却带着暖意。
少女睨他一眼，神色仍警觉：“你们……帮我采药还是想讨好顾家长老？”
顾星河将药草横放到她身旁，缓声道：“此地风寒，你再坚持片刻便熬不过去。
我们与顾家无甚牵扯，只是路过。”
她欲答却气力不济，唇瓣发紫。
顾星河注意到她骨节淤血，右肩有箭痕。
他沉思半刻，从怀中取出剩余的黄独干根、丹参末，点燃随身火石，热了些雪水，熟练地调成糊状。
火光映出三人苍白面容，狂风卷着药香拂过。
“能忍痛吗？”
顾星河问。
少女点头，脸上的坚韧与他相仿。
项怀真抓着她胳膊按稳，顾星河小心地将药糊敷到箭痕，伤口立时刺痛，少女闷哼一声，却始终紧咬牙关。
片刻后，他用随身布缚好伤口，又将剩余药剂喂她服下。
夜色渐深，树影斑驳。
少女终于恢复些气色，艰难地吐气道：“多谢，我叫陆瑶，是药庐陆氏的人。”
她的目光终于柔和几分，但依旧带着警惕。
项怀真听闻陆氏，眉头挑了挑：“你与陆家药庐有关？
寒山一带谁不知陆氏炼药之术精绝，只是最近遭逢劫难。”
陆瑶的指关节微微颤抖，她低声道：“药庐被劫，族人流散。
有人觊觎我们家传的‘青璃丹方’，连夜劫寨。
我侥幸逃出，却也差点丧命。”
顾星河神情不变，目光却在她的药篮与伤口间迅速游走，为陆瑶递上一枚粗糙的干粮：“命比丹方重要，强敌在侧，不宜久留。”
陆瑶静静接过，白皙手指紧紧握住药篮中的青璃丹方，眼中有未褪的惊惶，也有几分不屈。
三人因救治牵出缘分，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项怀真见她得救，松了口气，却笑道：“你说你会炼药？
那跟星河可倒能聊几句，别看他不爱言语，对药理却有些天生的灵觉。”
陆瑶抬眸，打量顾星河：“你家是谁，敢随手带药行走？
莫非也是药庐后人？”
顾星河摇头，冷淡答：“顾家没落，父母失踪，药理是祖父遗训，算不得什么名门。”
三人沉默片刻。
风卷过寒枝，纷乱的雪光中，他们的身影仿佛比夜色还清晰。
陆瑶率先破冰，她捧着药篮小声说：“丹方虽是家传，但失去亲人，便如空有秘术也无甚意义。
你们救我一命，这是天恩，我愿以丹方相助。”
项怀真本想拒绝，却被顾星河轻轻摇头制止。
他敏锐地觉察到陆瑶的心思，知其此举是试探，也是自保。
顾星河点燃柴火，反倒将刚才的药理细节轻声问起：“青璃丹方以金针、山芝、雪蔓三味为骨，辅以寒焰芝和龙须草。
若用真火熬制，岂不损药力？”
陆瑶闻言，神情一变：“你竟懂得这些？
这火不能用凡火，须以灵气催熬——可惜我此刻气海受损。”
旁边项怀真早己听得津津有味，插嘴道：“星河，从小跟在祠堂后头捣腾药草，如今还真能遇上正主。”
陆瑶劫后余生，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认真问道：“你能助我炼丹么？”
顾星河淡然道：“只要药材齐全，再借灵气相助，可一试。”
项怀真听罢拍手：“那还等什么？
星河炼药与陆姑娘丹法相合，兴许能做出真正的神丹。”
一时气氛转暖。
三人围坐柴火旁，陆瑶将自己所剩药材列出，顾星河仔细比对残缺之处，又用火烤干雪水，借陆瑶引导，调合药性。
项怀真则在旁拾柴添火，不时提出些外行的猜测，惹得气氛颇为活泼。
炼药之术并非一蹴而就。
顷刻后，一团淡绿色药液缓缓成形，药香愈浓。
顾星河以灵气为引、灵息相摄，细细凝炼丹丸。
陆瑶以微弱灵力辅助，聚精会神。
两人配合默契，神色间透着难以言述的信任。
丹药成形片刻，陆瑶将丹丸取出，轻轻递予顾星河，语气低柔：“此丹助你修行、疗创，有报救命之德。”
顾星河未作推拒，定定望着她：“你我皆在乱世，丹药虽好，友谊更难得。”
夜色深沉，柴火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斑驳。
项怀真端坐一旁，望着丹药与顾星河，目光中满是羡慕与敬佩。
陆瑶的创伤逐渐愈合，她重新振作，将家族丹方悉数告知，并愿随同两人同行，一同寻找归庐的生机。
顾星河却从她沉静的语气里觉察出几分执念。
他不言破，只在火光中轻声应允。
小树林尽头，风声将落雪轻卷向远方。
三人己结下生死之谊，彼此间的信任悄然加深。
项怀真提议：“既然是炼药奇缘，不如同行。”
陆瑶点头，目光坚定，身上己无初见时的脆弱，反有几分孤独与坚毅。
顾星河看着火堆熄灭，将青璃丹方妥帖藏好。
他望向天边残月，心生异样预感。
乱世才刚开局，宗门与家族的纷争正在酝酿，但此刻三人在雪夜炼药结谊，己在彼此命运间燃起第一缕暖光。
三人携手，跨过冻雪、踏入寒山旧道，朝着未知的归庐方向前行。
夜风中，药香与热血交融，渐渐织成新的誓言。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