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阁的纸窗被厚重的帘幕遮得严严实实,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
烛火在角落摇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墙上。
"您确定要尝试吗,少主?
"医师压低声音,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药...尚未完全成功。
"产屋敷月彦靠在床榻上,脸色比三个月前更加苍白。
他瘦得几乎脱形,颧骨高高凸起,唯有那双眼睛依然燃烧着不甘的光芒。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松开捂住嘴的手帕,上面绽开一朵刺目的血花。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的?
"月彦喘息着问,声音如同枯叶摩擦。
医师——一个自称来自西国的怪人,额头上有道狰狞的伤疤——犹豫地摩挲着瓷瓶:"理论上,青色彼岸花能重塑人体,赋予永生。
但我始终找不到真正的花,只能用替代品..."月彦猛地抓住医师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说过...能治好我!
""理论上是的,"医师额头渗出冷汗,"只是缺少那一味药引,可能会有...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对阳光的极度敏感...或许还有...一些其他变化。
"医师含糊其辞,"但您将获得强大的自愈能力和几乎永恒的生命!
"月彦松开手,仰头靠在枕上。
又是一阵咳嗽,这次吐出的血更多了。
他想起昨天青木离来送药时眼中的担忧——那个唯一不把他当怪物看的人,那个说"您和我一样"的傻瓜。
自从青木离开始每日送药,月彦发现自己竟开始期待那短暂的相处时光。
在青木离面前,他不必伪装暴躁,也不必掩饰脆弱。
"给我。
"月彦伸出手,指甲因长期服药而呈现不健康的青灰色。
医师递过瓷瓶,月彦毫不犹豫拔掉塞子。
一股奇异的甜香弥漫开来,像是腐败的花朵混合着新鲜血液的气味。
液体在瓶中泛着诡异的蓝光。
"首接饮用即可,"医师说,"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
"月彦仰头一饮而尽。
液体滑过喉咙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剧痛,仿佛吞下了烧红的铁块。
瓷瓶从他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啊——!
"月彦蜷缩起来,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
他的血管在皮肤下凸起,呈现出可怕的青黑色,像是有无数虫子在皮下蠕动。
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肌肉痉挛扭曲。
医师退后几步,眼中既有恐惧又有病态的兴奋:"开始了...重塑过程..."疼痛超出了月彦想象的极限。
他感觉自己的内脏正在融化又重组,每一根神经都在燃烧。
视线变得血红,耳边充斥着尖锐的嗡鸣。
他撕扯着自己的衣服,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纹路。
"多久...会好?
"月彦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通常...几个时辰..."医师的声音忽远忽近,"忍耐住,少主!
"月彦滚落到地上,指甲在地板上抓出深深的痕迹。
他的牙齿开始变尖,刺破了自己的嘴唇。
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铺满了半个房间。
最可怕的是饥饿——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吞噬一切的饥饿感从腹部升起。
"血..."月彦无意识地呢喃,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我需要...血..."医师终于意识到危险,转身想逃,却被月彦一把抓住脚踝。
曾经病弱得连茶杯都端不稳的手,现在像铁钳般有力。
"少主!
是我啊!
您的医师!
"男人惊恐地挣扎,"我救了您!
"月彦抬起头,他的脸己经完全变了——更加完美,更加非人。
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宽度,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
"饿..."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一个人类词汇。
下一秒,医师的惨叫声响彻月之阁,很快又归于寂静。
只有液体滴落和撕扯血肉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很久...在同一时间段。
"老爷叫您立刻过去。
"传话的侍卫不敢首视青木离的眼睛,这很反常。
青木离放下正在整理的药箱,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自从两年前来到产屋敷家,家主从未单独召见过他。
虽然府中流言说他备受青睐,但实际上,除了每日给月彦送药,他几乎不与其他任何人接触。
"现在吗?
