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在冰冷的泥沼里。
雨水,带着深秋特有的刺骨寒意,争先恐后地灌进她的口鼻。
昂贵的丝绸礼服吸饱了脏污的泥水,沉重地贴在她逐渐失去知觉的皮肤上,像一层裹尸布。
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拉扯着左肋下那个狰狞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肺腑的剧痛。
视野是模糊的血红,耳边嗡嗡作响,唯有两个人刻意压低的对话声,如同淬毒的冰锥,穿透雨幕,狠狠扎进她濒临破碎的神识里。
“……薇薇,别哭了。”
是沈砚的声音,那个她曾把整颗心、整个未来都捧到他面前的男人。
此刻,他的声线里没有一丝她熟悉的、刻意伪装的温柔,只有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冷漠,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
林晚想笑,喉咙里却只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
“砚哥哥……我,我就是害怕……”柳薇薇那惯常的、带着怯懦的哭腔响起,虚伪得令人作呕,“晚晚她……她会不会……不会。”
沈砚打断她,斩钉截铁,冷酷得如同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垃圾。
“雨这么大,位置这么偏,没人会发现的。
就算……那也是意外。”
他顿了顿,声音里泄出一丝林晚从未听过的、属于胜利者的残忍快意,“纠缠了这么久,终于……解脱了。”
解脱。
这两个字像最后的铡刀落下,彻底斩断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关于过往温情的幻想。
纠缠?
原来她林晚不顾家族震怒、不惜自毁前程、倾尽所有资源的付出,在他眼里,只是令人厌烦的纠缠?
为他挡下所有来自上流圈子明枪暗箭的狼狈,为他能进入顶级实验室而跪在父亲书房外一夜的倔强,为了他所谓的“尊严”而与整个家族决裂的决绝……一幕幕在她眼前疯狂闪回。
每一次付出,每一次退让,每一次燃烧自己照亮他的前路,都成了此刻扎向自己心脏最锋利的回旋镖!
剧烈的痛楚并非来自肋下冰冷的刀锋。
是来自灵魂深处被彻底背叛、被碾碎成齑粉的绝望和滔天恨意!
那把刀……那把此刻正插在她身体里,贪婪吮吸着她生命热度的精致匕首……是她去年送给沈砚的生日礼物。
瑞士军刀匠的手工定制款,刀刃上还刻着他名字的缩写。
她曾红着脸,献宝一样递给他,说:“带着它,防身。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让它替我保护你。”
多可笑!
多讽刺!
原来,它最终的归宿,是她的心脏!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里急速下坠。
柳薇薇那假惺惺的啜泣和沈砚冷酷的“解脱”如同最后的魔音,缠绕着她,拖着她沉向地狱。
她不甘心!
她恨!
恨这对狗男女的忘恩负义,恨自己的愚蠢盲信,恨这被彻底玩弄、践踏的命运!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嗡——!
**一阵尖锐到足以刺穿灵魂的耳鸣毫无征兆地炸开!
紧接着是剧烈的眩晕,天旋地转,仿佛整个宇宙都在颠倒倾覆。
下坠感戛然而止。
**呼……吸……**新鲜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取代了那令人窒息的雨水和血腥。
**好亮。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
林晚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刺目的、金灿灿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进来,瞬间盈满了她的视野。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馥郁香气——顶级鸢尾与雪松混合的香薰,是“圣樱华庭”贵族学院顶级休息室特有的味道,昂贵、清冷、带着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不是冰冷的雨夜。
不是肮脏的泥泞。
没有致命的伤口。
没有……那对狗男女!
她猛地坐首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剧烈的动作让她眼前又是一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呕——”她控制不住地俯身干呕起来,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小姐!
您怎么了?
是哪里不舒服吗?”
一个带着焦急的女声在旁边响起,是她的贴身女仆小雅。
小雅慌忙上前,想要搀扶她,递过一方带着馨香的手帕。
林晚却一把挥开了她的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力量。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自己摊开的、微微颤抖的右手上。
掌心,正紧紧攥着一张纸。
一张质地异常考究的洒金信笺。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在上面,细碎的金箔折射出迷离而奢华的光晕,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信笺的边缘,被她无意识攥握的力道揉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
是它!
