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压持续下降!”
“心率紊乱!”
“准备强心针!
快!”
“呼吸道有堵塞,清理!
上呼吸机辅助!”
模糊而急促的呼喊声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刺耳的仪器警报。
身体被粗暴地搬动,冰冷的器械探入喉咙,强烈的窒息感和异物感让她在昏迷中本能地挣扎、抽搐。
混乱,嘈杂,死亡的气息浓郁得令人作呕。
就在这绝望的漩涡中心,一个冰冷、清晰、带着绝对权威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劈开了所有喧嚣,清晰地传入沈清焰即将沉沦的意识:“都让开。”
“肾上腺素0.5mg,静脉推注。”
“准备电复律。
能量设定200焦耳。”
那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冷静得近乎残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混乱的脚步声瞬间停止,嘈杂的指令声也消失了,只剩下仪器尖锐的鸣叫声。
沈清焰感觉到一只带着无菌手套的手,冰凉而有力地按在她的颈动脉上。
那触感,精准、稳定,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只有纯粹的、掌控生命的专业判断。
紧接着,一股灼热的流体猛地注入她的血管,像点燃了濒临熄灭的引擎。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擂动,仿佛要挣脱束缚炸裂开来!
剧痛达到了顶点!
“放电。”
伴随着那冰冷的命令,一股强大到足以撕裂灵魂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她的身体!
“啊——!”
一声凄厉到不成人形的惨叫终于冲破了沈清焰紧闭的牙关,她整个人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弹起,随即又重重地摔回急救床上。
眼前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和无数飞舞的金星!
“窦性心律恢复!
血压回升!”
护士惊喜的声音响起。
意识如同被强行拽回躯壳,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沈清焰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无影灯光芒,以及光芒笼罩下,一个穿着雪白医生袍的身影。
他站在急救床边,身形挺拔修长,微微低着头,正在查看旁边的监护仪屏幕。
冷白的灯光勾勒出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反射着仪器屏幕幽幽的蓝光,看不清眼神,只能感受到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近乎神祇般的疏离与冰冷。
他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生命的温度。
刚才那掌控生死、冰冷下令的声音,就是属于他。
沈清焰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他胸前的名牌上——谢知聿。
是他……那个高冷教授……急救室里的紧张气氛随着她生命体征的稳定而逐渐缓和。
护士们动作麻利地做着后续处理,低声交流着,眼神敬畏地瞥向那个沉默矗立的身影。
谢知聿没有再看沈清焰一眼,仿佛刚才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病例标本。
他摘下手套,旁边立刻有助手递上消毒湿巾。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每一根都擦得极其仔细,仿佛沾染了什么不洁之物。
“转入ICU,一级监护。”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对着旁边的住院医师吩咐,“治疗方案按A预案执行。
没有我的允许,任何非必要人员不得探视,包括沈家内部的人。”
最后那句话,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门口方向,周伯正焦急地等在那里。
吩咐完,谢知聿将用过的湿巾精准地丢进医疗废物桶,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急救室。
白色的衣袍下摆带起一阵冷风,留下满室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和一个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沈清焰。
她被推入了重症监护室。
各种精密的仪器管线重新缠绕在身上,冰冷的液体持续输入血管。
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感如同附骨之蛆,但意识却异常清醒。
周伯被允许短暂进入,他眼圈发红,声音哽咽:“大小姐……您吓死我了!
是谢教授,多亏了谢教授!
他是您父亲生前非常看重的合作者,也是国内顶尖的心外权威,他刚好在医院……”沈清焰闭了闭眼,示意知道了。
谢知聿的出现绝非偶然。
是周伯动用了沈家的关系?
还是……谢知聿本身就与沈氏的项目有深度关联?
他最后那句“包括沈家内部的人”,显然意有所指。
这个冰冷得像机器一样的男人,似乎对沈家内部的暗流并非一无所知。
“外面......你处理好”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
周伯立刻压低声音汇报:“几位叔公和董事暂时还没接到消息。
只是顾先生……”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警惕,“他现在就在外面走廊等着,被谢教授的人拦住了。
他说……担心您的身体,想看看您。”
顾玄……果然阴魂不散。
沈清焰心头冷笑。
他是在确认她死了没有?
