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磊冰冷(国强，今年过年不回家好吗？)全本阅读_小磊冰冷最新热门小说

每年除夕，丈夫总固执地开车回荒凉的老家扫墓贴联。我不解：“老人都走了，

破院子有什么可回的？”他沉默清扫蛛网时，指尖抚过父母用过的搪瓷缸。直到那年村口，

：“以前爸妈总站这儿目送我们离开……”我这才懂——他拼命擦拭的从来不是积灰的窗棂，

而是那些正在消散的年少晨光。风像裹了冰碴的鞭子，抽打着挡风玻璃。

老公握着方向盘的手背绷得很紧，青筋在昏暗中微微隆起。车灯勉强撕开粘稠的黑暗，

照亮前方坑洼泥泞、不断向上盘旋的土路，车轮碾过冻硬的泥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国强，”我望着窗外无边无际压下来的黑和冷，终于忍不住开口，“雪怕是要大了，

路这么难走……要不，今年就……算了吧？” 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单薄，

立刻被引擎和风声吞掉大半。他下颌的线条似乎更硬了些，嘴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

沉默持续了足有一分钟，久到我以为他没听见，或者根本不愿回答。就在我准备再次开口时，

他低沉的嗓音才响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快到了。” 三个字，

像三块沉甸甸的石头，堵住了我所有尚未出口的劝说。车窗外，只有黑暗在流动，

远处偶尔几点孤灯，像被遗忘在旷野里的寒星。天蒙蒙亮时，车子终于挣扎着驶进村口。

冷硬的光线勾勒出村庄荒寂的轮廓。土路两边，许多院墙倾颓了，

露出里面同样破败、黑洞洞的屋舍。枯草在寒风中簌簌发抖。车子碾过冻得硬邦邦的泥泞，

发出单调的咔嚓声。没有鸡鸣，没有狗吠，只有风在空荡的巷弄里打着尖利的呼哨。

村子像一个被掏空了心肺的躯壳，沉默地卧在冬日的严寒里。

车子在家门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停住。虬结的枝干伸向灰白的天空，上面一片叶子也没有，

光秃秃的，显得格外苍凉。树下，曾经被婆婆的鞋底磨得光滑的石墩子，

如今落满了枯叶和尘土，冷冰冰的，无人问津。老公推开车门，一股凛冽的寒气猛地灌进来。

他站在车边，抬头望着那棵老槐树，眼神复杂得难以分辨。然后他转身，掏出钥匙，

插进院门上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锁簧发出艰涩滞重的“咔哒”声，像是久病之人的叹息。

他用力一推，两扇沉重的木门呻吟着向内打开。

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和冰冷土腥气的风扑面而来，呛得我忍不住后退半步。

院子里的荒芜景象直刺眼底。野草枯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顽强地从石板缝隙里钻出来，

几乎淹没了通往堂屋的小径。窗棂上结着厚厚的蛛网，像蒙着一层灰白的丧纱，

在风里飘摇不定。堂屋的门虚掩着，黑洞洞的缝隙像一张无声等待的嘴。他一声不吭，

径直走向墙角堆放的杂物处，翻找出一把豁了口的破扫帚，又拎起一个边缘卷了皮的旧铁桶，

走到院子中央的水龙头边。水龙头冻死了。他沉默地回身，从车里提下我们备好的半桶清水，

哗啦一声倒进铁桶。冰水刺骨。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将扫帚浸入水中，

再用力提起，水珠顺着干枯的竹枝滴落。

他就这样开始了每年一次的仪式——清扫这座早已没有主人等候的空巢。我裹紧大衣，

站在屋檐下，看着他。扫帚划过石板地面，发出单调而刺耳的“沙沙”声，

刮起一阵阵细小的尘土烟尘。他扫得很慢，很用力，仿佛要将这院子里的荒凉、冷寂，

连同那些无法言说的东西一起，从地缝里彻底扫除。堂屋的门被他推开，

更多的尘埃在门口的光柱里疯狂舞动。我跟了进去。屋里的冷，

是一种侵入骨髓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冷。家具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如同披了件灰白的尸衣。

他走到那张褪了漆的八仙桌旁，目光落在桌角一个磕碰得掉了好几块瓷的搪瓷缸上。

缸身印着模糊不清的“劳动光荣”红字，颜色早已黯淡。他放下扫帚，伸出手，不是去拿，

而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拂过那冰冷的搪瓷表面。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又像在抚摸一个沉睡者的脸颊。

他指尖拂过缸口一处不易察觉的小小凹陷，动作微微一顿。那是我婆婆的痕迹，她性子急，

当年灌开水时失手磕在了锅沿上，留下这永久的印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拂拭的动作变得更加滞重，仿佛指尖下不是冰冷的搪瓷，

而是凝固了无数晨昏的光阴。拂去灰尘，露出底下被岁月侵蚀的鲜红字迹，

却拂不去那冰冷的死寂。阳光艰难地穿过蒙尘的窗纸，光柱里浮尘翻滚，

无声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他对着那空缸，眼神失焦，仿佛穿透了眼前厚厚的灰尘，

看到了另一个热气蒸腾、人声喧哗的时空。那里有父亲响亮的笑语，有母亲絮叨的叮咛，

有搪瓷缸里永远温热的开水，氤氲着白气，驱散北方的严寒。那幻象只存在了一瞬，

眼前依旧是空荡冰冷的屋子，只有浮尘在光柱里不知疲倦地舞蹈。他猛地抓起扫帚，

近乎粗暴地挥向墙角厚厚的蛛网，仿佛要将那虚幻的温暖连同这令人窒息的现实一同扫除。

灰尘扑簌簌落下，落在他肩上、头上，也落在我心上，沉甸甸的。清扫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