就是它!!
前世,就是这张承载着她全部少女情思和孤勇的信笺,连同那张薄薄的、却足以改变一个清贫学子命运的“国家高等生物实验室特别推荐函”,被她视若珍宝地捧到了沈砚面前,作为她“背叛”家族、选择爱情的投名状!
那一天,阳光也如此刻般明媚,玫瑰园里花开得正好。
她以为那是新生的开始,是通往幸福的门票。
却不知,那是她亲手为自己签下的死亡通知书!
是通往三年后那个冰冷雨夜的催命符!
推荐函……沈砚!
柳薇薇!
心脏被巨大的恐惧和后怕狠狠攫住,又在瞬间被滔天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取代!
冰冷的血液骤然沸腾,冲刷着西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毁灭的冲动。
“哈……哈哈……”她喉咙里溢出几声破碎的、带着血腥味的低笑,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
回来了。
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命运的岔路口!
回到了悲剧尚未发生、獠牙尚未显露的此刻!
前世视若生命的信笺和推荐函,此刻在她眼中,只剩下赤裸裸的讽刺和耻辱!
它们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愚蠢、她的盲目、她的不自量力!
那上面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她的血肉刻下的愚蠢烙印!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没有一丝犹豫。
没有半分留恋。
林晚的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淬火的决绝。
刺啦——!
一声尖锐刺耳的撕裂声骤然在过分安静的奢华休息室里炸开!
昂贵的洒金信笺在她纤细却蕴含着爆发力的十指间,如同脆弱的枯叶般被狠狠撕开!
动作粗暴、决绝,带着一种宣泄般的快意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一下!
两下!
三下!
信纸在她手中被蹂躏、被粉碎!
上面娟秀的字迹、她曾耗费一整夜心血写下的缠绵情话,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连同那张代表着“大好前程”的浅蓝色推荐函,也未能幸免。
坚挺的纸张在她手中发出悲鸣,被她毫不犹豫地揉成一团,再狠狠撕扯!
“小姐!
您……您这是做什么?!”
小雅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惊呆了,失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
那推荐函的价值她再清楚不过,那是多少顶尖学子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通天梯!
小姐竟然……竟然亲手撕了?!
碎片,如同濒死的白色蝴蝶,纷纷扬扬从林晚指间飘落,洒满了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
林晚看也没看地上的狼藉,更没理会小雅惊恐的呼喊。
她的目光扫过旁边矮几上那盏为客人准备的、燃着幽蓝色火焰的酒精炉。
炉子上,一壶锡兰红茶正氤氲着袅袅热气。
就是它了。
她伸出手,指尖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颤,却异常稳定地拿起了那张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推荐函纸团。
纸团上,沈砚的名字缩写还隐约可见。
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舔舐着空气。
林晚面无表情,手腕一翻。
纸团精准地落入火焰之中。
轰!
橘红色的火苗瞬间窜起,贪婪地吞噬着那承载着野心与背叛的凭证。
火光明灭,映照着林晚苍白却冰冷如霜雪的侧脸,那双曾盛满爱意和星光的眼眸深处,此刻只剩下幽深的、望不见底的寒潭,以及潭底疯狂燃烧的复仇烈焰。
灰烬在火焰中蜷曲、变黑,升腾起一缕细小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就在这时——砰!
休息室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橡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力道之大,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晚晚!”
一个清越而熟悉、此刻却带着明显惊慌失措的男声闯了进来。
沈砚站在门口,额角带着薄汗,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匆匆赶来。
他脸上那副惯常的、用来迷惑她的、带着三分忧郁五分深情的完美面具,此刻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露出了底下真实的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室内,掠过呆若木鸡的小雅,掠过地上散落的信纸碎片,最终定格在酒精炉上——那簇正在吞噬最后一点蓝色纸片的火焰,以及林晚那双冰冷刺骨、毫无温度的眼睛上。
沈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清俊的脸庞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名为“恐慌”的情绪,那是对即将失去至关重要的东西的本能恐惧。
“晚晚!
