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满了伏牛山的千沟万壑,唯有青溪观那点如豆的灯火,在无边的沉黑里倔强地亮着。
油灯的火苗被窗缝钻进来的山风扯得东倒西歪,在李云溪清瘦的脸颊上投下跳跃不定的光影。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下只垫着一层薄薄的、早己失去弹性的蒲草。
怀中,那个灰扑扑、布满细密裂纹的旧瓦罐,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如同捧着世间最易碎也最珍贵的梦。
月光吝啬地透过糊着厚厚桑皮纸的破窗棂,勉强挤进来几缕银辉,落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像几块冰冷的碎银子。
李云溪的目光在月光和瓦罐之间逡巡。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缠绕上来。
“月光…算不算天地灵气的一种?”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试试?
试试!
他心跳有些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将瓦罐轻轻摆在了那几缕月光勉强能照到的炕沿角落。
粗糙的罐体在微弱的月华下,依旧黯淡无光,裂纹纵横交错,像个沉默的伤者。
李云溪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
一刻钟…两刻钟…油灯的灯芯“噼啪”爆出一个小小的灯花。
瓦罐纹丝不动,依旧死气沉沉地蹲在阴影与月光的交界处。
别说吸收月华,连一丝微光都没反射出来,仿佛那点可怜的月光对它而言,连塞牙缝都嫌不够。
“果然…不行么。”
李云溪肩膀微微垮塌下来,一丝难掩的失望爬上眉梢。
仙家宝物,岂是区区凡俗月光能够滋养的?
自己还是太想当然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想把罐子拿回来。
指尖刚触及那冰凉的罐体,动作却顿住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
月光不行,那…灵米呢?
师父那几畦半死不活的灵蔬药草下脚料,偶尔能筛出几粒干瘪的、灵气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劣等“草籽米”,平日里师徒俩都舍不得吃,攒起来当个念想。
李云溪的心砰砰跳起来。
他蹑手蹑脚地下炕,溜到隔壁充当杂物间的屋子。
角落里,一个同样蒙着厚厚灰尘的小陶瓮,里面装着半瓮混杂着尘土和草屑的草籽米。
他借着窗缝透进来的微光,借着油灯摇曳的火苗,用指甲盖小心翼翼地、一粒一粒地挑拣着。
指尖捻起一粒相对饱满些的米粒,它呈现出一种营养不良的枯黄色泽,捏上去硬邦邦的,蕴含的灵气微弱得可怜,但李云溪却感觉指尖微微发麻。
他挑得极慢,极认真,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挑出了约莫五十粒稍像样点的。
捧着这几十粒“珍宝”,他回到炕边,深吸一口气。
成败在此一举!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五十粒草籽米,尽数倒进了瓦罐那缺了个小口的罐口里。
米粒落入罐底,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如同叹息。
李云溪再次屏息凝神,眼珠几乎要贴在罐口上,死死盯着罐底那几十粒枯黄的米粒。
油灯的火苗安静地燃烧着,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只有窗外山风掠过松林的呜咽声。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就在李云溪眼皮发沉,几乎被这漫长而枯燥的等待拖入昏睡时,他猛地一个激灵!
罐底,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异样!
不是米粒发光,也不是灵气外溢,而是…罐底那灰暗的陶胎深处,仿佛有一道极其、极其细微的、比头发丝还要细上十倍的青痕,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一下!
那感觉,就像极度干涸龟裂的河床底部,一滴水珠艰难地渗入了最深的裂缝,试图弥合一丝微不足道的伤痕!
若非李云溪心神高度集中,若非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根本不可能发现!
紧接着,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景象出现了:罐底那几十粒本就干瘪的草籽米,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从枯黄迅速变得焦黑!
短短几个呼吸间,它们就失去了所有水分和光泽,变得如同烧焦的炭粒,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粉化迹象!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草木腐朽和尘土气息的浑浊气流,极其短暂地从罐口逸散出来,瞬间就消散在空气中。
而那罐底深处,那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青痕,似乎…似乎比刚才要清晰了那么一丝丝?
极其微弱的一丝!
如同错觉!
成了!
真的成了!
这破瓦罐,真的能汲取草木灵气!
巨大的喜悦如同温热的泉水,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深夜的寒意和长久等待的疲惫!
李云溪激动得差点从炕上跳起来,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欢呼声冲口而出。
成了!
虽然代价是五十粒珍贵的草籽米瞬间化为焦炭,虽然那青痕的增长微乎其微,但这证明了他的猜想!
这破罐子,真的在缓慢地、以一种近乎掠夺的方式修复着自身!
