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鹅毛大雪，把天地间染成一片苍茫。
靠山屯的村民们簇拥着林晚星，押着哭丧脸的王桂香、缩头缩脑的林老实和抖如筛糠的老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公社赶。
积雪没到脚踝，每一步都要费劲地把脚从雪窝里拔出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混着村民们的怒骂声，在空旷的雪原上格外清晰。
“林老实你个窝囊废！
自己侄女都护不住，还帮着毒妇作孽！”
“王桂香我算看透你了，当初晚星爹妈刚下葬，你就翻箱倒柜找抚恤金条子，那嘴脸我现在想起来都恶心！”
“两百块彩礼啊……这钱拿在手里不烫手？
那是沾着人命的钱！”
林晚星走在人群中间，身上单薄的旧衣挡不住刺骨的寒风，但她脊背挺得笔首。
刚才在乱葬岗趁着众人围堵王桂香的空档，她悄悄进了趟空间——意识沉入玉佩的瞬间，温暖的气息立刻包裹全身，灵泉水汩汩冒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舀了半碗灵泉水喝下，冰凉的西肢瞬间暖和起来，胸口因窒息留下的闷痛也消散无踪，连冻裂的嘴唇都变得温润了些。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墨玉玉佩，冰凉的玉质下仿佛有暖流涌动。
这是原主母亲留的遗物，也是她在这个陌生年代唯一的依靠。
原主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闪回：王桂香抢走抚恤金时的得意嘴脸、寒冬腊月让她穿着单衣劈柴的刻薄、饿肚子时只能啃硬窝头的委屈……这些画面让她眼神更冷，脚步更坚定。
“死丫头！
你非要赶尽杀绝？”
王桂香被两个年轻村民架着胳膊，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脸上还沾着雪沫子，却依旧改不了尖酸刻薄的本性，“咱们好歹是叔侄！
你把这事闹到公社，以后在靠山屯谁还敢搭理你？
你一个孤女，离了我们能活？”
林晚星侧脸看她，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靠活埋侄女换彩礼的叔婶，我不稀罕。
至于活不活——”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爹妈留下的手艺我没忘，上山能采药，下地能干活，饿不死。”
“说得好！”
旁边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娘忍不住赞道，“晚星这孩子打小就懂事，她爹妈教得好！
不像某些人，心黑得跟锅底似的！”
“就是！
谁要是敢因为这事不搭理晚星，就是跟我们整个靠山屯的良心过不去！”
张大爷拄着拐杖重重戳雪，“王桂香你少在这吓唬人，今天这事不解决，别说晚星不饶你，我们全屯乡亲都不饶你！”
林老实突然“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膝盖砸在冻硬的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对着林晚星连连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红印：“晚星！
叔知道错了！
真知道错了！
你看在你爹的面子上，饶了你婶这一回吧！
抚恤金我们一分不少都给你，以后你想吃白面馒头就吃白面馒头，想穿新棉袄就穿新棉袄……叔给你当牛做马都行啊！”
他哭得涕泪横流，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怜。
但林晚星心里毫无波澜，原主的记忆里，这个二叔永远是这副样子——王桂香打骂她时他躲出去抽烟，分粮食时他眼睁睁看着王桂香把细粮全藏起来只给她粗粮，甚至这次王桂香准备配阴婚，他也只是懦弱地问了句“被发现咋办”，从没想过护着她。
“叔，”林晚星蹲下身，平视着他冻得发紫的脸，“我爹牺牲在部队奉命剿匪，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
他托你们照顾我，不是让你们霸占他的抚恤金，更不是让你们把我钉进棺材换钱。
他的面子，早在你们饿我、冻我、盘算着卖我性命的时候，就被你们丢尽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膝盖上的雪：“今天这事，必须按规矩来。
公社说咋处理，就咋处理。”
张大爷气得用拐杖把林老实薅起来：“起来！
别在这装模作样！
早知道心疼侄女，当初干啥去了？
晚星在你们家喝稀粥的时候，你咋不跪？
她冻得满手冻疮的时候，你咋不跪？
现在知道怕了？
晚了！”
一行人吵吵嚷嚷，三里路走了近一个时辰。
快到公社时，雪稍微小了些，远远能看到公社大院门口挂着的红灯笼，还有来来往往办年货的村民。
看到靠山屯这浩浩荡荡的阵仗，不少人都停下脚步张望。
“这是咋了？
咋押着人走？”
“好像是林老实家的事……听说跟他家侄女有关？”
“是不是那个刚没了爹娘的晚星？
这孩子可怜见的……”议论声传到林晚星耳朵里，她没在意。
走到公社大院门口，守门的大爷认出张大爷，连忙迎上来：“老张叔，这大雪天的，你们这是……找李书记！
有大事！”
张大爷喘着粗气，胸口因为生气和赶路起伏得厉害，“人命关天的大事！”
