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对着手机屏幕皱眉的样子，像极了我奶奶第一次用智能手机时的表情。
他的手指粗粝，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在光滑的屏幕上戳来戳去，二维码页面总被他误触成别的界面。
昨晚他在我那间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折腾到后半夜，把我支付宝里的余额翻来覆去看了八遍，最后得出结论：“此物虽快，却无实体，如空中楼阁，不及金银踏实。”
“踏实能交房租吗？”
我抢过手机塞进兜里，额头上的创可贴被他昨晚的 “研究精神” 气得发烫，“今天带你去个地方，让你见识见识现代社会的‘粮草营’。”
他一听 “粮草营” 三个字，眼睛亮了。
锦袍被我强行换成了便利店买的冲锋衣，拉链拉到顶还露出一截里面的交领，怎么看都像个穿错衣服的群演。
但他自己显然很满意，说这衣服 “轻便如软甲，防风似皮裘”，走路时还故意挺着腰板，活像要去阅兵。
菜市场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早上七点己经挤满了人。
腥臊的鱼味、腐烂的菜叶味、刚出炉的包子香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独有的烟火气。
曹操站在入口处，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此乃何地？
比冀州的市集还乱。”
他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一个扛着冬瓜狂奔的小贩，“粮草存储无序，叫卖声如乱兵呼喊，成何体统。”
“这叫菜市场，” 我指着不远处堆成山的白菜，“你昨天吃的包子，馅就从这儿来的。”
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突然停在角落里。
三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正围着一个卖豆腐的老太太，其中一个把脚翘在豆腐板上，鞋跟沾着的泥点蹭到了白嫩嫩的豆腐上。
“张老太，这个月的‘场地费’该交了吧？”
黄毛嗤笑一声，手里转着个打火机，“最近查得严，兄弟们帮你看着点，不容易。”
老太太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声音带着哭腔：“刚进的豆子还没卖完，能不能宽限几天？”
“宽限？”
另一个黄毛踹了踹旁边的水桶，水花溅了老太太一裤腿，“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当我们是傻子？”
我下意识想拉着曹操躲开，这种事在老菜市场不算新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身边的人突然动了。
曹操往前走了两步，冲锋衣的帽子滑下来，露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三个黄毛，眼神像淬了冰的刀。
我突然想起昨晚他说 “官渡的血比烤肠油还腥” 时的表情，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你谁啊？”
黄毛注意到他，语气不善，“想英雄救美？”
曹操没理他，径首走到豆腐摊前，拿起一块被踩脏的豆腐，慢慢转过身。
阳光透过头顶的塑料棚，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力量：“此物乃百姓血汗所制，尔等肆意践踏，与董卓之流何异？”
黄毛们愣了，大概没听懂 “董卓” 是谁，但那股慑人的气势让他们下意识收敛了动作。
“你他妈说什么呢？”
带头的黄毛梗着脖子，“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揍！”
“揍？”
曹操笑了，那笑容冷得像冰，“孤斩过的人，比你们见过的豆腐还多。”
他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像炸雷在巷子里响起，“滚！”
三个黄毛被吓得一个哆嗦，对视一眼，大概是觉得这人不太正常，又有点惹不起的样子。
带头的撂下句 “你等着”，灰溜溜地跑了。
老太太捂着胸口，半天没缓过神：“小伙子，谢谢你啊……举手之劳。”
曹操摆摆手，目光落在散落的豆腐上，眉头又皱了起来，“此处管理混乱，如无军纪之军，难怪会有宵小之辈作祟。”
我正想吐槽他又乱用词汇，他突然转身走向旁边卖菜的大叔：“你等摊位，如何分配？”
大叔被问得莫名其妙：“就…… 谁来早谁占好位置呗。”
“荒谬。”
曹操摇头，指着东边的摊位，“彼处向阳，人流密集，应为上佳之地；西侧背光，摊位狭小，当属次等。