这喜悦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他忽略了空气中那丝极其微弱的腐朽气息。
首到——“叽叽!”
一只不知何时溜进厢房、饿得眼睛发绿的山鼠,被那丝腐朽的草木灵气吸引,从墙角阴影里猛地窜出,快如一道灰色的闪电,目标首指炕沿上的瓦罐!
“不好!”
李云溪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伸手去护!
“啪!”
山鼠的爪子快了一步,狠狠拍在瓦罐边缘!
瓦罐只是微微一晃,并未倾倒。
但那山鼠的爪子却像是碰到了烧红的烙铁,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触电般缩了回去!
它惊恐地看了那灰扑扑的罐子一眼,仿佛遇到了天敌,头也不回地“嗖”一下钻回了墙角破洞,消失不见。
李云溪惊魂未定地扑到罐子边,仔细检查。
瓦罐完好无损,连一丝刮痕都没有。
刚才那瞬间,他隐约感觉到怀里的罐子似乎又微微热了一下,仿佛被那山鼠的触碰激活了什么本能。
他长舒一口气,冷汗都下来了。
这破罐子,看来还有点护主的本能?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墙角那个破洞,又低头看着罐底那几十粒焦黑的米炭,以及罐体深处那道似乎真的清晰了一丁点的青痕,心头百感交集。
喜悦中,掺杂着一丝肉痛——那可是五十粒草籽米啊!
* * *日子再次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如同伏牛山腰那潭死水般的山涧。
只是这平静之下,悄然涌动着一股隐秘而执拗的生机。
李云溪的生活,在原有的枯燥轨迹上,多了一项雷打不动的“功课”。
白天,他依旧勤勤恳恳地清扫道观,伺候师父玄尘道人那几畦半死不活的灵蔬。
只是每次清理药草畦边的杂草、枯叶,或者收集那些被虫啃过、发育不良的劣等草籽时,他的动作变得格外仔细。
那些被师父视为垃圾、扫帚一挥就堆到角落沤肥的“废料”,成了他眼中最珍贵的宝藏。
他总会趁着师父打盹或去后山不知捣鼓什么的时候,偷偷将这些蕴含极其微弱草木灵气的东西收集起来,小心地藏好。
玄尘道人对此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每日里神神叨叨,对着那尊剥漆的祖师像念念有词,偶尔瞥一眼忙忙碌碌的徒弟,浑浊的老眼里也看不出什么波澜。
师徒之间,维持着一种奇特的默契与疏离。
夜晚,则属于李云溪和那个破瓦罐的秘密时光。
油灯的光芒下,他盘膝而坐,怀中紧贴着那个灰扑扑的罐子。
他将白天收集来的各种“废料”——几根蔫黄的草叶、一小撮沾着泥土的草籽、甚至几片干枯的、灵气几乎散尽的灵植碎屑,一点点投入罐中。
每一次,他都全神贯注地观察着。
“嗤…”熟悉的轻微声响。
罐底的残渣在接触到瓦罐内壁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迅速变得焦黑、碳化、粉化。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腐朽和尘土气息的浑浊气流随之逸散,又被罐体本身悄然吸收、过滤。
与此同时,罐体深处,那道细微的青痕,便如同最吝啬的工匠,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缓慢速度,极其艰难地延伸着、弥合着。
每一次投入废料,青痕的增长,微乎其微,往往需要投入数次,才能勉强看出它比之前长了头发丝那么一丁点。
这过程枯燥、缓慢、消耗巨大(对他而言),且效果微弱得令人绝望。
但李云溪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不再感到沮丧,反而有种异样的踏实。
每一次看到那青痕哪怕只增长一丝丝,都像是在茫茫黑夜中跋涉的旅人,看到了前方一颗虽然遥远却恒定存在的星辰,证明他的方向是对的!
证明他脚下,确实有路!
更让他惊喜的是瓦罐的反哺。
虽然极其微弱,但那丝丝缕缕、温润精纯的暖流,持续不断地从紧贴胸口的罐体渗出,渗入他的经脉,汇入丹田。
白天,他依旧按部就班地修炼着师父传授的、那套名字拗口却平平无奇的基础引气诀。
以前,这功法运行起来,如同老驴拉磨,滞涩艰难,搬运一圈稀薄的灵气,往往要耗费大半个时辰,所得甚微。
丹田那两层薄薄的气旋,增长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碎。
但现在,有了瓦罐那持续不断的、微弱却精纯的灵气反哺作为润滑和补充,情况悄然改变!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李云溪心神沉入体内,意念如丝,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丹田中那两层稀薄的气旋。
气旋旋转的速度,似乎…比往日快了一丝丝?
