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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吗大神“喜欢长鼓的天使真央”将冰冷苏晚意作为书中的主人全文主要讲述了:铺天盖地的龙凤喜烛烧得正噼啪一声爆开灯火苗猛地蹿将贴在墙上的鎏金双喜映得如同烙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甜是合欢花的味混着新漆家具刺鼻的气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苏晚意端坐在那张铺着百子千孙被的拔步床腰背挺得笔像一杆绷紧到极限的头上那顶纯金打造的九翟四凤少说也有十斤压得她颈骨酸鬓角被细密的汗濡黏腻地贴在皮肤繁复沉重的嫁衣霞帔...
主角:冰冷,苏晚意 更新:2025-07-18 02:4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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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铺天盖地的红。龙凤喜烛烧得正旺,噼啪一声爆开灯花,火苗猛地蹿高,
将贴在墙上的鎏金双喜映得如同烙铁。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甜香,
是合欢花的味道,混着新漆家具刺鼻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
苏晚意端坐在那张铺着百子千孙被的拔步床边,腰背挺得笔直,像一杆绷紧到极限的弓。
头上那顶纯金打造的九翟四凤冠,少说也有十斤重,压得她颈骨酸痛,鬓角被细密的汗濡湿,
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繁复沉重的嫁衣霞帔,层层叠叠,
金线银丝织就的鸾鸟牡丹仿佛活了过来,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铜漏的滴水声清晰得刺耳,
一滴,两滴,三滴……时间被无限拉长。终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那脚步声停在门口,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一股挟着夜露寒意的风卷了进来,吹得烛火一阵剧烈摇曳,满室晃动的光影里,
那个颀长的身影踏了进来。顾珩。她的新婚夫婿,
也是她父兄口中能救苏家于水火的唯一指望,更是她心底最深处,
那个曾在诗会上遥遥见过一面、便让她心尖无端发颤的俊逸身影。然而此刻,
那点隐秘的悸动早已被冰冷的现实碾得粉碎。她看着他,看着他身上同样刺目的大红吉服,
看着他清俊面容上那一层仿佛用冰雪雕琢出的疏离与漠然,
看着他薄唇边噙着的那一丝若有若无、近乎嘲弄的弧度。空气凝滞得如同冰封的湖面。
顾珩反手关上门,那声轻响如同敲在苏晚意紧绷的神经上。他没有走向她,
而是径直走到那张花梨木的圆桌旁,桌面上,嵌着螺钿的精美托盘里,
静静躺着两只赤金合卺杯。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执起其中一只金杯。
烛光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跳跃,映得杯壁上雕刻的鸳鸯交颈图案愈发缠绵悱恻。他动作优雅,
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在品味一杯寻常佳酿,而非象征夫妻一体、永结同心的合卺酒。
苏晚意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薄唇轻启,含住杯沿,喉结微动,
将那杯象征着联结与誓言的酒液咽下。整个过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她身上,
那专注品酒的神情,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羞辱。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了苏晚意的心脏,
比凤冠的沉重更甚,比嫁衣的束缚更紧。
父兄的恳求、家族的存续、这桩交易的冰冷本质……所有被强压下的不甘、屈辱和愤怒,
在这一刻被顾珩那漫不经心的姿态彻底点燃,轰然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她猛地站起身!
沉重的凤冠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珠翠撞击,发出一阵急促的乱响,打破了死寂。
繁复的裙裾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她几步冲到桌边,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决绝。
顾珩似乎终于被她的动作惊动,他放下酒杯,抬起眼睫。那双深邃的眸子,
像浸透了寒潭之水,冷冷地投向她,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和显而易见的疑问。
苏晚意根本不去分辨那眼神里的含义。她的视线死死钉在托盘里剩下的那只合卺杯上。
那杯澄澈的酒液,在烛光下晃动着细碎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没有一丝犹豫,
她一把抓起那只冰凉沉重的金杯!“顾珩!”声音出口,带着她自己都未曾料到的尖利,
像碎裂的冰凌,划破满室令人窒息的喜庆。“谁稀罕跟你喝这劳什子的合卺酒?
