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沐皙腿上的擦伤开始红肿发炎,低烧让他浑身酸软。
时予出去了很久,回来时丢下几个瘪掉的罐头在沈沐皙脚边,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丢在了沈沐皙的头上。
“?”
“……处理一下。”
他言简意赅,声音似乎有些,尴尬。
“……”沈沐皙费力地拿起油纸包,打开,一股极其浓烈刺鼻的药味首冲鼻腔,让他本就因发烧而敏感的胃一阵翻腾。
是黑色的药膏,粘稠得像融化的柏油。
“……”还没等沈沐皙反应过来,时予己经蹲下身,动作快且不容拒绝。
他一只手猛地按住沈沐皙没受伤的右腿膝盖,另一只手抓住沈沐皙左腿破烂的裤腿,“刺啦”一声,本就脆弱的布料被粗暴地彻底撕开,露出了底下红肿发炎、甚至有些渗液的伤口。
“呃——!!”
布料撕扯带动伤口,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沈沐皙猝不及防,痛得瞬间弓起身子,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时予仿佛没看见他的痛苦,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他首接挖了一大块气味刺鼻的黑色药膏,毫不犹豫地拍在沈沐皙红肿发炎的伤口上!
“啊——!”
沈沐皙再也忍不住,一声短促的痛呼还是冲破了牙关。
那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带来的不是清凉,而是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上去般的剧痛!
时予要灭口?
他身体剧烈地一颤,受伤的左腿本能地想缩回,却被时予按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死死固定住,动弹不得。
稳定、有力,带着不容反抗的绝对力量。
极致的痛苦和本能的自保驱使下,沈沐皙死死抓住了时予按在他右膝上的那只手臂。
时予的动作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但他没有抽开手臂,甚至没有哼一声,任由沈沐皙死死掐着他的小臂。
“死不了,忍着点。”
时予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低着头,专注于将药膏在伤口上涂抹均匀,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地按压着红肿的边缘。
“轻点……求你……”时予没说话,但沈沐皙似乎感觉到时予按在他右膝上的那只手,几不可查地微微收紧了一下。
“别乱动。”
“……”沈沐皙不敢再动了,只有抓在时予手臂上的那只手不肯停歇。
意外的是,时予在涂抹药膏时,虽然动作粗暴,但手指却避开了伤口周围相对完好的皮肤,只精准地处理着发炎红肿的区域。
涂抹完毕,时予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一小卷相对干净、看起来像是新拆封的医用纱布,而不是随便扯块脏布。
沈沐皙垂着眼,打量着时予,想:“锈巷哪来的这东西……在哪偷的?”
“别老怀疑我是小偷。”
时予的声音响起,很平静,但要吓死沈沐皙了。
沈沐皙猛地抬眸,有些无措:“他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 视线飞快地从时予脸上掠过,又迅速垂下。
继续演。
“呵。”
一声短促的冷笑,时予勾了勾唇角:“抢的。”
“?”
沈沐皙沉默了。
时予动作利落地用纱布将涂满黑色药膏的伤口小心包裹起来,虽然手法生硬,系带也勒得有点紧。
“说点有用的。”
时予包扎完毕,依旧恢复了平常的冷漠,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手臂从沈沐皙的钳制中抽了出来。
沈沐皙因为脱力和剧痛,手软软地垂落下来。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时予抽回的手臂上——几道深红色的、新月形的血痕,清晰地印在麦色的皮肤上,甚至有两处较深的地方,正缓慢地渗出细小的血珠!
那是自己刚才在剧痛中无意识掐出来的……一股强烈的愧疚和恐慌瞬间攫住了沈沐皙!
完蛋了,这不好惹的怪人一定会搞死自己……“对……对不起!”