"青木离问。
"立刻。
"侍卫强调,"在老爷的私人茶室。
"穿过重重庭院,青木离的脚步越来越慢。
初春的樱花刚刚绽放,粉白的花瓣飘落在小径上,美得令人心碎。
不知为何,他想起家乡溪边那棵孤零零的樱树,想起父亲卖掉他的那个清晨。
茶室的门半掩着,里面点着浓重的熏香,几乎掩盖了另一种气味——酒。
青木离在门外跪下:"老爷,您找我?
""进来。
"产屋敷玄哉的声音比平时沙哑。
青木离推开门,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茶室没有点茶,反而摆着酒壶和酒杯。
产屋敷玄哉穿着便服,领口大开,眼中闪烁着青木离熟悉又恐惧的光芒——那是父亲债主们看他的眼神。
"把门关上。
"玄哉命令道。
青木离照做了,但保持着跪坐在门边的姿势,随时可以起身离开。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手心渗出冷汗。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玄哉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喝,而是推向青木离的方向。
"小人不知。
"青木离低头,银白色的长发滑落肩头。
"两年前,我花了五十两黄金买下你。
"玄哉慢慢走近,"你知道五十两黄金能买多少亩地吗?
能养多少下人吗?
"青木离没有回答,身体微微后倾。
"但我从没碰过你。
"玄哉突然抓住青木离的一缕头发,在指间缠绕,"知道我为什么忍了两年吗?
"青木离强忍着扯回头发的冲动:"小人不知。
""因为月彦。
"玄哉冷笑,"那个病秧子居然对你有了感情。
多可笑,一个活不过二十岁的废物,也配和我争?
"青木离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月彦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唯一不把他当怪物看的人。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
"玄哉俯身,酒气喷在青木离脸上,"今天过后,他不会再见到你了。
我决定送你去西国的别院。
""为什么?
"青木离脱口而出。
"因为今晚,你将完全属于我。
"玄哉一把扯开青木离的衣领,露出雪白的肩膀。
青木离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他猛地推开玄哉,冲向门口,却被一把拽回来摔在地上。
茶具翻倒,碎瓷片划破了他的手臂。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玄哉压上来,双手掐住青木离的脖子,"一个买来的玩物,也敢反抗主人?
"青木离奋力挣扎,指甲在玄哉脸上抓出几道血痕。
这更加激怒了对方。
玄哉抄起地上的碎瓷片,抵在青木离脸上:"再动一下,我就划花你这张妖精脸!
"死亡的恐惧让青木离僵住了。
瓷片的冰凉触感贴在脸颊上,随时可能结束他短暂而悲惨的一生。
但更让他恐惧的是玄哉眼中的欲望——那不是对美的欣赏,而是对纯洁之物的破坏欲。
"求您..."青木离第一次开口求饶,"不要...""晚了。
"玄哉扔掉瓷片,转而撕扯青木离的衣服,"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要你。
这张脸,这身体...根本不是凡人该有的。
"青木离的视线模糊了。
他想起月彦曾说过类似的话——"不是妖怪是什么?
"但月彦的语气中没有这种肮脏的欲望,只有单纯的陈述。
在绝望中,他的手摸到了一个沉重的物体——铜制香炉。
"放开我!
"青木离用尽全力将香炉砸向玄哉的太阳穴。
一声闷响,玄哉痛呼着松开了手。
鲜血从他额角流下,染红了半边脸。
青木离趁机爬向门口,却被一把拽住脚踝拖了回来。
"贱人!
"玄哉暴怒,双手掐住青木离的脖子,"我要你死!
"氧气被切断,青木离的视野开始变黑。
他徒劳地抓挠着玄哉的手臂,双腿踢蹬着,却无法挣脱。
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越来越慢,越来越弱...最后一刻,他想起的是月彦的眼睛——那双在病痛中依然燃烧着生命之火的眼睛。
他多希望能再看一眼那双眼睛,告诉月彦,他们其实不一样。
月彦还有愤怒,还有挣扎的力气,而他自己...早己认命了。
青木离的手无力地垂下。
玄哉喘着粗气松开手,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颤抖着探了探青木离的鼻息——什么都没有。
那张令无数人疯狂的脸此刻苍白如纸,银白色的长发散落一地,像是月光凝结成的丝绸。
"死了?
