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热浪,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刚从高考炼狱里爬出来的林弦和他的三个死党。
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蝉鸣声嘶力竭,吵得人脑仁嗡嗡作响。
西人拖着行李箱,站在“翠微山”景区入口的阴影里,汗水顺着鬓角小溪般淌下。
“我说弦子,”胖子王硕费力地把快被汗水浸透的T恤下摆从圆滚滚的肚皮上扯开一点,喘着粗气抱怨,“咱非得选这破地方毕业旅行?
跟蒸笼似的!
找个海边吹吹风,看看比基……咳,看看海景不香吗?”
“就是就是!”
瘦猴张伟立刻附和,用手使劲给自己扇风,可惜带起的只有更热的风,“胖子难得说了句人话。
这破山沟沟,除了树就是石头,连个卖冰棍的老太太都看不见!
我都快成猴干了!”
唯一的女孩子李悦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用纸巾一遍遍擦拭着脖颈间的汗珠,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后悔”两个大字。
林弦,作为这次旅行的发起人兼“背锅侠”,此刻也是满心烦躁。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努力压下喉咙口的燥热,强撑着嘴硬:“懂个屁!
这叫返璞归真!
体验自然!
城里呆傻了你们?
翠微山,听着就仙气飘飘,指不定有啥上古遗迹、神仙洞府等着咱哥几个发掘呢!”
他挥手指着前方被浓密绿意覆盖的蜿蜒山道,试图描绘一个宏伟蓝图,“想想看,高考都熬过来了,还怕这点热?
爬上去,登高望远,心胸开阔!
这才叫有意义的毕业旅行!”
回应他的只有三双写满“信你才怪”的死鱼眼。
“得了吧弦子,”王硕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还神仙洞府?
我看是野猪洞还差不多!
我这身肉,爬上去就得交代了。”
“少废话!
来都来了!”
林弦心一横,率先拉起自己的行李箱,迈开步子就沿着石阶往上冲,“跟上跟上!
山顶有风!
胖子,想想山顶冰镇可乐!”
冰镇可乐的诱惑暂时压倒了酷暑的折磨。
在“林扒皮”的威逼利诱下,三人唉声叹气地跟上。
石阶陡峭湿滑,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落叶,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西周古木参天,虬枝盘结,茂密的树冠将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在林间投下斑驳摇晃的光点。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气息和泥土的腥味,偶尔一阵穿林风过,带来一丝短暂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凉意,随即又被更闷热的气息取代。
越往上爬,路越难走。
人工开凿的石阶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踩出来的泥泞小径,被雨水冲刷出的沟壑纵横交错。
张伟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嘴啃泥,气得首骂娘。
李悦的白色运动鞋早己沾满了泥点,精致的眉头皱得更紧。
连林弦自己也累得够呛,喘得像个破风箱,汗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他无数次想放弃,可每次回头看到后面三个比他更惨的队友,那句“要不咱下山”就死活说不出口。
“林弦!
你个坑货!”
李悦扶着旁边一棵湿滑的老树,声音带着哭腔,“还有多远啊?
我脚要断了!”
“快了快了!
坚持就是胜利!”
林弦抹了把汗,心虚地朝前方望去。
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似乎……真的看到了一处不一样的景色?
“哎!
你们看那边!”
张伟眼尖,指着右前方一片格外浓密的藤蔓覆盖的山壁喊道,“那后面……是不是有个洞?”
众人精神一振,凑过去看。
只见一面陡峭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垂挂着无数手腕粗的老藤,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绿网。
拨开几根湿漉漉的藤蔓,后面赫然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那洞口约莫一人多高,形状不规则,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开山体。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古老尘埃味道的凉风,正从洞内幽幽吹出,瞬间驱散了众人身上的燥热。
“卧槽!
真有洞!”
王硕的疲惫一扫而空,小眼睛放光,“弦子,神了啊!
预言家!
这地方一看就有故事!”
“我就说吧!”
林弦瞬间来了精神,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得意地扬起下巴,“神仙洞府!
兄弟们,探宝去!”
探险的兴奋感彻底压倒了疲惫和炎热。
他率先猫腰,拨开碍事的藤蔓,一头钻进了那透着神秘凉意的洞口。
“等等我们!”
张伟和王硕也兴奋地跟上。
李悦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心里有点发毛,但见同伴都进去了,只好咬咬牙,也跟了进去。
洞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冰凉,带着浓重的湿气和一种石头特有的土腥味。
西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几道光柱在黑暗中晃动,勉强照亮前方。
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和水洼。
洞壁怪石嶙峋,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投下扭曲怪诞的影子,像蛰伏的巨兽。
西周异常安静,只有他们小心翼翼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水滴从洞顶滴落发出的“嘀嗒”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敲得人心头发慌。
“这……这地方感觉有点邪门啊?”
李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紧紧抓住前面王硕的背包带子。
“怕啥!
有哥在!”
王硕拍着胸脯,声音在洞里嗡嗡作响,反倒更添了几分诡异。
他话音刚落,脚下突然一滑,“哎哟”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手里的手机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啪”地一声摔在远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屏幕瞬间碎裂,光亮熄灭。
“胖子!
你搞毛!”
张伟吓了一跳,手电光下意识地扫过去。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林弦脚下也踩到了一块圆溜溜的石头,“滋溜”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他惊呼一声,手臂胡乱挥舞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整个人像个滚地葫芦,顺着一个陡峭的、布满碎石和湿滑苔藓的斜坡,急速地翻滚了下去!
“弦子!”
“林弦!”
同伴们的惊呼声瞬间被拉远、扭曲,最后只剩下空洞的回响。
天旋地转,身体各处传来撞击的剧痛,冰冷的岩石硌得他生疼。
手机早不知甩飞到哪里去了,西周彻底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纯粹的黑暗。
翻滚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砰!”
一声闷响,林弦终于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他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
冰冷坚硬的地面紧贴着他的脸颊,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眩晕和剧痛才稍稍缓解。
他挣扎着抬起头,睁开眼。
绝对的黑暗。
没有一丝光。
同伴的声音消失了。
水滴声消失了。
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在这片死寂中无限放大,擂鼓般敲打着耳膜,带来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恐慌。
“王硕?
张伟?
李悦?”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明显的恐惧,在黑暗中传出,很快就被厚重的寂静吞噬,连个回音都没有。
只有无边无际的、浓得化不开的黑,像冰冷的墨汁包裹着他,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手肘撑地的瞬间,却按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带着奇异弧度的事物。
那触感……绝不是自然形成的岩石!
一股寒意,比这洞窟的冰冷更甚,猛地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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