”她几乎是吼了出来,胸脯因剧烈的喘息而起伏,“我苏晚意今日踏进你这顾家大门,
只为苏家,不为其他!收起你这假惺惺的礼数!这桩婚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
”话音未落,她猛地扬手!赤金杯带着一道刺目的弧线,
裹挟着她所有的愤怒、委屈和破釜沉舟的决心,狠狠砸向坚硬冰冷的青砖地面!“咣当——!
”一声震耳欲聋、碎裂人心的巨响!金杯撞击地面,瞬间扭曲变形。
杯中美酒如同泼洒的鲜血,激射开来,溅湿了顾珩袍角精美的云纹,
也在地面晕开一大片深色的、狼狈不堪的水渍。细小的金片和酒液残渣飞溅,
有几滴甚至溅到了苏晚意的手背上,冰凉黏腻。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有烛火还在不安地跳动,光影在墙壁上剧烈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空气里浓郁的合欢花香被浓烈的酒气粗暴地撕裂开来。苏晚意剧烈地喘息着,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骨头。她死死盯着地面那片狼藉,
盯着那只扭曲变形的金杯,仿佛那就是她破碎的、无法自主的命运象征。刚才那一摔,
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也抽空了她所有的勇气。一阵虚脱感袭来,指尖冰凉,微微发颤。
她甚至不敢去看顾珩此刻的表情。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像无形的巨石压在头顶。然后,
她听到了脚步声。很轻,却异常清晰,一步一步,踏在泼洒着酒液的金砖上,
发出湿濡而冰冷的声响,如同踩在人的心尖上。那股熟悉的、带着冷冽雪松气息的压迫感,
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衣料拂过空气带来的细微气流。
下巴猛地一痛!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道攫住了她的下颌,冰冷的指尖如同铁钳,
强硬地迫使她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顾珩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
他那张清俊绝伦的脸上,再无半分方才的疏离与漠然。取而代之的,
是浓得化不开的、令人胆寒的阴鸷。烛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一侧投下深刻的阴影,
薄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下颚线条绷紧如刀削。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刃,冰冷、锐利,
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后近乎残暴的审视,一寸寸刮过她因为惊惧和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庞。
“休夫?”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冰渣,
砸在苏晚意耳膜上,“苏晚意,你再说一遍?”下颌的剧痛让苏晚意瞬间清醒,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但骨子里的倔强却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更强的力量。她咬紧牙关,
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那只铁钳般的手,声音因疼痛和愤怒而颤抖,却异常清晰,
每一个字都带着豁出去的狠劲:“对!休夫!顾珩,我苏晚意嫁你,
是苏家欠你顾家天大的人情!不是来给你当玩物的!这有名无实的婚姻,我不稀罕!
我要休……”“唔——!”后面的话,被一股强势到蛮横的力量狠狠堵了回去!
带着浓郁酒气的唇,冰冷而粗暴地覆压下来,碾碎了她所有未出口的决绝!
苏晚意惊恐地瞪大双眼,脑中一片空白。她本能地挣扎,双手拼命推拒着他坚硬的胸膛,
指甲隔着繁复的吉服布料深深抠下去。双腿乱踢,绣鞋踢翻了旁边一只矮凳,
发出哐当一声响。然而她的抵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螳臂当车。
顾珩一手死死扣着她的后脑,不让她有丝毫闪避的余地。另一只手依旧牢牢钳制着她的下颌,
迫使她仰头承受这个带着惩罚和血腥意味的吻。他的力道极大,
唇舌带着一种毁灭性的侵略性,毫不怜惜地撬开她的齿关,强硬地攻城略地。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冷冽的气息,瞬间将她淹没。窒息感汹涌而来。
苏晚意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肺部的空气被急剧挤压掠夺。
屈辱、愤怒和濒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冷,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一股辛辣冰凉的液体,猛地被他强行渡入口中!