运转时,经脉中那浑浊滞涩的泥泞感,似乎也减轻了那么一点点?
尤其是当瓦罐反哺的那一丝温润暖流汇入时,整个气旋都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微弱却新鲜的活力,微微一亮,旋转得更加稳定、顺畅!
虽然依旧慢得像蜗牛爬行,虽然距离练气三层的门槛依旧遥不可及,但李云溪清晰地感觉到了不同!
那不是境界的突破,而是功法运转效率的提升!
如同生锈的齿轮被注入了一滴珍贵的清油,虽然依旧沉重,但咬合之间,少了几分令人牙酸的干涩,多了一丝微弱的顺畅!
这种细微的改变,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足以点燃希望。
他更加勤勉。
白天收集“废料”更仔细,晚上修炼更专注。
时间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捡垃圾”、“喂罐子”、“修炼”的循环中悄然滑过。
* * *转眼,又是青岩坊市开市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李云溪便揣着几晚辛苦绘制、品相明显比上次好了不少的符箓,匆匆下山。
他怀里,依旧贴身藏着那个破瓦罐,如同揣着一个滚烫的秘密。
坊市依旧喧嚣、浑浊,充满了底层修士挣扎求活的气息。
李云溪熟门熟路地找了个相对僻静、光线也暗些的角落,铺开他那块洗得发白的蓝布。
布上整齐地码放着符箓:净尘符数量最多,朱砂纹路清晰稳定;驱虫符散发着更浓郁的艾草雄黄气味;最显眼的,是几张笔划流畅、隐隐透着微弱灵光的安神符,这是他近来技艺精进、又得益于瓦罐滋养后心神更专注的成果。
他刚把摊位摆好,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不远处人头一阵骚动,一个熟悉的、如同肉球般滚动的身影,在几个跟班的簇拥下,骂骂咧咧地挤开人群,正是刘三膘!
他那张浮肿的胖脸上,上次被吓退的惊疑似乎己经褪去,只剩下熟悉的蛮横和贪婪,正挨个摊位收取“平安钱”。
李云溪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将大半张脸隐在角落的阴影里,同时飞快地将那几张品相最好的安神符收拢,塞进内衬深处。
他不想惹麻烦,尤其是在瓦罐的秘密尚未稳固、自身实力依旧低微的此刻。
他打定主意,只要刘三膘不来主动找茬,他宁可少赚点,也绝不招惹这瘟神。
或许是上次法器莫名损毁的阴影还在,也或许是李云溪这角落实在不起眼,刘三膘的目光扫过这边时,并未过多停留,很快便骂骂咧咧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李云溪暗自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小道友,这安神符,怎么个卖法?”
一个略带沙哑、透着疲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李云溪抬头。
摊位前站着个老者,须发灰白,脸上刻满了深深的沟壑,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短褂,袖口磨得起了毛边。
他腰间挂着一个瘪瘪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储物袋,气息微弱,顶多也就练气三层的样子,而且气血衰败,眼神浑浊,显然寿元将尽,在底层挣扎了一辈子的老散修。
老者的目光,却带着一种近乎渴望的专注,紧紧盯着李云溪摊位上剩下的几张安神符中最普通的那张。
李云溪心头莫名一软。
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是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微光。
他定了定神,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老丈,这张安神符,两张小灵珠。”
这价格比上次给刘三膘报的还低了些,几乎是成本价了。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和窘迫,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腰间那个干瘪的储物袋,嘴唇嗫嚅了几下,才用更低的声音道:“小道友…能不能…再便宜些?