若按先来后到，岂非要让勤勉者屈居劣位？”
他这话说得挺有道理，旁边几个摊主也凑了过来。
卖猪肉的大哥嗓门大：“可不是嘛！
那几个黄毛天天来收保护费，就是看我们没个章法，好欺负！”
曹操的眼睛亮了，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课题。
他走到菜市场中间的空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
“此处如战场，摊位如营垒，人流如敌军。”
他指着东边，“上佳摊位，当分配给每日销售额最高者，此为‘论功行赏’。”
又指向西侧，“次等摊位，由新人或销售额低者使用，若能在三日内提升业绩，可升至佳位，此为‘激励后进’。”
摊主们面面相觑，卖豆腐的老太太喃喃道：“这…… 这不就是按本事吃饭？”
“然也。”
曹操掷地有声，“孤在许下屯田时，便是如此 ——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无劳不得。
如此，方能上下齐心，粮草充盈。”
我突然明白了他要干什么 —— 这家伙居然想用东汉的屯田制管理菜市场？
“可谁来管这事啊？”
卖猪肉的大哥挠头，“我们这些人，谁也不服谁。”
“你。”
曹操指向他，“身强体健，声如洪钟，可当‘典农校尉’，负责记录每日业绩。”
又指向卖豆腐的老太太，“您老德高望重，可做‘监侍御史’，监督分配是否公允。”
他居然连官职都安排好了？
我看着他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叨着 “三日一统计，五日一调整”，突然觉得这场景荒诞又有点热血。
摊主们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兴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我看行！
昨天老李的菜比我卖得好，他确实该去东边！”
“那黄毛再来捣乱怎么办？”
曹操冷笑一声，拍了拍卖猪肉大哥的肩膀：“你等若能同心，如官渡之战时的死士，何惧几个宵小？”
那天上午，菜市场的人都没怎么做生意，围着曹操听他讲 “屯田制”。
他把摊位分成 “上、中、下” 三等，制定了简单的业绩考核表（用我手机备忘录记的），甚至还设计了 “互助条款”—— 卖不完的菜可以低价转给做腌菜的摊主，避免浪费，美其名曰 “粮草互济”。
我在旁边看着，突然觉得有点恍惚。
这个昨天还用剑鞘砸晕我的 “疯子”，此刻正像个真正的统帅，把一群菜市场摊主说得热血沸腾。
他讲的是一千八百年前的军事制度，解决的却是现代社会的摊位纠纷，这种穿越时空的契合感，比任何小说情节都魔幻。
中午离开时，卖豆腐的老太太硬塞给我们一大块豆腐，说什么都不要钱。
曹操接过豆腐，认真地说：“三日之后，孤再来查验‘屯田’成果。”
走出菜市场，阳光正好。
我看着他怀里抱着豆腐，冲锋衣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的交领，忍不住笑了：“曹老板，你这‘典农校尉’当得挺称职啊。”
他转头看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治世需能臣，乱世需枭雄。
这菜市场，虽小，亦如天下。”
路过便利店，他突然停下脚步，指着门口的招聘启事：“此乃‘招兵买马’？”
我凑过去看，上面写着 “招夜班收银员，月薪 3000”。
“算是吧，” 我点头，“不过是招干活的，不是打仗的。”
他盯着 “月薪 3000” 西个字看了半天，突然说：“孤要做这个。”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
收银？”
“然也。”
他语气坚定，“欲知现代粮草之事，当从基层做起。”
他顿了顿，补充道，“且，孤需挣钱买那‘传音玉’（手机）。”
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我突然觉得，这个穿越而来的 “魏王”，或许真的能在这个时代，搞出点不一样的名堂。
晚上刷朋友圈时，看到小区业主群有人发消息：“今天菜市场居然没人抢摊位了，听说来了个高人，用什么‘兵法’管理，神了！”
我笑着回复：“那叫屯田制。”
放下手机，看到曹操正对着我的计算器研究，手指在数字键上按得飞快，嘴里念念有词：“此物算粮草，比主簿快十倍。”
窗外的 CBD 依旧灯火辉煌，而我的出租屋里，一个来自东汉末年的 “魏王”，正用计算器算着便利店收银员的工资。
或许，这才是穿越的终极浪漫 —— 不是金戈铁马，而是在菜市场的烟火气里，把千年前的智慧，变成柴米油盐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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