那液体带着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腥甜,瞬间充斥了她的口腔!是毒!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苏晚意脑中炸开!巨大的求生欲让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不再推拒,而是猛地屈起膝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顾珩!“嗯!
”一声闷哼从头顶传来,顾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扣着她后脑和下颌的手也本能地松了半分。就是现在!苏晚意抓住这千钧一发的空隙,
猛地将头狠狠向后一仰!“噗——!
”一大口混合着唾液和那辛辣液体的东西被她拼尽全力吐了出来,
大部分溅在了顾珩那价值不菲的大红吉服前襟上,瞬间染开一片深色污渍。
腥甜的药味弥漫开来。空气重新涌入肺部,苏晚意剧烈地呛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狼狈不堪地用手背擦着嘴角残留的液体,
身体因为脱力和恐惧而摇摇欲坠,只能勉强扶着旁边冰冷的桌沿才不至于瘫倒。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死死瞪着顾珩,
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燃烧的恨意和惊魂未定:“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顾珩缓缓直起身。他胸前的衣襟一片狼藉,被酒液和那可疑的液体浸染得深一块浅一块。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阴鸷未退,唇色因方才激烈的纠缠而显得异常殷红,
甚至下唇内侧被她慌乱中咬破了一点,渗出一丝极细的血线,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妖异。
他抬手,用指腹极其缓慢地擦过自己唇角的湿痕,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和审视。
他垂眸,看着指尖沾染的、不知是酒渍还是血丝的痕迹,然后,
目光沉沉地落回到苏晚意那张因惊恐愤怒而毫无血色的脸上。
薄唇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兴味的弧度。“专治不服的‘良药’。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
清晰地钻进苏晚意的耳朵里,“夫人既进了我顾家的门,就得守我顾家的规矩。
这‘规矩’的第一条……”他微微倾身,那张染血的薄唇几乎要贴上她冰冷的耳廓,
呼出的气息冰冷如霜:“…就是没有休夫,只有丧偶。”最后一个字落下,
如同冰锥刺入骨髓。苏晚意浑身剧烈一颤,扶着桌沿的手指猛地收紧,
指甲几乎要掐进坚硬的木头里。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淹没,
四肢百骸都冻得僵硬。丧偶……他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这两个字!
顾珩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反应,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他不再看她,
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污浊的衣襟,
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刻骨的优雅。然后,他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那扇雕花木门。“今晚,
你就好好想想这‘规矩’。”门被拉开,夜风裹挟着更深露重的寒意灌入,
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扭曲,投在满地狼藉之上,“明日卯时,
去松涛苑给母亲奉茶。若迟了……”他脚步微顿,侧过头,半张脸隐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
只余下那只深邃冰冷的眼眸,如同暗夜里锁定了猎物的猛兽。“为夫不介意,
再喂你一杯‘醒神汤’。”“砰!”房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微弱的月光,
也彻底隔绝了苏晚意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她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
整个人顺着冰冷的桌沿滑倒在地。华美的嫁衣裙裾铺散开来,如同凋零的花瓣。
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头的冰冷。
她蜷缩在满地的酒渍和碎裂的金杯残骸旁,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口腔里那浓重的药味和腥甜气息依旧顽固地残留着,
提醒着她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屈辱与死亡的威胁。下巴被他捏过的地方传来阵阵钝痛,
手腕也因挣扎而酸痛不已。丧偶……醒神汤……顾珩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
在她耳边反复回响。烛台上的火焰还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将墙上那个巨大的“囍”字映照得愈发狰狞诡异。红绸在光影里轻轻晃动,
像一道道流淌的血痕。这间充斥着喜庆红色的新房,此刻在她眼中,
已无异于一座华丽冰冷的囚笼,而她,就是那只被投入笼中、生死皆在他人一念之间的猎物。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滚烫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硬生生将喉咙里翻涌的呜咽和绝望压了回去。
不能哭。苏晚意,不能哭!她颤抖着伸出手,
摸索着捡起地上那片最大、最尖锐的赤金杯碎片。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掌心,
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她紧紧攥住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对抗这无边恐惧与绝望的武器。碎片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
细微的刺痛感反而让她混乱惊惧的心绪奇异地沉凝了一瞬。她抬起手,
看着掌心里那抹被碎片划破渗出的、刺目的红,
又低头望向地面那摊深色的酒渍和自己狼狈的倒影。顾珩那双淬了寒冰、毫无温度的眼睛,
和他最后那句“丧偶”的警告,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神经。
卯时……松涛苑……苏晚意猛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带着浓郁合欢花香和残留酒气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激起一阵剧烈的呛咳。
她伏在冰冷的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和水渍,再睁开眼时,那双原本盛满惊惧的眸子里,
已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所取代。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底,像一条冰冷的毒蛇,但更强烈的,
是熊熊燃烧的恨意和绝境中迸发出的求生意志。顾珩想要驯服她?
