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错过就不能重来

周明站在"翠湖轩"的包厢门口，整了整深蓝色西装的领口。

四十岁的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商务宴请，作为公司市场部的经理，

陪客户吃饭几乎成了每周的必修课。"周经理，王总他们已经到了。"服务员小声提醒道。

周明点点头，推开了包厢的门。圆桌旁已经坐了五六个人，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每一张面孔，在落到最远处那个身影时，突然凝固了。

那是一个穿着米色套装的女性，微卷的栗色短发，侧脸线条柔和而熟悉。她正低头翻看菜单，

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周明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二十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但有些记忆却顽固地停留在脑海最深处，从未真正褪色。

"周经理来了！"王总洪亮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这是我们合作方'新创广告'的林总监，这次品牌升级项目由她全权负责。

"那个女人抬起头，目光与周明相遇的瞬间，她的瞳孔微微扩大，

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菜单的边缘。"林晓雯..."周明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周...周经理，你好。"林晓雯迅速调整了表情，站起身伸出手，

职业化的微笑掩盖了最初的震惊。他们的手在半空中相触，

周明感觉到她的指尖冰凉而微微颤抖，

就像大学时冬天她总爱把冰冷的手塞进他外套口袋时一样。"你们认识？

"王总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大学校友。"林晓雯抢先回答，

声音平稳得几乎听不出任何破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周明收回手，

点点头附和："是啊，真巧。"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走向预留的主位，"大家先点菜吧，

这里的清蒸鲈鱼很不错。"接下来的晚餐在表面上的宾主尽欢中进行。

周明机械地应付着各种商务话题，时不时偷瞄一眼对面的林晓雯。她比二十年前更瘦了，

眼角有了细小的纹路，但笑起来时右脸颊那个小小的酒窝依然如故。

她说话时偶尔会无意识地用食指卷动发梢，这个习惯也保留了下来。

"...所以这次品牌升级我们希望突出科技感，同时保留亲和力。

"林晓雯正在向王总阐述方案，专业而自信，"周经理，作为终端用户代表，

您有什么建议吗？"突然被点名，周明愣了一下，随即清了清嗓子："我认为亲和力很重要，

毕竟我们的产品面向家庭用户..."他注意到林晓雯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

但眼神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初次见面的商业伙伴。

这种刻意的疏远让周明心里泛起一丝苦涩。酒过三巡，话题渐渐从工作转向了生活。

有人问起林晓雯的家庭。"我丈夫是建筑设计师，经常出差。"她的声音很平静，

"我们有个儿子，今年十岁，正是调皮的年纪。"周明握酒杯的手紧了紧。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林晓雯是在大学毕业典礼后的雨天，她哭得眼睛红肿，

说父母已经为她在深圳安排了工作，而他则必须留在北京照顾生病的母亲。

"周经理家是女儿吧？"王总转向他。"嗯，八岁了，叫周小雨。"周明掏出手机，

屏保是小姑娘在迪士尼城堡前的照片，笑容灿烂。"真可爱，长得像妈妈。

"林晓雯凑过来看了一眼，礼貌地评价道。周明点点头："是啊，特别是眼睛。

"他滑动屏幕，展示了一张全家福——他、妻子李媛和女儿在去年春节的合影。照片里，

李媛温柔地搂着女儿的肩膀，三人看起来幸福美满。林晓雯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很幸福的家庭。"晚餐结束时已近十点。

周明坚持要送几位客人去停车场，包括林晓雯。"不用麻烦了，我叫了车。"她婉拒道。

"这么晚了，还是我送你吧。"周明坚持，声音比他预想的要急切。

两人站在餐厅门口等车的短暂沉默中，初秋的夜风带着微凉。周明偷偷打量着林晓雯的侧脸，

发现她的睫毛在路灯下投下细长的阴影，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他终于问出了憋了一晚上的问题。林晓雯转过头，眼神复杂："还不错。工作忙，但充实。

"她停顿了一下，"你呢？""老样子，上班下班，陪女儿写作业。"周明笑了笑，

"没想到会这样遇见你。""世界真小，不是吗？"林晓雯轻声说，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车到了。"一辆白色轿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林晓雯拉开车门，

犹豫了一下："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公司提案演示，你会来吗？

"周明点点头："项目我负责，当然会去。""那...明天见。"她钻进车里，没有回头。

周明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校园湖边的初吻，图书馆里并肩复习的夜晚，

她为他织的那条总是歪歪扭扭的围巾，还有最后那次痛彻心扉的分手。他掏出手机，

翻到通讯录最底部的"林"字条目。那个号码已经十五年没有拨打过了，但他从未删除。

回到家已近十一点。客厅里亮着一盏小灯，李媛蜷在沙发上看书，

听到开门声抬起头："今天这么晚？""嗯，客户多聊了会儿。"周明放下公文包，

走过去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小雨睡了吗？""早睡了，明天要期中考试。

"李媛揉了揉眼睛，"洗澡水给你放好了。"周明点点头，走向浴室。关上门，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有了细纹，发际线比年轻时后退了些许，

眼睛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热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却冲不走脑海中林晓雯的影子。

他想起大学时他们常常在公共浴室关门前的最后一刻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然后湿着头发在宿舍楼下继续聊天到熄灯。洗完澡回到卧室，李媛已经躺下了。

周明轻轻上床，尽量不惊动她。"今天遇见什么特别的事了吗？"李媛突然开口，

声音里带着睡意。周明的心跳漏了一拍："怎么这么问？""不知道，

就是感觉你今晚有点心不在焉。"李媛翻过身，面对他，"工作太累了？

"周明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可能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送小雨上学。