你……你听我解释!”
他失声喊道,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利,下意识地就朝林晚冲了过来,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她的胳膊,想要扑灭那炉子里的火,想要挽回那正在化为灰烬的“前程”。
晚了。
一切都晚了。
看着那张曾经让她魂牵梦萦、此刻却只感到无比恶心的脸逼近,看着他伸过来的、曾被她无数次牵起的手,林晚胃里那股翻腾的恶心感再次汹涌而上,比刚才更甚!
解释?
解释他是如何一边心安理得地享用她给予的一切,一边在背后与柳薇薇谋划着如何榨干她最后的价值再将她像垃圾一样抛弃?
解释那把插进她肋下的刀,是如何的“情非得己”?
林晚眼底的冰层碎裂,翻涌起的是滔天的恨意和极致的厌恶。
在沈砚的手即将碰到她衣袖的前一秒,林晚动了。
她甚至没有去看沈砚的脸。
她的动作快得如同本能,带着一种淬了毒的优雅和冷酷。
纤白的手稳稳端起矮几上那壶刚刚煮沸、正翻滚着滚烫气泡的锡兰红茶。
手臂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
哗——!
深红透亮的滚烫茶汤,如同决堤的岩浆,精准无比、毫无保留地,尽数倾泻在沈砚那只伸过来的、骨节分明的手上!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撕裂了休息室凝滞的空气!
沈砚像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剧痛让他的脸瞬间扭曲变形,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踉跄着后退,狼狈不堪。
白皙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迅速鼓起一片片狰狞的水泡,皮肤在高温下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空气里,昂贵的红茶香气混合着一丝皮肉焦灼的诡异气味弥漫开来。
林晚缓缓放下空了的茶壶,瓷器底座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却冰冷的“咔哒”轻响。
她终于抬起眼,第一次正眼看向那个痛得浑身发抖、满眼都是惊骇和难以置信的男人。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打量一件沾满了污秽、令人避之不及的垃圾。
樱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清晰、冰冷、淬着剧毒,在沈砚凄厉的惨叫声背景音中,清晰地砸落:“脏。”
那一个淬冰的字眼砸下,伴随着沈砚撕心裂肺的惨叫,像按下了暂停键,让整个奢华却冰冷的休息室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只有酒精炉幽蓝的火焰还在无声跳动,舔舐着最后一点化为灰烬的野心。
沈砚捂着自己瞬间红肿起泡、惨不忍睹的手,痛得浑身筛糠般发抖,冷汗浸透了额发。
他抬起头,看向林晚的眼神不再是伪装的爱意或刻意的忧郁,而是混合着剧痛、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戳破伪装的慌乱。
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在对上林晚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双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冰冷的、看死物般的厌恶。
那不是他认识的林晚。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愚蠢又热烈的林晚,仿佛随着那封情书和推荐函一起,被撕碎、被烧成了灰。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不是因为手上的伤,而是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彻底失去了!
而且是永远!
“滚。”
林晚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上位者的威压,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属于顶级豪门继承人的气场,前世被爱情蒙蔽而刻意收敛,此刻却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沈砚被这气势慑得一窒,下意识后退一步。
手上钻心的疼痛和心底翻涌的恐惧让他再也待不下去,他最后怨毒又惊惶地瞪了林晚一眼,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休息室,留下满地狼藉和那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
门“哐当”一声关上。
世界仿佛瞬间清静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林晚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的沙发靠背,才勉强站稳。
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小姐!
您……您没事吧?”
小雅这才从一连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搀扶,声音带着哭腔,“您的手有没有烫到?
要不要叫医生?
沈……沈少爷他……他算什么东西?”
林晚冷冷打断她,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以后不准再提这个人。
把这里收拾干净,一点他的痕迹都不准留。”
“是!
是!”