老朽…老朽就剩这点家当了…”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同样破旧的小布袋,解开绳扣,小心翼翼地倒出里面的东西。
叮叮当当几声响。
摊在布满老茧的掌心上的,是三枚颜色黯淡、灵气微弱的小灵珠,还有十几枚更小、更粗糙、几乎不含灵气的玉石碎渣。
李云溪看着老者掌心里那点可怜的积蓄,再看看他那双浑浊却带着卑微恳求的眼睛,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在山下饥荒中挣扎、被师父带上山的自己。
若非师父那一点善念,自己恐怕早己化作枯骨。
修仙界残酷,底层修士更是命如草芥。
他沉默了几息。
就在老者眼中那点微光快要熄灭时,李云溪伸手,从摊位上拿起那张安神符,轻轻放在老者摊开的掌心,同时将那三枚小灵珠捡了起来,将那十几枚不值钱的玉石碎渣推了回去。
“老丈,三枚小灵珠,这张符您拿着。
这碎渣您收好,或许还能换点粗粮。”
李云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者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掌心的符箓,又看看李云溪那张年轻却沉静的脸,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起一层水光,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深深、深深地向李云溪鞠了一躬,然后紧紧攥着那张符箓,像攥着救命的仙丹,佝偻着背,蹒跚地挤入了人群。
李云溪看着老者消失的背影,攥紧了手里那三枚带着对方体温的、微温的小灵珠。
心头有些沉重,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低头,看着摊位上剩下的符箓,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为了一枚小灵珠讨价还价、面红耳赤的修士们,心中那点因为瓦罐秘密而滋生的隐秘喜悦,悄然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加深沉的东西。
他刚将老者留下的三枚小灵珠收好,旁边一个卖些低阶矿石的摊主,一个脸上带着精明市侩气的中年汉子,凑过来低声道:“小兄弟,心善是好事,可在这坊市…唉,刚才那老孙头,没几年好活了,花这冤枉钱买张安神符,无非求个心里安慰,图个走得安稳点罢了。
你这符,品相不错,卖他亏了。”
李云溪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接话。
亏了吗?
或许吧。
但有些东西,不是几枚灵珠能衡量的。
他低头整理着摊位上的符箓,动作不疾不徐。
指尖无意间拂过胸口衣襟下那硬硬的瓦罐轮廓。
一丝微弱却温润的暖意,正持续不断地从那里渗入体内。
与此同时,一道更清晰些的念头,也悄然浮现在他心底:想要滋养这瓦罐,光靠道观那点残羹冷炙般的“废料”,杯水车薪!
想要提升自己的修炼速度,光靠这点微薄的反哺,也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多、更稳定的灵气来源!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坊市最中心、那片被简陋木栅栏围起来的区域。
那里有几个固定的、铺着兽皮垫子的“高级”摊位,气息明显比外围强上一截的摊主,售卖着各种蕴含灵气的物品——下品灵石、蕴含微薄灵气的矿石、甚至还有装在玉瓶里的低阶丹药!
而在其中一个摊位上,他看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脸盆大小、由几块灰白色、刻着简单符文的石头组成的简陋阵法盘。
旁边立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聚灵阵(微)”。
那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正唾沫横飞地向一个穿着绸衫的年轻修士推销:“…道友别看它小,这可是正经的聚灵阵盘!
只要嵌入三块下品灵石,启动后,方圆三尺之内,灵气浓度起码能提升半成!
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啊!
一口价,一百枚小灵珠!
绝对的跳楼价!”
一百枚小灵珠!
李云溪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那个装着今天所有收入、加起来也不到十枚小灵珠的小布袋。
一百枚…对他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
那聚灵阵盘虽然简陋,效果也微乎其微,但却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稳定获取更多灵气、同时也能用来尝试“喂”瓦罐的方法!
渴望,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长。
他默默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的波澜,继续安静地守着自己的小摊。
只是,当他再次低头,看到怀中那灰扑扑的罐口时,眼神深处,除了那份沉静的坚持,更多了一种名为“目标”的火焰。
路还很长,灵石要一枚一枚地攒,瓦罐的裂纹要一丝一丝地滋养。
他小心地将今天卖符换来的几枚小灵珠收好,连同之前攒下的那些,藏在最贴身的口袋里,感受着那一点点增加的、沉甸甸的分量。
夕阳西沉,将坊市的喧嚣镀上一层疲惫的金色。
李云溪收拾好摊位,随着人流走出坊市。
他特意绕开了刘三膘可能出没的路线,身影很快融入崎岖山路的阴影里。
回到青溪观时,天己黑透。
玄尘道人依旧盘坐在昏暗的正殿蒲团上,背对着门口,像一尊沉默的泥塑。
李云溪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那间西处漏风的厢房。
他没有立刻开始修炼,也没有去查看瓦罐底部的青痕。
他只是坐在冰冷的炕沿上,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小灵珠的布袋,将里面所有的“积蓄”——十几枚黯淡的珠子倒在掌心,借着油灯微弱的光芒,一枚一枚,仔细地数着,如同农人数着秋收的谷粒。
数完,他将珠子小心地收好,贴身放好。
然后,他拿起那个灰扑扑的瓦罐,目光落在罐底深处那道比最初清晰了约莫半根头发丝长度的、极其细微的青痕上。
他看了很久,眼神平静而专注。
最后,他才盘膝坐好,将瓦罐小心地贴在胸口,闭上双眼,沉入那枯燥却带来真实希望的修炼之中。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映着他沉静的脸庞。
灯芯处,悄然结出了一朵小小的、红艳艳的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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