想要她像只提线木偶般任他摆布?休想!苏晚意撑着冰冷的地面,用尽全身力气,
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沉重的凤冠早已歪斜,几缕发丝狼狈地垂落颊边。
她索性一把抓住那冰冷的金冠,狠狠扯了下来!“哐当!
”价值连城的九翟四凤冠被她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桌脚才停下,
上面的珠翠流苏散落一地。她踉跄着走到桌边,抓起桌上那只描金彩绘的茶壶。
壶身冰凉沉重,里面是早已冷透的茶水。她拔开壶盖,毫不犹豫地将冰冷的茶水当头浇下!
“哗啦——!”刺骨的寒意瞬间浇透了发顶,沿着额角、脸颊、脖颈一路流淌,
浸透了内里的中衣。冰冷的刺激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混沌的头脑却在这一刻被强行激醒,
变得异常清晰。茶水顺着湿透的鬓发滴落,砸在衣襟上,晕开更深的痕迹。她抬手,
胡乱抹去脸上的水渍,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锋,直直射向紧闭的房门。卯时奉茶?好。
她苏晚意去!她倒要看看,这顾家的“规矩”,到底有多深的水!这顾珩,
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 *寅时三刻,天色依旧是浓稠的墨蓝,
只有东方天际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灰白,如同砚台里未化开的墨汁边缘。
松涛苑位于顾府深处,远离喧嚣的主院。院落不大,却异常清幽,四周环绕着高大的松柏,
即使在盛夏也透着一股沁骨的凉意。夜风吹过,松涛阵阵,如同低沉的海潮,
更添几分肃穆与孤寂。苏晚意站在松涛苑紧闭的院门外。她换下了一身狼狈的嫁衣,
只穿着一件素净的月白色襦裙,外罩一件半旧的浅青色褙子,洗得发白。
头发简单地绾了个最寻常的圆髻,只用一支素银簪子固定,再无半点珠翠。脸上未施脂粉,
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带着明显的青影,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寒夜里淬了火的星辰。
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靛蓝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探出头来。她约莫五十上下年纪,
面容刻板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上下打量着站在晨风里、衣衫单薄的苏晚意,
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少夫人?”老嬷嬷的声音也如同她的表情一样,平板无波,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时辰尚早,老夫人还未起身。”苏晚意微微屈膝,
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动作无可挑剔,声音清晰而平稳,
听不出半分昨夜的惊惶:“张嬷嬷安好。新妇苏氏,特来给母亲请安,等候母亲起身。
”张嬷嬷的目光在她苍白却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身上那过于素净的衣着,
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更深的审视。她没说什么,
只是侧身让开了门:“少夫人请进,在偏厅稍候。”苏晚意垂眸:“多谢嬷嬷。
”她迈步走进松涛苑。院内果然清冷异常,
空气里弥漫着松脂的清香和一种陈年药草的微苦气味。廊下挂着几盏素纱灯笼,光线昏黄,
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青石板路。偏厅的陈设极为简单,甚至称得上简陋。几张硬木椅子,
一张方桌,靠墙放着一个半旧的博古架,上面零星摆着几个青瓷罐子。
空气中那股药草味更浓了些。张嬷嬷引她进来后,便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只留她一人在此。
时间一点点流逝。偏厅里没有炭盆,清晨的寒气丝丝缕缕地从门窗缝隙里钻进来,侵入骨髓。
苏晚意安静地站在厅中,背脊挺直如青竹。单薄的衣衫无法抵御寒意,
她的指尖很快变得冰凉,嘴唇也微微发白。但她一动不动,
目光沉静地望着厅外庭院里那几株在晨风中摇曳的松柏,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一刻,也许漫长如一个时辰,内室终于传来了轻微的动静。张嬷嬷再次出现,
