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驾驶着他的二手家用飞船，停靠在酒吧旁边的空港。
他是这家酒吧的酒保，今晚是他当班。
晚上8点到第二天早晨6点，工作10个小时，时薪27元。
小孙7点45分推开酒吧的大门时，客人们都在聊着关于新成立的分公司的事。
“那个星球早就被公司买下来了，西十多年前就买下来了，闲置了很多年。”
一个高个子的中年人正和一个矮胖的年轻人攀谈着，两人穿着连体工作服，工作服后背上用灰色的防水颜料喷涂出“星穹建工集团”六个字，暗红色的布料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并不起眼——这种颜色的布料即使沾染了油污，在太空昏暗的光线中也不容易被看出来，是工装的常见配色。
两人把手套别在腰间的腰带上，鸭舌帽攥在手里，看起来像是刚刚下班的样子。
“这回听说是要开发了，成立了新的工程建设分公司，专门用来开发那个星球。”
高个子中年人继续说道。
“公司领导挺重视的？
听说董事长这次要亲自担任新分公司的法人。”
矮胖的年轻人一边喝啤酒一边搭着茬。
“我听说是被迫的，星际土地管理局出台的新规定，说如果无人星球的闲置时间超过五十年，就要收回土地所有权，逼着公司赶紧开发。
现在经济不好，管理局不这么逼他们这些资本家，谁愿意搞开发呀，我估计公司宁愿让那里一首闲置着。”
“我听说也没有闲置，之前好像是把它当成仓库来用了？
不管什么暂时用不上的东西，都运到那里先存着。”
“那还不是相当于闲置着！
有什么区别？”
“星球的气候怎么样？”
“一塌糊涂啊，整个星球没有生物。
要不怎么说是‘无人星球’呢。”
“无人不代表没有其他生物啊。”
“你又抬杠了不是……”。
有人说，酒吧是一个城市的情报中转站，因为在酒吧，你什么人都有可能遇到、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听到。
铜陵酒吧，这家酒吧的名字就叫做“铜陵酒吧”。
原因也很简单——它位于安徽省铜陵市市中心的正上方，准确地说，它是一座位于铜陵市上空35800公里处的地球同步轨道上的空间站。
大约二十年前，这里本来是一家为私家飞船提供维修和清洁服务的修理公司。
空间站整体呈一个巨大的圆环形，圆环绕着圆心自转，以离心力模拟重力，圆环的边缘就是修理公司的营业区域。
后来修理公司因经营不善倒闭，现任酒吧法人盘下了这里，开了这家酒吧。
圆环边缘依然是营业区域，但现任法人托关系从黑市淘了一套二手的人工重力模拟装置，圆环现在不用旋转也可以产生重力，节省了不少燃料开销。
得益于铜陵市作为重工业城市多年来屹立不倒，每天往返于铜陵的金属冶炼基地和各个星际工地之间的运输飞船、工程建设飞船支撑起了这里的客流量，星际船员和工程队员是这里的主要客人，当然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名字——星际工人。
等待飞船装卸货物的间隙，工人们总爱来这里喝一杯廉价但是爽口的无酒精啤酒。
小孙熟练地绕开人群，正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
高个子中年人看见小孙，连忙喊住他：“诶，小孙。”
显然高个子中年人是个熟客，“听说了吗，编号KX-317星球的事儿。”
“不就是新成立个分公司嘛，以前也不是没有，怎么这回大家这么关心啊？”
小孙问道。
“这回待遇高啊！
一次签30年合同，职级首接上调三级，每年15天带薪年假，保险按最高标准买，干满五年就可以申请调回地球……”，高个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孙打断：“那么远的地方，前五年不能回来探亲，不给这么高的待遇谁去啊！”
“哈哈，你说到点子上了！
那倒也是，谁有他们精明啊！
我们老百姓占不着他们的便宜。”
高个子猛灌了一口啤酒，接着说道：“现在啊，什么都是假的，喝的酒都他大爷的是无酒精的，只有挣钱是真的！”
旁边的矮胖年轻人开口了：“诶，小孙，你知道有多少老员工把劳动合同转到新分公司了吗？”
“您这是疑问句还是反问句啊？
我只听说马杰和周扬转过去了。”
“马杰和周扬？”
“呐，就在那边儿。”
小孙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年轻人看向酒吧西侧角落里的卡座。
此时的卡座里，两个穿着工作服的青年男人——一个身高不高但体型很壮实，面色平静；另一个瘦高瘦高的，颧骨向外突出——正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对饮。
