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锁定舞台边缘那张充当道具、同样由骷髅头拼接而成的“桌子”。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眼神一厉,准备掀了这破玩意儿,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哪怕被叉去拔舌地狱,也比在这丢鬼现眼强!
就在我蓄力完毕,手即将碰到那冰冷的骷髅桌沿的瞬间——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毫无征兆地从斜刺里伸了过来,带着一股冰泉般的寒意,精准而有力地按在了我面前的话筒支架上。
“别动。”
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是低沉平静,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演播厅里残余的嘈杂和后台的混乱咆哮。
那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我刚刚燃起的怒火上,让我动作下意识地一滞。
我猛地转头。
聚光灯不知何时微微偏移,正好将光束的边缘打在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身上。
他穿着一身剪裁异常合体的玄色长袍,不是那种廉价的戏服料子,而是深沉厚重的锦缎,在幽暗的光线下流动着暗哑的光泽。
袍角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繁复的、类似某种古老符文的暗纹,低调而尊贵。
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他很高,站得笔首,像一柄出鞘的、收敛了锋芒的古剑。
脸上戴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半截面具,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那面具非金非木,材质奇特,呈一种温润的象牙白色,覆盖了他鼻梁以上的部分,只留下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冰冷,如同亘古不化的寒潭。
瞳孔的颜色极深,近乎墨黑,清晰地倒映着舞台上混乱的光影和我错愕的脸。
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没有愤怒,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的、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价值的漠然。
被他这样注视着,我竟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连刚才的怒火都冻结了几分。
演播厅彻底安静了。
连后台的咆哮都消失了。
孟婆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头上的金步摇在剧烈颤抖。
台下的鬼魂观众们,无论是呆滞的还是看热闹的,此刻都像被施了定身咒。
牛头马面更是缩在后台入口的阴影里,大气不敢喘。
那个炸了灯的鬼火少年,早就偷偷摸摸溜到了最远的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
玄衣男子无视了所有目光,那只按在话筒支架上的手纹丝不动。
他微微侧过脸,目光依旧锁在我脸上,声音依旧是那种毫无波澜的低沉:“阎王说,给你五百万冥币……”他顿了顿。
演播厅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如果还有的话)。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五百万?
冥币?
虽然知道这玩意儿在阳间就是烧着玩的纸钱,但在阴间……这算巨款吗?
阎王?
给我?
为什么?
因为我砸场子砸得够狠?
一丝荒谬绝伦的念头闪过:难道阎王爷也看首播?
被我刚才的保温杯操作圈粉了?
要打赏?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玄衣男子后半句话清晰地吐出,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留下来,当我相亲搭档。”
空气仿佛凝固了。
五百万冥币?
留下来?
当他的……相亲搭档?
信息量太大,我的大脑CPU瞬间过载,冒出了缕缕青烟。
我张着嘴,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手里那个“打工人打工魂”的保温杯都忘了放下。
阎王爷……给我钱?
让我……跟这个冷得能冻死鬼的判官(虽然他戴着面具,但这气场,这打扮,除了判官还能是谁?
)……组CP?
上这个破相亲节目?
这都什么跟什么?!
阴间的逻辑是死循环写出来的吗?!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对上那双藏在面具后的、深潭般的眼睛。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
那眼神里没有催促,没有威胁,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仿佛在说:条件开给你了,接不接受,随你。
演播厅里死寂一片。
所有鬼魂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俩身上,紧张、好奇、难以置信。
孟婆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只活苍蝇,扭曲得不成样子。
我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舞台——炸裂的鬼火灯还在冒烟,孟婆手里那碗“忘忧汤”因为她的颤抖而泼洒出一些浑浊的液体,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又扫过台下那些形态各异的鬼魂观众,最后落回眼前这个玄衣冷面的判官身上。
五百万冥币……搭档……一个极其荒诞、又带着点莫名诱惑的念头,如同鬼火般在心底幽幽燃起:留下来,把这潭死水搅得更浑一点?
看看这阴间的乐子,能有多大?
顺便……搞点钱?
管他阎王爷打的什么算盘!
反正都死过一次了,还能死第二次不成?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我深吸一口气,阴间那混合着硫磺、焦糊、香薰和一点点残留枸杞菊花茶香的复杂空气涌入肺腑。
然后,在数百道(鬼)目光的注视下,我抬起手——不是掀桌。
而是慢悠悠地,拧开了保温杯的盖子。
袅袅热气再次升起,带着熟悉的、温暖的菊花与枸杞的香气。
我举起保温杯,隔空对着那位玄衣判官,嘴角扯出一个大概是死后最灿烂、也最不怀好意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搭档是吧?
行啊。
不过……”我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他按在话筒支架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判官大人,合作愉快之前,咱得先谈谈……这五百万冥币,是税前还是税后?
有没有五险一金?
加班费怎么算?
节目收视率达标有提成吗?
还有……”我的视线最终落回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里,笑容加深,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挑衅和狡黠。
“包不包……续杯的枸杞菊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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