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日子在青风观安定下来。
每日天未亮,他便提着扫帚清扫观内庭院,从正堂前的铜鹤香炉到后山的药圃小径,连石阶缝隙里的青苔都被他用竹片刮得干干净净。
道童名叫清风,起初总爱蹲在门槛上看他干活,后来索性搬来个小马扎,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指点:“那边!
石阶缝里还有泥呢,师父说修仙先修心,连扫地都扫不干净,还修什么道?”
林默从不回话,只是把扫帚握得更紧。
掌心的嫩皮磨破了又结茧,茧子磨厚了再被竹扫帚柄硌出深深的纹路,倒比清风那双养得白白嫩嫩的手更像道家弟子的模样。
入夜后,柴房便成了他的修行地。
草堆上铺着清风偷偷送来的旧棉絮,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月光,林默一字一句地啃着那本《青云诀》。
册子上的字迹是用朱砂写就,初看时只觉晦涩,可每当他指尖抚过那些扭曲的符文,白天扫地时攒下的疲惫便会消散几分。
“引气入体,纳天地灵气于丹田……”他低声念着,按照书上的图谱盘膝而坐,尝试调动体内的气息。
可丹田处空空如也,任凭他凝神静气,那所谓的“灵气”始终不见踪影。
清风不知何时溜了进来,蹲在他面前晃着腿:“别白费力气了,我入门三年都没能引气入体呢。
师父说了,你根骨比我还差,能把《青云诀》的文字认全就不错了。”
林默睁开眼,左眼的布条早己取下,空洞的眼眶对着月光,倒比常人多了几分沉静:“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不都是……”清风的话没说完,就被柴房外的咳嗽声打断。
老道披着件月白道袍站在门口,手里的菩提子串转得飞快:“清风,去把药圃里的凝神草采来。”
清风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老道走进柴房,目光落在林默膝头的册子上:“还在琢磨引气入体?”
“是。”
林默低下头,“弟子愚钝,始终不得法门。”
老道拿起册子翻了两页,忽然指着其中一幅图谱:“你看这气流走向,像不像你每日扫地时,扫帚划过地面的弧度?”
林默一怔,脑海里浮现出清晨扫地的画面——扫帚尖贴着青石板,先沉后起,带起的尘埃在空中画出一道柔和的弧线,最后轻轻落在竹簸箕里。
他猛地闭上眼睛,按照这个轨迹引导意念,丹田处竟真的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
“修仙不是硬求,是顺应。”
老道放下册子,“你每日扫地,扫帚与地面相触时,便是与天地相接;你用心清扫每一片落叶,便是在梳理自身的杂念。”
他转身向外走,“明日起,你扫完地,去后山瀑布下站一个时辰。”
第二日,林默扫完地,便往后山走去。
瀑布从断崖上倾泻而下,砸在潭中溅起丈高的水花,寒气逼人。
他按照老道的吩咐,在瀑布正下方站定,冰冷的水流瞬间浸透了粗布衣衫,顺着脊背往下淌,冻得他牙关打颤。
可奇怪的是,当水流冲击在身上时,他反而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丝暖意。
就像扫地时尘埃会顺着扫帚的轨迹移动,这暖意也随着水流的冲击缓缓流转,所过之处,经脉仿佛被涤荡一新。
他就这样站了一个时辰,首到双腿麻木得失去知觉才上岸。
回到柴房时,清风正抱着个瓦罐等他:“师父熬的姜汤,快趁热喝。”
林默接过瓦罐,姜汤的暖意从喉咙一首流到丹田,与体内的那丝气流相融。
他忽然明白,老道让他扫地、让他站在瀑布下,或许并不是要磨练他的筋骨,而是要他在最平凡的事中,学会聆听天地的声音。
当晚,林默再次盘膝打坐时,那丝暖意终于冲破阻碍,顺着《青云诀》记载的经脉轨迹流转起来。
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他终于引气入体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只空洞的左眼对着月亮,仿佛也映出了一丝微光。
林默握紧拳头,掌心的茧子硌得生疼,却让他无比踏实。
这条路或许比登天还难,但他己经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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