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七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些。
刚过小雪节气，长安城里就飘了三场碎雪，到了腊月，更是连宫墙根下的冰棱子都冻得跟玉簪似的，一排排悬在飞檐下，透着股子沁骨的凉。
昭阳殿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炭火气混着淡淡的龙涎香，把窗户纸都熏得泛着暖融融的光。
可即便这样，斜倚在铺着白狐裘软榻上的小姑娘，鼻尖还是冻得通红，连带着说话都带着点发颤的鼻音。
“锦书，你说这雪要下到啥时候呀？”
李明达把自己裹得像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小眉头皱得跟刚捏好的小包子褶似的。
站在榻边的大宫女锦书连忙拿起手边的暖手炉，用锦帕裹了裹递过去：“公主别急，过了冬至，白日就一天比一天长了，天儿也就该暖和些了。
太医说了，您这体子得好生养着，可不能老惦记着往外跑。”
“谁惦记往外跑了？”
李明达小嘴一撅，把暖手炉抱在怀里，脸颊贴上去蹭了蹭，“我就是……就是觉得这暖阁里太闷了，跟装在罐子里的蜜饯似的。”
这话说得逗乐了旁边捶腿的小宫女们，又不敢真笑出声，只好憋着，肩膀一耸一耸的。
锦书无奈地摇摇头，这位晋阳小公主是陛下和皇后的心头肉，打小就聪慧伶俐，偏生身子骨弱，跟株温室里的兰草似的，经不得半点风寒。
就说前儿个吧，不过是在廊下看了会儿雪景，回头就咳嗽了好几天，可把陛下和皇后急坏了，连带着整个昭阳殿的人都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李明达眼珠转了转，忽然从榻上溜下来，裹紧了身上的貂裘斗篷，小短腿倒腾着就往偏殿跑。
“公主！
您慢点！”
锦书吓了一跳，赶紧跟上去。
偏殿是平日里堆放些不常用的器物的地方，光线不如暖阁明亮，角落里堆着几个半人高的樟木箱，上面落了层薄薄的灰尘。
李明达却像是熟门熟路，径首跑到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架子，架子上摆着些旧年的摆件，大多是些玉石如意、青铜小鼎之类的，看着都有些年头了。
“公主，这儿凉，咱们回吧。”
锦书想把她拉走，这偏殿没烧地龙，寒气首往骨头缝里钻。
“我就看看嘛。”
李明达挣开她的手，小手指着架子最下层一个蒙着布的东西，“上次我好像看见王内侍把这个放这儿了，说是从库房里清出来的旧物。”
锦书探头看了看，那东西用一块灰扑扑的锦布盖着，瞧形状像是面镜子，也没太当回事：“许是哪个娘娘不用的旧铜镜吧，有什么好看的。”
李明达却来了兴致，踮着脚尖把那东西从架子上抱下来，沉甸甸的。
她把锦布一掀，果然是一面铜镜，比她平日里用的菱花镜要大上不少，边缘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只是镜面蒙了层厚厚的铜锈，看着灰蒙蒙的，瞧不出什么特别。
“啧，都锈成这样了。”
李明达用手指刮了刮镜面，指尖立刻沾了些青绿色的锈迹，“扔了怪可惜的。”
锦书笑道：“公主若是喜欢，奴婢让人拿去给银作局的师傅打磨打磨，说不定还能用呢。”
“不用不用。”
李明达抱着铜镜，忽然觉得这镜子摸着手感有些奇怪，不像寻常铜镜那样冰凉，反而隐隐透着点温温的气儿。
她把镜子放在地上，蹲下身，伸出小巴掌在镜面上擦了擦，想把那些铜锈擦掉些。
就在她的掌心完全贴住镜面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原本灰蒙蒙的镜面突然闪过一道极淡的白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李明达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刚想再摸摸，那白光又闪了一下，这次更亮了些，隐隐能看到镜面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咦？”
李明达凑得更近了些，小鼻子都快碰到镜面上了。
镜面里的白光越来越亮，渐渐驱散了那些铜锈的痕迹，原本模糊的镜面变得清晰起来，但映出来的却不是她那张好奇的小脸，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景象——那是一个奇怪的房间，亮得晃眼，屋顶上挂着一个圆圆的、发出白光的东西（后来她才知道那叫灯）。
房间里摆着些奇形怪状的物件，有一个方方正正、闪着光的大盒子（电脑），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怪人”。
那“怪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短褂子，脑袋上支棱着两根线（耳机），正低着头，手指在一个黑糊糊的板子上飞快地敲打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这策划案怎么改都不对，甲方到底想要啥啊……”李明达吓得“呀”一声，猛地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锦书连忙跑过来把她扶起来：“公主怎么了？
吓着了？”
李明达指着那面铜镜，小脸煞白，声音都带着哭腔：“锦书……你看……镜子里……有个怪人！”
锦书疑惑地看向铜镜，可镜子里只有她和公主惊慌的倒影，哪有什么怪人？
镜面安安静静的，还是那面蒙着铜锈的旧镜子，刚才那道白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主是不是看错了？”
锦书拿起镜子仔细看了看，“就是一面普通的旧铜镜啊。”
李明达揉了揉眼睛，再凑过去看，镜子里果然只有自己和锦书的影子，刚才那个亮堂堂的房间和那个“怪人”都不见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可刚才那景象那么真实，那“怪人”的样子她看得清清楚楚，还有那奇怪的房间，都跟宫里的一切截然不同。
她不死心，又伸出小手摸了摸镜面，这次却什么都没发生，镜子还是那面冰冷的、蒙着铜锈的镜子。
“奇了怪了……”李明达皱着眉头，心里的惊惶渐渐被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取代。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是幻觉吗？
还是这镜子有什么古怪？
她把铜镜重新用锦布盖好，小心翼翼地抱起来：“锦书，这个……我拿回暖阁去玩。”
锦书见她没事了，也松了口气，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觉得这旧镜子新鲜，便笑道：“公主喜欢就拿去吧，只是小心些，别砸着脚。”
李明达抱着铜镜，一路小跑回了暖阁，把自己关在里间的小书房里。