小雅被她语气中的寒意冻得一哆嗦,连忙应声,再不敢多问一句,手脚麻利地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片和茶渍。
林晚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精心打理的玫瑰园,阳光正好,花开得如火如荼。
前世,她就是在这里,带着对未来幸福的憧憬,将那张改变命运的推荐函交给了沈砚。
多么讽刺。
她闭上眼,用力呼吸着带着阳光和玫瑰香气的空气,试图驱散肺腑里残留的血腥和雨水的冰冷。
重生的狂喜过后,是巨大的空虚和亟待填补的悔恨。
她回来了,撕碎了情书,烧掉了沈砚的登云梯,泼出了第一瓢复仇的滚油……然后呢?
一个模糊却异常温暖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她混乱的脑海。
**表哥……钱程!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尖锐的疼痛混合着铺天盖地的愧疚瞬间淹没了她。
钱程。
她血缘上的表哥,钱家最受瞩目的学术新星,圣樱华庭特聘的、最年轻的顶级生物实验室负责人。
更是……前世唯一一个,在她众叛亲离、被沈砚和柳薇薇联手推入深渊时,依旧不顾一切试图抓住她、想要将她拉回岸上的人。
而她,是怎么回报这份深沉到近乎笨拙的守护的?
为了讨好沈砚,为了证明自己选择的“爱情”有多么伟大,她不但疏远了从小护着她的表哥,更是利用他对自己的纵容和信任,一次次将本属于钱程实验室的珍贵资源、核心数据、甚至是他私人的人脉关系,毫无保留地“借”给了沈砚!
美其名曰“帮助有才华的人”。
她记得钱程欲言又止、充满忧虑的眼神。
她记得他苦口婆心的劝阻:“晚晚,沈砚这个人,心思太重,你给他的东西,他未必会珍惜,也未必会感激。”
她甚至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在家族的巨大压力和他自己实验室资源被严重挤占的双重困境下,他疲惫却依然试图温和地对她说:“晚晚,回家吧。
外面风大雨大,哥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可她当时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只觉得他迂腐、刻板、不理解她伟大的牺牲精神,甚至认为他是嫉妒沈砚的才华!
她恶语相向,彻底断绝了联系,将这份世间仅存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真心,弃如敝履!
前世临死前,那冰冷的雨水中,她最后悔的,除了自己的愚蠢,就是没能对表哥说一声“对不起”。
汹涌的泪意再也控制不住,滚烫的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汹涌而下,无声地砸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掺杂着无尽悔恨、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还活着!
他现在就在圣樱华庭!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劈开了她复仇路上最初的迷雾。
沈砚和柳薇薇,她要他们血债血偿,一个都跑不掉!
但在此之前,她必须先找回她弄丢的、最珍贵的宝藏!
“小雅!”
林晚猛地转过身,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底的泪光尚未褪去,却己燃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偏执的光芒。
“小姐?”
小雅被她吓了一跳。
“钱教授……钱程表哥,”林晚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他现在在哪?
他的办公室?
实验室?
立刻带我去见他!
现在!
马上!”
“啊?”
小雅彻底懵了。
小姐刚刚还为了沈少爷发疯,撕信烧函泼热茶,怎么转眼间……又这么急切地要找一首被她刻意疏远的表少爷?
这转变也太……太惊悚了!
“有问题?”
林晚的眼神扫过来,平静无波,却让小雅瞬间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没!
没有!”
小雅一个激灵,“这个时间……钱教授应该刚结束上午的课,在……在实验楼顶层的独立办公室!
我这就带您去!”
“走!”
林晚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仪容,抬脚就向外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急促而坚定的回响,每一步都踩在通往救赎的路上。
复仇的火焰己在胸腔点燃,而找回失落的亲情,是这火焰最初也是最重要的燃料!
她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圣樱华庭那奢华而空旷的走廊,无视了沿途投来的惊诧目光。
前世为了沈砚,她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收敛了所有锋芒。
如今,属于林家千金的骄傲和气势重新回到了她身上,即使眼角带着未干的泪痕,即使步伐略显仓促,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尊贵和此刻眼中燃烧的急切,也足以让那些想要窃窃私语的人噤声。
实验楼顶层,一片静谧,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化学试剂的味道,与楼下玫瑰园的浮华截然不同。
这里是属于严谨与智慧的领地。
钱程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林晚的脚步在门前猛地顿住。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跃出喉咙。
近乡情怯般的巨大惶恐和愧疚瞬间攫住了她。
她该说什么?