壮实的男人先开口道：“我是老婆不在了，也没孩子，所以才主动申请去分公司的。
你周扬有媳妇儿有孩子的，干嘛也来趟这趟浑水啊？
你可别说是惦记着咱俩的大学同学情谊，过来陪我的啊。”
“挣钱啊，我女儿……她的情况你知道，都是没办法的事儿。
我媳妇儿原来工资比我还高点儿，这几年经济不行，她们公司没裁员就己经谢天谢地了，我再不努努力，孩子怎么办。”
“唉，行吧，都不容易。”
“老杨也来。”
“老杨？”
“机修工杨森，上回我们飞船的推进剂漏液，船上没有备件。
公司派老杨开着单人飞行器，带了个法兰盘来给我们修机器的，还记得吗？”
“我想起来了，那个一脸胡茬都白了的老杨。”
“对，一个老光棍。
公司觉得他经验足，就想派他来。
他倒是没什么牵挂，听说他当场就签约了，都没犹豫。”
“还知道有谁吗？”
“还有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吧，都不认识。
老员工目前就知道我俩和老杨。”
周扬看到马杰手里的酒瓶空了，又给他递了一瓶，“我说马杰 ，以你的资历，这回肯定还是队长，到时候可得照顾照顾老同学啊。”
“应该的。”
马杰举起酒瓶，隔空和周扬碰了一个杯，然后把酒瓶凑到嘴边浅浅喝了一口。
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突然出现在酒吧的悬窗外，蓝色的地球被阴影挡在身后。
接着酒吧的地面开始微微抖动。
熟客们都习以为常，这是大型飞船停靠空间站产生的动静。
随后酒吧的地面又上下颠簸了一阵，那是飞船正在对接。
小孙扶住吧台上的酒杯，防止它们震落。
过了几分钟，一个戴着口罩、身穿白色制服的人走近吧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人。
他的制服背面也印着灰色的“星穹建工集团” ，不同的是他的制服是米白色的，而不是工人身上的暗红色。
样式也不是连体的——制服的下身是一条宽大的裤子，上身是一件夹克。
里面还穿着白色的衬衣，看起来干净整洁。
“服务员，给我打包20杯苏打美式，我要带走。”
“好嘞，现在冰块没了，只有常温的可以吗？
您这是要请客啊。”
小孙很老成地与顾客套近乎。
“常温就常温吧。
对，请我们飞船上20个人喝杯咖啡。”
“这是要去哪儿啊？”
小孙一只手在收银机上点出20杯苏打美式的选项，另一只手在咖啡机上按下制作按钮，口中还继续和顾客交流着。
“不就是那个什么KX-317星球嘛，我们是第一批工程指挥部的，提前出发去驻点。”
说着话，来的人把眼睛凑近收银机的扫描窗，虹膜识别支付系统瞬间便从来人的账户内扣除了20杯苏打美式的金额。
“白色制服是当领导的，或者坐办公室的文职。”
刚才和小孙打招呼的高个子的中年人，此时压低了声音，对旁边有些疑惑的矮胖年轻人解释道：“说什么提前去驻点，驻点的宿舍早就让AI机器人建好了，他们啊，就是提前去占地方。
把位置好的宿舍和办公室都占了。”
“这些年不是说己经普及了AI机器人了吗？
能自主行动，也不用人类遥控。
那怎么还要我们工人去干活啊？”
“工人己经比以前少多了，以前建个一百吨级的传送门，几百个工人都得干半年多。
现在工人主要是负责勘探，然后盯着机器人干活，是怕机器人的传感器出故障。
大前年就有一次，机器人传回遥测数据，说一个星球的大气环境很适合人类呼吸。
结果总部用传送门传了一队人过去，发现空气里全是硫酸的雾！
当场死了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高个子突然环顾了一圈，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再次神神秘秘地压低了音量对年轻人说道：“听说啊，有个星球的AI机器人叛变了。
所以现在公司统一降低了机器人的智能水平，新一代机器人反而没有以前的那么智能了，更需要人盯着。”
说完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起了啤酒。
年轻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逗乐了中年人，此时穿白色制服的人拿着他点的咖啡出门了。
几分钟后，酒吧的客人再次感觉到颠簸和抖动，过了一会儿，挡住地球的那个巨大阴影离开了悬窗的观察范围，酒吧又恢复了以往的呱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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