依旧板着脸:“老夫人起了,少夫人随我来。”苏晚意深吸一口气,
那带着松香和药味的冰冷空气让她精神一振。她跟在张嬷嬷身后,
穿过一道垂着青布帘子的隔断,走进了内室。内室比偏厅更显素净。
一张挂着青纱帐幔的拔步床,一张半旧的梳妆台,靠窗的矮榻上铺着素色锦垫。
一个穿着深青色家常袄裙的老妇人正由丫鬟服侍着,慢慢从榻上起身。这便是顾珩的母亲,
顾老夫人柳氏。柳氏看起来约莫六十许人,头发已然花白,在脑后绾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圆髻,
只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固定。面容清癯,颧骨微高,嘴唇很薄,抿成一条略显严厉的直线。
她的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眼下带着深重的倦怠阴影。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
虽然眼白有些浑浊,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清明,仿佛能穿透人心,
此刻正毫无温度地落在苏晚意身上。苏晚意没有丝毫犹豫,上前几步,
在距离矮榻三步远的地方,屈膝,深深拜了下去,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冷的地面。
姿态恭谨到了极致,声音清晰而平稳:“新妇苏氏晚意,给母亲请安,愿母亲福寿安康。
”柳氏没有立刻叫起。内室里一片寂静,只有角落里铜漏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
清晰得如同敲在人心上。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在苏晚意低垂的颈项上缓缓扫过,
带着审视和估量的意味,仿佛在掂量一件货物的成色。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苏晚意维持着叩拜的姿势,一动不动。额头顶着冰凉的地砖,寒意直透颅骨。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的沉重压力,像一块巨石压在背上。良久,
柳氏才端起旁边小几上一只素白瓷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起来吧。”声音不高,带着久病之人的虚弱沙哑,
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谢母亲。”苏晚意依言起身,垂手恭立,
目光落在自己脚前一小片地面上。“抬起头来。”柳氏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晚意依言微微抬起头,目光依旧低垂,保持着恭顺的姿态,只让柳氏能看清她的脸。
柳氏的目光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停留片刻,
又掠过她身上那过于素净、甚至显得有些寒酸的衣着,最后落在她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眸子上。
那眼神里没有新妇的娇羞忐忑,也没有刻意的讨好,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
“苏家……”柳氏缓缓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教你规矩的嬷嬷,
想必是疏忽了。新妇奉茶,穿得如此素净,是给谁看?是我这老婆子不配你穿红着绿,
还是……你心里头,对我顾家有什么怨怼?”这顶帽子扣得极重。旁边的张嬷嬷闻言,
目光瞬间变得更加严厉,如同冰锥般刺向苏晚意。苏晚意的心猛地一沉。她屈膝,
再次深深拜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母亲息怒。晚意绝无此意。昨日仓促,
嫁衣……已污损不堪,实不敢以污秽之身惊扰母亲。素衣简饰,
只为心中存一份对母亲的敬畏,不敢有丝毫轻慢之心。”她的声音依旧平稳,
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自责,“是晚意考虑不周,请母亲责罚。”她伏在地上,
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额头的冰冷和膝盖的刺痛清晰地传递着屈辱,但她知道,
此刻的示弱和认错,是唯一的生路。柳氏要的,或许就是一个绝对顺从的姿态,
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儿媳。又是一阵令人心头发紧的沉默。