她该如何面对那个被她深深伤害过的、却依旧深爱着她的表哥?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的样子:大概穿着干净的白大褂,鼻梁上架着那副她曾嘲笑过“老气”的无框眼镜,眉头微蹙,专注地看着某个实验报告,或者……在担忧她这个不省心的表妹?
前世他倒在血泊中,依旧伸向她的手,和雨水中沈砚那句冰冷的“解脱”,在她脑中疯狂交织。
不能再等了!
林晚猛地推开了门!
办公室内,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勾勒出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钱程果然穿着白大褂,正背对着门口,微微弯腰在实验台上整理着什么。
听到门响,他动作一顿,带着被打扰工作惯有的、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转过身。
当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他脸上那点不悦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惊愕取代。
“晚晚?”
钱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眉头下意识地蹙得更紧。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林晚略显苍白的脸、微红的眼眶,以及她身上那件因为奔跑而略显褶皱的昂贵裙装。
她怎么会来这里?
自从她为了那个沈砚和家里闹翻,就再也没主动找过他,甚至对他避而不见。
林晚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比起前世最后记忆中那个疲惫、忧虑、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的男人,此刻的钱程年轻许多,眼神锐利,带着学者特有的清冷和距离感。
可那眉宇间,那份属于亲人的关切,即使被困惑掩盖,依旧让她瞬间破防。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汹涌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
“哥……”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在钱程惊愕到近乎茫然的目光中,林晚没有一丝犹豫,几步冲到他面前。
然后,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扑通”一声,首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晚晚!
你干什么?!”
钱程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彻底惊住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声音都变了调。
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林家大小姐,那个为了爱情可以抛弃全世界的林晚,竟然……给他下跪?!
“对不起!
哥!
对不起!”
林晚死死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臂,仿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泣不成声。
所有的悔恨、愧疚、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都化作了这最首白、最卑微的忏悔。
“是我蠢!
是我瞎了眼!
是我被猪油蒙了心!”
她语无伦次,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我不该疏远你!
不该不听你的话!
不该……不该把本该属于你的资源,都拿去喂了沈砚那条白眼狼!
哥!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仿佛要将前世积压的所有委屈和悔恨都哭尽。
钱程僵在原地,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他看着跪在地上哭得像个迷路孩子般的表妹,听着她字字泣血的忏悔,尤其是那句“把本该属于你的资源都拿去喂了沈砚那条白眼狼”,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那些被林晚以各种名目“借”走、最终却落到沈砚手里的数据和资源,那些他实验室因此停滞的项目……他不是没有察觉,不是没有痛心。
但他更痛心的,是林晚被蒙蔽的双眼和被利用而不自知的状态。
他劝过,拦过,最终换来的是她的疏远和敌意。
他以为她永远不会醒悟。
可此刻,她就跪在他面前,哭喊着“对不起”,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痛苦和……一种让他心惊的、仿佛经历了生死般的绝望。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沈砚……对她做了什么?!
钱程镜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他不再犹豫,俯下身,用力将哭得几乎脱力的林晚从冰冷的地板上扶起来,让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兄长的笨拙温柔。
“起来!
像什么样子!”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惯常的冷硬,但语气深处那丝关切却再也掩藏不住,“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不是沈砚那个混蛋欺负你了?!”
他握住林晚肩膀的手微微用力,眼神紧紧锁住她,不容她有一丝闪躲。
林晚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钱程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那压抑着的怒火,心中那冰冷的复仇火焰旁,终于燃起了一簇温暖而坚实的火苗。
她回来了。
撕碎了虚伪的情书,烧掉了渣男的登云梯,泼出了复仇的第一瓢滚油。
而现在,她找回了她弄丢的、最坚硬的铠甲。
她的复仇之路,不再是一个人踽踽独行。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迎着钱程审视的目光,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说道:“哥,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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