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再看她,视线随意地扫过巷口那些被他的威势所慑、进退维谷的追兵。
那些人穿着普通的家丁服色,但腰间挎着的刀和脸上的凶悍气,绝非寻常护院。
“摄政王在此!
尔等何人?
敢在此喧哗!”
萧墨渊身后,一名亲卫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之威,震得巷子两壁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追兵们脸色瞬间煞白,为首的一个腿一软,差点跪下,慌忙抱拳,声音都变了调:“王…王爷恕罪!
小的…小的是吏部陈侍郎府上的!
这…这贱婢偷了府上要紧物件逃窜,小的们奉命捉拿…惊扰王爷圣驾,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
陈侍郎?
萧墨渊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吏部那条老狗,最近爪子倒是伸得长了。
“陈侍郎?”
萧墨渊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让那些追兵抖得更厉害,“他的人,惊了本王的马。”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气陡然弥漫开来,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整条小巷的空气。
追兵们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连呼吸都停滞了。
“滚。”
一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又带着冰封千里的寒意。
追兵们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停留片刻,连滚带爬,连火把都扔了,眨眼间便消失在巷口的风雪中,只留下几声压抑到极致的、劫后余生的粗喘。
巷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风雪呼啸,以及苏南枝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她依旧匍匐在地,身体抖得如同寒风中的落叶。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之后,是更深沉的茫然。
摄政王?
萧墨渊?
这个权倾朝野、名字本身就能让整个京城抖三抖的男人……他救了她?
为什么?
仅仅因为惊了他的马?
不,不可能。
苏南枝残存的理智在尖叫。
在京城这吃人的泥潭里,没有无缘无故的援手,尤其是来自萧墨渊这样的存在。
头顶的阴影依旧笼罩着她。
她能感觉到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并未移开,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她的脊背。
那目光里没有善意,只有一种审视物品般的估量和一丝……玩味?
“还能走?”
冰冷的声音再次落下,打断了苏南枝混乱的思绪。
她猛地一颤,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试图爬起来,膝盖却因为寒冷和之前的剧痛而一阵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下,差点再次扑倒。
她死死咬住牙,指甲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撑住身体,摇摇晃晃地站首。
“能…能的…”她低着头,声音细弱,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种刻意到极致的顺从。
萧墨渊的视线在她颤抖却强撑的身体上停留了一瞬,那狼狈却带着韧劲的姿态,似乎有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不同。
他不再言语,只是轻轻一抖缰绳。
胯下的黑马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白汽,迈开沉稳的步子,踏着薄雪,缓缓前行。
苏南枝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
她不敢有丝毫犹豫,拖着几乎冻僵、疼痛不堪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跟上。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刺骨的石板上,如同踩在刀尖上。
她努力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低着头,视线只敢盯着前方那玄色重甲下摆随着马匹步伐轻轻晃动的边缘,以及马蹄踏在雪泥上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
风雪更大了,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玄甲骑兵沉默地护卫在两侧,将她夹在中间。
冰冷的铁甲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不知是萧墨渊身上带来的,还是她自己的错觉),沉沉地压过来,几乎让她窒息。
她像一个误入猛兽巢穴的猎物,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深渊边缘。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几条寂静无人的街巷,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府邸出现在视线尽头。
高耸的朱红大门紧闭,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在风雪中沉默伫立,威严肃穆,门楣上高悬的匾额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敕造摄政王府”。
五个鎏金大字,在雪夜里散发着无声的威压,如同巨兽张开的口。
黑马在府门前停下。
萧墨渊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干脆流畅,玄色的大氅在风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跟在后面的苏南枝,径首走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滔天权势和冰冷森严的朱红大门。
沉重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悠长而沉闷的呻吟,仿佛巨兽从沉睡中醒来。
门内透出温暖明亮的光,映着门外呼啸的风雪,也映亮了萧墨渊半边冷硬的侧脸。
亲卫们无声地牵马从侧门进入。
门内似乎有管事模样的人躬身等候。
萧墨渊的身影即将没入门内那片光亮之中。
苏南枝僵立在原地,风雪瞬间将她包裹。
冰冷的雪片钻进她单薄的领口,激得她一个哆嗦。
巨大的府邸如同蛰伏的巨兽,那洞开的大门像是通往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充满未知恐惧的世界。
她该怎么办?
进去?
还是……转身投入这无边的风雪和追杀?
就在她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口的瞬间,即将踏入府门的萧墨渊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有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穿透风雪,清晰地砸在苏南枝的耳中,也砸在她的心上。
“跟着。”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南枝浑身剧震。
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
她看着萧墨渊消失在门内的光亮中,看着那洞开的大门,里面是雕梁画栋的暖阁,是权势的顶峰,更是她复仇之路必须踏入的、布满荆棘的深渊。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冻得麻木的掌心。
额角的伤口被寒风一激,传来尖锐的刺痛,反而让她混乱的脑子有了一瞬的清明。
眼底深处,那拼命压抑的、属于苏家嫡女苏南枝的冰冷恨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在风雪中一闪而没,快得如同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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