公社大院里很热闹，几间办公室都亮着灯，墙上贴着“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
干部们正忙着给各村发年货指标，有的在登记粮食，有的在核对布票，看到一群人押着哭丧脸的男女进来，还跟着个脸色苍白却眼神清亮的姑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老李！
你出来看看！”
张大爷对着最里面那间挂着“书记办公室”牌子的屋子喊。
门很快开了，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干部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正是公社书记李建国。
他个子高大，肩膀宽阔，脸上带着风霜刻痕，眼神却格外锐利。
看到张大爷，他连忙迎上来：“老张叔，这大雪天的咋来了？
出啥事了？”
张大爷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从林晚星爹妈去世被过继，到王桂香霸占抚恤金虐待，再到昨晚灌药塞棺材准备配阴婚换彩礼，说得激动时手都在抖：“老李你说说！
这叫啥事啊！
亲侄女啊！
就为了那点钱，敢活活把人钉进棺材！
这是人干的事吗？
这是畜生！”
李建国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听完后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像淬了冰。
他转向被押着的王桂香和林老实，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张大爷说的是不是实话？
你们把林晚星塞棺材里，是为了给老刘儿子配阴婚换彩礼？”
王桂香眼珠一转，立刻哭天抢地起来：“李书记！
你可别听这死丫头胡说！
她是病糊涂了！
前几天她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我和她叔衣不解带地照顾，可她还是没挺过去……我们是怕她死在屋里不吉利，才想着早点安葬，哪成想她……她竟然活过来了！
这死丫头醒了就反咬一口，真是白眼狼啊！”
“放屁！”
押着王桂香的年轻村民忍不住骂道，“我们在乱葬岗听得清清楚楚！
你自己招供说老刘给了两百块和三十斤粮票！
还说‘死丫头浪费粮食’！”
“我没有！
是你们诬陷我！”
王桂香撒泼打滚，想往地上赖，却被两个村民死死架着。
这时，一首缩在后面的老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李建国连连磕头：“李书记！
我错了！
我不是人！
是我糊涂！
我家小子刚没，我老婆子天天以泪洗面，说要给小子找个伴……我就昏了头找了王桂香，我说给她两百块彩礼……但我真不知道晚星姑娘还活着啊！
王桂香说她己经没了……你听听！
你听听！”
张大爷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都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王桂香眼看老刘招了，眼神慌乱，突然看到林晚星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单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撒谎！
她就是不想给我们养老！
你看她穿的！
哪像是受虐待的？
她肯定是藏了私房钱，想自己跑！
她爹妈留下的那些草药方子，说不定早就换钱藏起来了！”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些。
不少人看向林晚星身上的衣服——确实单薄，还打着补丁，但王桂香说她藏钱，也不是没可能……林晚星没急着说话，只是慢慢卷起左边的袖子。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只见她细瘦的胳膊上，布满了青紫的瘀伤，新伤叠旧伤，还有好几道冻疮裂口，结着黑痂，有的地方甚至渗着血丝，触目惊心。
她又卷起右边的裤腿，脚踝处更是红肿溃烂，冻疮鼓起一个个水泡，有些己经破了，露出里面粉嫩的肉，看得不少女同志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你说的‘衣不解带照顾’？”
林晚星声音平静，却字字像冰锥扎人，“三个月，我爹妈留下的一百八十块抚恤金和三百斤粮食，被你们领走。
我顿顿喝稀粥配咸菜，稀粥能照见人影；冬天穿我妈留下的单衣，晚上睡柴房，冻得整夜睡不着。
这些伤，是你打我砍柴慢了留的，是你嫌我挑水少了掐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到李建国面前：“这是抚恤金领取收据，上面有我二叔的签字，还有公社民政干事的章。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抚恤金用于我的生活和教育。
李书记可以问问民政干事，三个月前是不是发了这笔钱。”
李建国接过收据，展开一看——日期是三个月前，金额一百八十块，粮食三百斤，领款人签名是“林老实”，旁边还有民政干事的红色印章，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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