扫过每一间空荡冰冷的屋子，擦过每一扇积满尘垢的窗棂。他沉默地劳作，

像一头固执的老牛，在荒芜的田地上耕耘着无人理解的坚持。我默默帮他打水、递抹布，

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变得冰凉。午后，

他拿出从城里带来的红纸对联和浆糊。站在堂屋门口，他仰头看着斑驳的门框，比划着位置。

风很大，吹得红纸哗哗作响。我帮他扶着凳子，他站上去，仔细地刷上浆糊，

再将对联一端稳稳贴上，一点点抚平。鲜红的纸，刺眼地贴在破败灰暗的门框上，

像一道流血的伤口，又像一个倔强的宣告。

门楣上的横批被他贴得端端正正——“万象更新”。这四个字贴在如此荒芜的门楣上，

透出一种近乎悲壮的讽刺。红纸在寒风中猎猎抖动，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旗帜。

“我去后山看看。”他放下浆糊碗，声音有些沙哑。“我跟你一起去。”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许。

我们沿着屋后一条被荒草几乎淹没的小径往村后的山坡上走。风更大了，

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打在脸上生疼。山坡上，几座坟茔散落在枯黄的草丛里。

最前面挨着的两座，墓碑还算清晰，刻着他父母的名字。坟上的枯草长得又高又密。

老公放下带来的镰刀，弯腰割起来。镰刀划过枯草的“嚓嚓”声，

在寂静的山坡上显得格外清晰。他割得很认真，很干净，把坟头坟周的杂草清理得一丝不留，

露出下面暗黄的泥土。清理完毕，他拿出准备好的黄纸和冥币，蹲在坟前，用打火机点燃。

干燥的纸钱很快卷曲、发黑，吐出橘黄色的火苗，随即化作片片带着火星的黑灰，

被风卷着飘向空中。火光跳跃，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明暗不定。他低着头，

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风声盖过：“爸，妈，过年了。”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钱，

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腾起的烟带着一种特殊的气味，有些呛人。“家里……都挺好的，

”他顿了顿，像是在艰难地组织语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土里抠出来的，“秀芬也好，

我在厂里……活儿还行。你们……” 一阵猛烈的山风毫无预兆地刮过，

卷起地上未燃尽的纸灰，打着旋扑到他脸上。他猛地呛咳起来，咳得弯下了腰，

肩膀剧烈地耸动。那咳嗽声撕扯着山野的寂静，也撕扯着我的心。等他好不容易止住咳，

再抬起头时，声音完全变了调，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

像被粗粝的砂纸磨过：“你们……别挂念。” 最后几个字几乎被哽咽吞没。他猛地低下头，

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冷的坟土，宽阔的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火光映照下，

我看见一滴浑浊的液体重重砸落在新翻的泥土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那滴泪砸在冰冷的土上，也砸在我心上最柔软的地方。我别过脸，

山坡下的村庄在冬日灰白的天光里，像一幅褪了色的旧年画，模糊而遥远。

风穿过枯草和墓碑的缝隙，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这片土地本身也在应和他的哭泣。

纸钱燃尽了，只留下一小堆黑色的灰烬，被风吹得四散飘零。老公直起身，

默默地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每一次俯身，额头都重重地叩在冰冷的土地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只有眼角残留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湿润红痕。回去的路上，我们沉默地走着。荒芜的小径，

枯黄的野草，远处破败的村落，构成一幅无比萧索的景象。他走在我前面半步，

背影在寒风中显得异常挺拔，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回到老屋院中，

他最后环视了一遍清扫干净的院子，贴好的鲜红对联，眼神里有种近乎告别的意味。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了引擎。车子缓缓驶出院子，经过老槐树下，

驶向村口那条唯一的土路。车子刚刚驶过村口那块标志性的、刻着模糊村名的青石板，

还没完全驶上通往山外的公路，毫无征兆地，车子猛地刹住了！

轮胎在冻硬的土路上摩擦出刺耳的短音。我猝不及防，身体被惯性带得往前一冲，

又被安全带勒回座椅。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 我惊问，下意识地看向车外，

以为撞到了什么，或者车子出了故障。没有回答。驾驶座上的老公，

双手依旧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头，深深地、深深地埋了下去，

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的方向盘喇叭盖上。宽阔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抽动，

起初是压抑的、细小的抖动，像绷紧到极限的弦在震颤，很快，那抖动变得汹涌而猛烈，

如同平静海面下骤然爆发的海啸，整个上半身都随之剧烈起伏。死寂的车厢里，

只有他压抑到极致、最终破碎泄露出的呜咽声。那声音低沉、喑哑，

仿佛是从灵魂最深的裂谷里挤压出来的，带着血和泪的腥气。那不是成年男人该有的哭声，

更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在洞穴深处绝望的哀嚎。他哭得全身都在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