"李媛轻轻"嗯"了一声，很快呼吸变得均匀。周明却久久无法入睡，

脑海中全是过去的片段和今天重逢的画面。第二天早晨，周明比平时早半小时到了公司。

他打开电脑，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输入了"林晓雯 新创广告"。

页面上立刻出现了她的职业照和简介：林晓雯，新创广告创意总监，曾获多个行业奖项，

主导过多个知名品牌重塑项目。照片上的她穿着正式西装，眼神自信而锐利，

与昨晚那个在路灯下欲言又止的女人判若两人。周明关掉页面，看了看手表——九点十五分，

距离提案演示还有四十五分钟。他打开准备好的项目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媛发来的消息："记得今天下午小雨家长会，你说好要去的。

"周明回复了一个"记得"，然后深吸一口气，拿起文件夹走向会议室。

新创广告的团队已经在那里准备了。林晓雯正在调试投影仪，看到他进来，

微微点了点头："周经理，早上好。""早上好。"周明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需要帮忙吗？""不用，马上就好。"她转过身去继续摆弄设备，背影挺拔而疏离。

会议室渐渐坐满了人。演示开始后，林晓雯站在前面侃侃而谈，专业而富有感染力。

周明注视着她，想起大学时她在辩论赛上的风采——同样的自信，同样的光芒四射。

"...所以我们建议采用这种渐变色调，既保留传统元素，又体现创新精神。

"林晓雯指向屏幕，"周经理，您觉得呢？"周明回过神来："思路很好，

不过目标用户中老年人比例较高，色彩变化是否太过激进？

"林晓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值得考虑。我们可以准备两套方案做对比测试。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结束后，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周明故意放慢脚步，等到最后。

"提案很精彩。"他对正在整理文件的林晓雯说。"谢谢。"她头也不抬，

"我们会根据反馈尽快修改。"周明犹豫了一下："中午...一起吃个饭？

就当是老同学叙旧。"林晓雯终于抬起头，眼神中有挣扎："这不合适吧？""就一顿饭，

二十年没见了。"周明听见自己声音里的恳求。林晓雯看了看手表："我只有一个小时。

"他们选了公司附近一家安静的日料店。坐在包厢里，气氛比昨天轻松了些。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周明问道。"陈子轩。"林晓雯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很调皮，

但很聪明。""像你。"周明笑了，"我记得你大学时物理考试总是全班第一。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林晓雯摇摇头，"现在连帮儿子检查数学作业都吃力。

"他们聊起各自的孩子，聊起工作，小心翼翼地避开婚姻话题。

周明得知林晓雯在深圳工作了五年后回到北京，结婚生子，事业稳步上升。"你呢？

"林晓雯问，"怎么认识你太太的？""朋友介绍的。"周明搅动着面前的味增汤，

"李媛是儿科医生，性格很好，对老人特别有耐心。我妈生病那会儿，多亏了她。

"林晓雯的眼神柔和下来："那很好啊。阿姨...后来怎么样？""走了，五年前。

"周明轻声说，"临走前还问起过你。"林晓雯的眼圈突然红了，

她迅速低头喝了口水："对不起...""没事。"周明勉强笑了笑，"她走得很安详。

"一阵沉默。"我们...真的就这样二十年没见了？"周明突然说，"同在一个城市。

"林晓雯抬起头："你知道为什么。分手后我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就是怕...""怕什么？

""怕自己忍不住回头。"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那时我们太年轻了，

有太多无法跨越的现实。"周明想起当年林晓雯父母坚决反对女儿留在北京，

而他又不能抛下病重的母亲。他们挣扎了整整一个学期，最终还是输给了现实。

"你恨过我吗？"他问。林晓雯摇摇头："从来没有。只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

"她看了看手表，"我该回去了。"周明点点头，叫服务员结账。走出餐厅时，阳光正好，

林晓雯眯起眼睛："下周提案修改版会发给你们。""好。"周明犹豫了一下，

"能...加个微信吗？方便工作沟通。"林晓雯看了他一眼，

似乎在衡量这个请求背后的含义。最终，她拿出手机："扫我吧。

"周明看着微信通讯录里新增的那个头像——一片枫叶，名字简单写着"晓雯"。

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就像二十年前第一次要到她的电话号码时一样。回到公司后，

周明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力工作。他点开林晓雯的朋友圈，

里面大多是行业动态和少量孩子照片，几乎没有个人生活的痕迹。下午三点，

他匆匆离开公司去参加女儿的家长会。小雨的班主任是个严肃的中年女性，

正在讲解期中考试情况。"...周小雨同学语文数学都不错，

就是注意力不太集中..."老师的声音在周明耳边飘过，

他的目光落在女儿空荡荡的座位上，桌角贴着一张卡通贴纸，

和小时候的林晓雯喜欢的那种很像。家长会结束后，小雨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爸爸！

我今天被选上当班里的环保小卫士了！"周明蹲下身抱住女儿："真棒！妈妈知道了吗？

""还没呢！我们给妈妈一个惊喜好不好？"小雨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李媛。

回家的路上，小雨叽叽喳喳讲着学校的趣事。周明一边应和，

一边想着此刻林晓雯是否也正接儿子放学，那个叫陈子轩的男孩是否也这么活泼可爱。

晚饭时，李媛做了周明最爱吃的红烧排骨。他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突然感到一阵内疚。

"今天工作顺利吗？"李媛给小雨夹了块鱼肉，随口问道。"还行，就是有点累。

"周明低头扒饭，"明天可能又要加班。""别太拼了，你最近脸色不太好。

"李媛关切地看着他，"要不要周末去看看爸妈？乡下空气好。"周明点点头："好啊，

正好小雨也放暑假了。"晚上，等小雨睡下后，李媛在浴室洗澡。周明的手机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