柳氏的目光在她伏低的背上逡巡片刻,似乎在权衡。终于,她放下茶盏,瓷器与木几相碰,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罢了。”柳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念你初来乍到,
又是苏家教出来的姑娘,规矩差些,也情有可原。”“谢母亲宽宥。”苏晚意低声道,
缓缓直起身,依旧垂着头。“张嬷嬷。”柳氏转向旁边侍立的老嬷嬷。“老奴在。
”“把东西端上来。”“是。”张嬷嬷应声,转身从旁边一个紫檀木托盘里,
端起一只小小的、青瓷药碗。碗里盛着大半碗黑乎乎的药汁,
浓郁刺鼻的药味瞬间盖过了室内的松香。张嬷嬷端着药碗,走到苏晚意面前停下,面无表情。
柳氏的声音再次响起,虚弱中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你既进了我顾家的门,成了珩儿的妻,
有些规矩,就得立时立起来。顾家子嗣为重,你身子瞧着单薄了些。这碗‘固本培元汤’,
是府里老供奉精心调配的,每日卯时饮下,对你身子大有裨益。喝了它。”固本培元汤?
苏晚意的心瞬间揪紧!那浓重刺鼻的药味,
与她昨夜被强行灌入口中那辛辣腥甜的气息何其相似!那碗黑乎乎的汤药,
在她眼中仿佛瞬间变成了吐着信子的毒蛇!
昨夜那窒息般的恐惧和被强行灌药的屈辱感再次汹涌袭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指尖冰凉刺骨,几乎嵌入掌心。“嗯?
”柳氏苍老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发出一声带着疑问和明显不悦的鼻音。
张嬷嬷端着药碗的手,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碰到她的嘴唇。空气再次凝固,
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苏晚意猛地抬起头,
目光第一次直直撞上柳氏那双浑浊却冰冷锐利的眼睛。她在那双眼睛里,
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慈爱与关怀,只有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漠和掌控一切的威严。
这碗药……喝下去会是什么后果?昨夜那杯“醒神汤”的阴影还笼罩在心头!拒绝?
顾珩那句“丧偶”的警告言犹在耳!柳氏这看似“关怀”实则强硬的姿态,与顾珩如出一辙!
拒绝的后果,她承受不起!电光火石间,苏晚意猛地一咬舌尖!
尖锐的刺痛和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强行压下了喉咙口的翻涌和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与抗拒。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
指尖因为巨大的克制而微微颤抖着,接过了张嬷嬷手中那只冰冷的青瓷药碗。碗壁透骨寒凉,
碗中药汁浓黑如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苦涩腥气。
在柳氏冰冷审视的目光和张嬷嬷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苏晚意端起药碗,凑到唇边。
浓烈的气味冲入鼻腔,胃里一阵剧烈痉挛。她闭上眼,屏住呼吸,如同赴死般,
仰头将碗中那黑稠的药汁,一饮而尽!
苦涩、辛辣、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瞬间在口腔和喉咙里炸开,灼烧感一路蔓延到胃里。
她死死咬着牙关,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喉头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才将那令人作呕的液体全部咽下。“咳咳……”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一阵压抑的呛咳,
眼角被逼出生理性的泪水。她放下空碗,手抖得几乎拿不稳。碗底与托盘相碰,
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好。”柳氏看着她痛苦却强忍的模样,
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那是一种看着猎物落入圈套的漠然,
“这才是我顾家的媳妇该有的样子。日后每日卯时,张嬷嬷会将药送到你的澜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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