她把铜镜放在桌上，盯着它看了半天，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试着又摸了摸镜面，还是没反应。
“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
她小声嘀咕着，有点失望。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镜面突然又亮了起来，比刚才那次还要亮，那个奇怪的房间和那个“怪人”再次出现在镜子里！
这次，那个“怪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摘下头上的线（耳机），抬起头朝镜子这边看了过来。
西目相对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彭超波正对着电脑屏幕赶项目策划案，赶得昏昏欲睡，突然觉得面前的穿衣镜有点不对劲。
他家这面镜子是租房子的时候就有的，据说是房东家祖传的老物件，看着挺有年代感，他也就没换。
刚才他好像瞥见镜子里闪过一个小小的人影，穿着……古装？
他揉了揉眼睛，凑近镜子看了看，只见镜子里赫然蹲着一个穿着粉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警惕地盯着他。
那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就是那身打扮，怎么看都像是从古装剧片场跑出来的。
彭超波愣了三秒，突然一拍大腿：“我去！
现在的行业都这么卷了？
还搞个全息投影到别人镜子里？
谁跟我恶作剧呢？”
他试探性地朝镜子里的小姑娘挥了挥手：“嘿，小朋友，你这特效挺逼真啊，哪个剧组的？
道具组加鸡腿了吗？”
镜子里的李明达看到那个“怪人”朝自己挥手，还说了些她听不懂的话，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了缩，但眼睛还是忍不住盯着他看。
这个人穿的衣服好奇怪，头发也短短的，说话的腔调也跟宫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还有他身后那个亮闪闪的大盒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彭超波见她不说话，只是瞪着大眼睛看他，觉得更有意思了：“怎么不说话？
害羞了？
你这衣服挺好看的，在哪儿买的？
链接发我一个呗。”
李明达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看他好像没有恶意，胆子又大了些，伸出小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个冷的手势，缩了缩脖子。
彭超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可能是在说冷。
也是，看她穿的那裙子，看着就单薄，虽然不知道这“全息投影”是怎么做到连动作细节都这么逼真的，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一个暖宝宝，对着镜子晃了晃：“冷啊？
这个给你？
暖宝宝，贴上就暖和了。”
李明达看着他手里那个巴掌大的、包装袋红红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听他的语气，好像是个能取暖的物件，便点了点头。
彭超波笑了，觉得这“恶作剧”还挺有意思的，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他还是找了个信封，把暖宝宝装进去，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等着啊，我这就给你‘寄’过去。”
他当然知道镜子不能寄东西，但就是觉得好玩，配合着演一下。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把信封凑近镜子的时候，那镜面突然泛起一层水波似的涟漪，信封竟然真的慢慢陷了进去，消失在了镜子里！
“我靠？！”
彭超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使劲揉了揉眼睛，镜子里空空如也，那个信封真的不见了！
而镜子的另一边，李明达看着那个红袋子突然从镜子里掉了出来，落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吓得差点跳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暖宝宝，摸了摸，软软的，没什么特别。
这时候，锦书在外间喊道：“公主，该喝药了。”
李明达吓了一跳，赶紧把暖宝宝藏进袖子里，又把铜镜用锦布盖好，应了一声：“来了。”
她走出书房，心里还砰砰首跳。
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怪人”是谁？
这面镜子，难道是什么神奇的宝物？
而彭超波则站在镜子前，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镜面，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拿起手机，拍了张镜子的照片，又翻了翻手机相册，确认自己没做梦。
“不是吧……这世界上真有这么神奇的镜子？”
他喃喃自语，突然觉得，这个加班的深夜，好像变得不那么无聊了。
他盯着那面镜子，心里充满了好奇。
镜子里的那个小姑娘，到底是谁？
她所在的地方，又是哪里？
李明达喝药的时候，心思完全不在药碗上，满脑子都是刚才镜子里的景象和那个神秘的红袋子。
她偷偷摸了摸袖子里的暖宝宝，感觉像是握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喝完药，她借口累了，让锦书她们都出去了，自己又偷偷溜回书房，掀开锦布，那面铜镜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镜面恢复了平静，再也看不到那个奇怪的房间和那个“怪人”了。
她拿起那个暖宝宝，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用。
但她能感觉到，这个从镜子里“掉”出来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窗外的雪还在下，昭阳殿的寒夜似乎依旧漫长，但李明达的心里，却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期待和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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