还是在寻找下一次“关怀”的机会?
夜深了。
ICU里只有仪器规律的低鸣和护士偶尔轻缓的脚步声。
沈清焰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轻微的、几乎被仪器声掩盖的门轴转动声响起。
沈清焰猛地睁开眼。
病房里没开灯,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昏黄而朦胧。
一个颀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是顾玄。
他脱掉了白日里那身挺括的西装,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手里捧着一束……洁白的马蹄莲?
在昏暗中,那花朵白得有些刺眼。
他脸上没有了白日那种温文尔雅的假笑,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张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如同黑夜中的寒星,闪烁着冰冷而专注的光芒,首首地落在病床上的沈清焰身上。
他缓步走到病床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她苍白脆弱的脸庞、缠绕着各种管线的脖颈、微微起伏的胸口……缓缓游移。
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受损的艺术品,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味。
“姐姐……”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在寂静的病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黏腻的温柔,“我来看你了。”
沈清焰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身体的虚弱让她无法像白天那样爆发气势,但眼神中的冰冷和戒备,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
顾玄对她的敌意视若无睹,他微微俯下身。
这个动作让他靠得更近,沈清焰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的雪松香水味,混合着夜风的微凉气息,取代了病房里浓重的消毒水味。
“真可怜……” 他叹息般低语,目光依旧锁着她的脸,修长的手指伸出,并没有触碰她,而是极其缓慢地、近乎爱抚地,拂过那束马蹄莲柔嫩的花瓣。
“白天还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怎么到了晚上……”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带着残忍兴味的弧度,“就变成了这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模样?”
他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蜜糖,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恶意和赤裸裸的羞辱。
那轻柔的语调,那专注的眼神,那若有似无的靠近,营造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暧昧氛围,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寒。
沈清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几乎要冻结她的血液。
她想开口反击,但喉咙干涩发紧,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顾玄似乎很享受她的沉默。
他首起身,不再看她,目光随意地扫过旁边闪烁着数字和曲线的监护仪屏幕,那上面跳动的生命符号,在他眼中仿佛只是一串冰冷的数字。
“谢教授真是妙手回春。”
他语气轻松,像是在谈论天气,“不过姐姐,下次可要小心些了。
这沈家的担子太重,你这刚接手的……细胳膊细腿,万一不小心又折了……”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沈清焰,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闪烁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沈家……可就真的要变天了。
你舍得吗?
嗯?”
最后那一声尾音上扬的“嗯?”
,带着一种近乎挑逗的意味,却又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沈清焰最致命的软肋上——沈家的掌控权!
就在沈清焰的怒火即将冲破虚弱的桎梏时,顾玄忽然伸出手指,不是对她,而是轻轻拈起那束马蹄莲中的一朵。
他的动作优雅而随意,指尖捻着那洁白的花茎。
然后,在沈清焰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他拇指和食指微微用力——“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
那朵娇嫩的马蹄莲,被他生生折断了花茎。
洁白的、象征着纯洁和希望的花朵,颓然坠落,掉在冰冷的、布满仪器线缆的地面上。
顾玄看也没看那朵花,只是将手中光秃秃的花茎随意地和花束一起放在床头柜上,脸上重新挂起那抹温文尔雅、无懈可击的微笑。
“花很配你,姐姐。”
他微笑着,声音温柔依旧,“可惜,再美的花,都离不了温室。
不然……” 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沈清焰那双怒视着他的眼睛上,笑容加深,“容易……夭折。”
他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夜深了,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好好养着,我们……改日再聊。”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昏暗的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鸣响,地上那朵被践踏的、洁白而残破的马蹄莲,以及病床上,沈清焰那双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燃烧着冰冷怒焰的眼睛。
顾玄!
沈清焰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穿透门板,钉死那个离去的背影。
胸腔的闷痛和身体的虚弱依旧存在,但此刻,一种更强大、更冰冷的力量正在那虚弱的躯壳里疯狂滋生、凝聚。
是恨,是怒,是不死不休的决绝!
顾玄……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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