痰盂里的药汤泛着诡异的泡沫,黛玉盯着那泡沫出神,忽然想起五岁那年的事。
那天她跟着父亲林如海去江南巡查,住在驿站里。
半夜被一阵哭声惊醒。
只见一个老妇人跪在院子里,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少年。
老妇人说儿子被人下了药,变得痴痴呆呆,郎中查出是草乌和曼陀罗所致。
林如海当时正在查一桩官员贪腐案,顺藤摸瓜,竟查出是那官员为了掩盖罪行,用这两种药害了知情的少年。
“原来这害人的法子,她们也懂。”
黛玉喃喃自语,指尖在窗台上轻轻敲击着,发出 “笃笃”的轻响。
紫鹃端来一盆清水,想让她擦擦手,见她出神,便小声道:“姑娘,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吧。
她们既然敢下这种药,往后指不定还会耍什么花招。”
黛玉回过神,接过紫鹃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目光落在桌上的紫檀木匣子上。
那匣子是父亲临终前交给她的,说里面有能保她平安的东西。
她一首没敢打开,总觉得父亲还在,不需要靠这些东西保命。
可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
“紫鹃,你去把床底下第三块砖撬开。”
黛玉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里面有个东西,你取来给我。”
紫鹃虽然疑惑,但还是依言走到床边,蹲下身去撬砖。
砖缝里积了些灰尘,她用手拂去,指甲缝里很快沾满了灰。
“姑娘,这里面好像有个钥匙。”
她从砖下摸出一把小巧的钥匙,钥匙柄是紫檀木做的,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兰花。
黛玉接过钥匙,指尖摩挲着那朵兰花,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这是父亲的笔迹,他总说她像兰花,清雅却有风骨。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紫檀木匣子前,将钥匙插进去,轻轻一拧。
“咔哒” 一声,匣子开了。
里面铺着明黄色的锦缎,锦缎上放着三张泛黄的契纸,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黛玉拿起契纸,只见上面写着苏州三家绸缎庄的名字,落款处是父亲林如海的亲笔签名,还有鲜红的印章。
“原来父亲早就为我打算好了。”
黛玉的手指有些颤抖,这三家绸缎庄她听说过,是苏州最大的几家,生意好得很。
紫鹃凑过来看,眼睛瞪得大大的:“姑娘,这……这是真的吗?
咱们有自己的绸缎庄了?”
黛玉点点头,拿起那张折叠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是父亲的笔迹,上面写着 “江南盐引,可托张忠” 八个字。
她愣了一下,忽然想起父亲曾提过,他有个旧部叫张忠,在苏州做绸缎生意,为人忠厚可靠。
“江南盐引……”黛玉喃喃道,心里忽然亮堂起来。
盐引是朝廷发给商人的凭证,有了盐引,就能贩卖食盐,这可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
父亲把这个也留给她,是早就料到她会有需要的时候吗?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宝玉的声音:“我要见林妹妹!
让我见林妹妹!”
黛玉的手猛地一颤,纸条差点掉在地上。
她连忙把纸条折好,放进袖中,又将契纸放回匣子里,锁好,藏进床底下的暗格里。
紫鹃见状,赶紧收拾好地上的灰尘,把砖放回原处,动作麻利得像做过千百遍。
“宝二爷怎么来了?”
紫鹃有些慌乱,“他现在来,怕是没什么好事。”
黛玉深吸一口气,走到镜子前理了理头发,又用胭脂稍稍遮掩了一下苍白的脸色。
“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过的。”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那笑容却没到眼底,“你去开门吧,别让他在外面嚷嚷,惹人笑话。”
紫鹃点点头,刚走到门口,门就被 “砰” 地一声推开了。
宝玉闯了进来,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喜服,脸上带着酒气,眼神却有些迷茫。
“林妹妹!”
宝玉看到黛玉,眼睛一亮,扑过来想拉她的手,“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黛玉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目光落在他的喜服上。
那红色刺眼得很,像帕子上的血迹,也像院墙外那顶轿子的颜色。
“二爷说笑了。”
她的声音很冷淡,“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该来我这潇湘馆,免得让人说闲话。”
宝玉被她的冷淡刺了一下,酒醒了大半,他看着黛玉苍白的脸,想起刚才在新房里宝钗那副得意的样子,心里一阵愧疚。
“林妹妹,你听我解释,我……不必解释了。”
黛玉打断他的话,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你娶谁,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关。
我只是个寄居在贾府的外孙女,宝二爷还是请回吧,别耽误了你的吉时。”
宝玉看着她眼底的冷漠,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黛玉转过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他心里一软,刚想上前安慰,就被紫鹃拦住了。
“宝二爷,姑娘身子不舒服,您就别打扰她了。”
紫鹃的语气很坚定,“再说,宝二奶奶还在新房里等着您呢,您要是一首不回去,她该着急了。”
宝玉被紫鹃说得哑口无言,看着黛玉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黛玉,可事己至此,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的瞬间,黛玉猛地转过身,脸上哪里有半分泪痕,只有一片冰冷,可她的眼睛却很亮,像燃起了一团火。
“紫鹃,收拾东西。”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决绝,“咱们明天就走。”
紫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姑娘,咱们去哪?”
黛玉的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她轻声道:“去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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