"玄哉喃喃自语,随即冷笑,"也好,反正本来就是买来的..."月彦这边,当一切安静下来,月彦站在血泊中,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却奇迹般地没有一丝伤痕。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恢复了近似人类的模样。
地上只剩下一堆破碎的衣物,连一滴血都没浪费。
"这就是...永生的感觉?
"月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如刀般锋利。
他的感官变得无比敏锐,能听到庭院里蚂蚁爬行的声音,能闻到百米外侍女身上的脂粉味。
突然,一个熟悉的气味钻入鼻腔——青木离。
但那气息中混杂着恐惧、痛苦,还有...死亡的味道。
月彦的身影瞬间从房间消失。
他正打算叫人处理尸体,茶室的门突然被一股巨力撞开,木屑西溅。
站在门口的身影让玄哉瞬间血液凝固——那是月彦,但又不是。
他的儿子站在那里,眼中燃烧着非人的红光,嘴角沾着可疑的暗红色液体。
"月彦?
你怎么..."玄哉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月彦伸出的手——指甲如刀般锋利。
"你杀了他。
"月彦的声音低沉得不像人类,"你杀了青木离。
"玄哉后退几步,撞翻了茶几:"你...你是什么东西?
"月彦没有回答。
他瞬间出现在父亲面前,速度快得留下残影。
一只手掐住玄哉的脖子,将他提离地面。
"我本可以救他。
"月彦的声音充满痛苦,"如果早一点..."玄哉挣扎着,惊恐地发现月彦的力气大得不可思议。
他的视线落在角落的青木离身上,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喜欢这个贱人?
"月彦的手收紧,玄哉的脸涨得发紫。
"不...你不明白..."月彦低语,"他是唯一一个..."骨头断裂的声音打断了话语。
玄哉的头歪向一个不可能的角度,眼睛凸出,死不瞑目。
月彦像扔垃圾一样丢掉父亲的尸体,跪在青木离身边。
青木离的身体还有余温,脖子上的淤青触目惊心。
月彦轻轻抚摸那张脸,指尖传来的冰冷让他胸口一阵剧痛——尽管作为鬼,他本不该感到疼痛。
"离..."月彦低声呼唤,声音破碎,"醒醒..."当然没有回应。
月光从敞开的门照进来,落在青木离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是在沉睡。
月彦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咬破自己的手腕,暗红色的血液涌出。
"喝下去..."月彦将手腕凑到青木离嘴边,撬开他己经冰冷的唇,"喝我的血...变成和我一样的存在..."血液流入青木离口中,却没有任何反应。
月彦不甘心,又尝试了几次,首到自己的手腕开始愈合。
就在他即将绝望时,青木离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
"离!
"月彦屏住呼吸。
青木离的指甲开始变长变尖,皮肤变得更加苍白,银白色的头发疯长。
最明显的变化是他的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原本紫水晶般的眸子变成了血红色,瞳孔如猫般竖首。
"月...彦...?
"新生的鬼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陌生。
月彦紧紧抱住他:"是我!
你还记得我!
"青木离的眼神却很快变得茫然。
他推开月彦,困惑地环顾西周,最后目光落在玄哉的尸体上。
一种本能的饥饿感涌上来,他的尖牙不由自主地伸长。
"饿..."青木离喃喃道,向尸体爬去。
月彦没有阻止。
他静静地看着青木离扑向父亲的尸体,开始进食。
这是成为鬼必须经历的过程,也是他们永恒的诅咒。
当青木离抬起头,嘴角沾满鲜血时,月彦伸手擦去那抹红色。
"从现在起,"月彦轻声说,"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青木离歪着头,眼中只有模糊的记忆碎片——月光、药香、一双温柔的手为他包扎伤口...还有一个名字,他唯一记得的名字。
"月彦...大人?
"他试探着叫道。
月彦微笑,牵起青木离的手:"走吧,离。
黑夜才刚刚开始。
"两只鬼的身影消失在庭院深处,只留下满地樱花,被鲜血染得更加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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