沈沐皙的声音带着尚未平复的喘息和明显的颤抖,琉璃般的眸子里充满了慌乱和不安:“我…我不是故意的…太疼了…”时予只是低头,随意地扫了一眼自己手臂上那几道渗血的指甲印。
他没有回应那句道歉,仿佛根本没听见。
“说点有用的。”
时予再次重复。
沈沐皙靠在冰冷的箱壁上,大脑飞速运转:“…那批货…关系到上面的人…一个名字,说出来…整个A市都要抖三抖………”时予己经回到了他的角落,背对着沈沐皙,依旧专注地擦拭着他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那平稳的、近乎没有存在感的呼吸声再次响起,仿佛刚才那场缓和的交谈从未发生。
集装箱内只剩下沈沐晰粗重压抑的喘息,以及外面隐约传来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锈巷喧嚣。
时间在疼痛和眩晕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沈沐皙的意识在清醒和昏沉之间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将沈沐皙从半昏沉中惊醒。
他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看到时予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正用一把小刀撬开一个瘪掉的罐头。
里面的内容物是糊状的、颜色可疑的豆子混合着不知名的肉末,散发着一种廉价的、油腻的咸香。
时予没有看他,只是将撬开的罐头随意地放在离沈沐皙更近一些的铁皮桌上,然后拿起另一个罐头,走回自己的角落,沉默地开始进食。
“居然不是那干硬的面包了……也是抢的?”
沈沐皙看着那罐放在自己触手可及之处的食物。
胃里因为低烧和之前的剧痛还在隐隐抽搐,对那油腻的食物本能地感到抗拒。
但他知道,他必须吃。
在这个地方,体力就是活下去的本钱。
沈沐皙挣扎着想撑起身体,但左腿稍一用力,被药膏包裹的伤口就传来一阵撕扯般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再次渗出冷汗,身体脱力地滑了下去。
角落里的咀嚼声停顿了一瞬。
接着,沈沐皙听到脚步声靠近。
他有些紧张地抬眼,看到时予高大的身影停在了他面前,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就在沈沐皙以为对方会再次说出什么刻薄的话时,时予却只是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然后,他弯腰,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一把抓住沈沐皙没受伤的右臂上臂,拎起,用力将他半拖半拽地扶坐起来,让他能勉强靠住箱壁。
整个过程快得沈沐皙来不及反应,牵扯到伤口的疼痛让他又是一阵抽气。
“麻烦。”
时予丢下两个字,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顺手将桌上那罐打开的豆子肉糊,往沈沐皙面前又推近了几分,近到沈沐皙几乎不用费力伸手就能碰到。
“麻烦?”
做完这一切,时予才转身,大步走回自己的角落,重新坐下,拿起自己那份食物,继续沉默地、快速地吃着。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再看沈沐皙一眼。
沈沐皙靠在箱壁上,看着眼前那罐近在咫尺、散发着油腻气味的食物,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沉默进食、仿佛一切与他无关的男人。
腿上伤口的剧痛是真实的,药膏的灼烧感是真实的,低烧带来的眩晕和虚弱也是真实的。
他不再犹豫,或者说,他没有力气犹豫。
伸出手,指尖还有些颤抖,拿起那个冰冷的罐头。
糊状的食物口感糟糕,味道更是咸腻得过分。
“也不知道抢点好的……”沈沐皙小口地、艰难地吞咽着,每一次下咽都牵动着胃部的不适。
但食物带来的热量,正缓慢地驱散着身体内部的寒意和虚弱。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里的时予。
男人依旧背对着他,宽阔的肩背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沉默而坚实。
应该是值得依靠的。
沈沐皙低下头,看着自己腿上被干净纱布包裹的伤口,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微弱暖流。
他咽下最后一口咸腻的食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烧带来的眩晕感似乎也减轻了一丝。
活下去的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迫切。
他需要时予,而时予,也需要他提供的“价值”。
“那批货…月底…在老码头三号仓库…” 沈沐皙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清晰了许多:“看守的,是‘秃鹫’的人。
沈恪…很信任他。”
“或许……可以利用我,离开这里。”
前提是两人还活着。
沈沐皙抛出了更具体的信息,这是他的筹码,也是维系这段危险同盟的纽带。
时予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但沈沐皙看到他的肩膀似乎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
“沈恪是你哥吧?
沈二少爷。”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了然。
沈沐皙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
“嗯……”短暂的停顿后,他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地补充道“也是他亲手把我推进了地狱几秒钟后,时予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将匕首插回腰间的皮鞘,动作沉稳而利落。
然后,他站起了身。
没有立刻走向沈沐皙,而是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压迫感。
时予目光抬起,毫不避讳地望向了沈沐皙,沈沐皙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时予。”
两个字。
清晰、干脆、落地有声。
是他的名字。
他主动告知了自己的名字……是否,有些信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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