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烬的天赋

我爱上了清冷太傅。为此不惜代价，赶走了他身边所有的女人。最后，太傅忍无可忍，

将我送入辛者库为奴，说要改改我的性子。我被毒打、被罚饿、被扒光衣服跪在雪地里反省。

后来，我真的改了，他却说他后悔了。1、我是罪臣之女，父兄皆因边关失守、获罪被诛。

谢长宴是我爹的挚友，但比我爹小了十几岁。据说，他在大殿前跪求了三天三夜，

才让陛下留下我一条性命。后来，我被他收为义女。可惜，我那时年少无知，性格顽劣。

又常年独居在京城，与镇守边疆的父兄感情并不深厚。对于家族的罹难，我并没有太过悲痛。

反而，能够与谢长宴一起生活，我的心底生出几分庆幸。谢长宴是大晟的太傅、天子之师，

朗朗如清风明月。我从小便暗恋他。被谢长宴所救后，我更是着了魔一样地爱上了他。

我用尽手段，仗着他对我的一点宠爱，赶走了一个又一个接近他的女人。为此，

背上了恶女的骂名。谢长宴对我的态度，也一天比一天嫌恶起来。终于有一天，

我失手打碎了公主送给他的一块玉佩。谢长宴忍无可忍，

愤怒地把我送上了去往辛者库的马车。燕筝，你在里面给我好好反省！2、除夕夜，

窗外火树银花。我正弯着腰，在仓库里面搬煤块。燕筝，有人来接你了。

门口忽然有人道。我抬起头，目光一怔。高大挺拔的男人，逆着光立在门口。

他身上披着雪白的裘皮大氅，乌发高高地挽起，清冷如谪仙。是谢长宴。

我没想到谢长宴还会来接我，毕竟三年来，他从未来这里看过我一眼。我以为，

他早就放弃我了。参见大人。我下意识地跪在地上，卑微地低下头。燕筝，

你可反省好了？回大人，反省好了。好了，便跟我回家。3、上车。

谢长宴玉白的手腕，掀开车帘。我低着头，黢黑的手指攥着单薄的衣角，心脏怦怦跳动。

不过我很清楚，心跳加速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害怕。奴婢……身上脏，不敢与大人同乘，

我……坐在外面就好。谢长宴的目光，缓缓落在我的手上。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我让你上车。无奈，我只好同谢长宴上了同一辆马车。我们相向而坐，

一路上我却低着头，一眼也不敢看他。直视主子，是僭越的行为。三年来，

我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奴仆。空气很安静，只有马车骨碌碌向前的声音。寒风吹来，

我嗓子突然一阵痒，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这是老毛病了。我掩着唇咳了一会儿，

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这时对面传来一道冰冷之声：为何不穿棉衣？

奴婢、咳咳咳……没有棉衣。空气安静了一瞬。顿了顿，一件雪白的裘皮大氅递了过来。

穿上。我惶恐地摆手后退。大人，奴婢、奴婢身上脏！恐玷污了您的衣裳，

奴婢、咳咳咳、真的不用了……抬起头。谢长宴声音染上了一丝愠怒。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依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谁准你叫我大人的，还和从前一样，

叫义父。我怯生生地唤了一声：义父。4、筝儿回来了，快过来用饭吧。

今日是除夕，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老夫人一身华贵锦服，端坐在正中央，

慈祥地朝我招手。我不敢过去，远远地躬身施礼。奴婢给老夫人请安。丫头，

快过来给我看看，这小脸儿啊，怎么这么瘦了，一定是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吧！

老夫人心疼地拉过我的手。我7岁进府，老夫人怜悯我是个孤儿，一直十分疼爱。老夫人，

奴婢没有吃苦，只是、只是这三年来分外想您。说着，我不由得眼眶一红。

谢长宴给我夹了一块肉。吃饭吧，既已归家，日后便谨言慎行，好自为之，莫要再生妄念。

是。我早就没什么妄念了。此刻，只有对食物的渴望。前日因为起晚了些，

我被罚不得用膳，这三日来，只吃了一个冷馒头。我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饭菜，一口接一口。

奴婢吃饱了。很快，我便放下了碗筷站起身。谢长宴的眉心皱起。怎地吃的这么快？

辛者库吃饭要抢，吃慢了便只能挨饿，这些年我已经养成了吃饭快的习惯。丫头坐，

这里是你的家，不需要那么拘谨，慢慢吃。老夫人柔声说道。我乖乖坐了下来，

没有再动眼前的碗筷。老夫人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么？抱歉老夫人，

我、我刚刚太饿了，没注意听……不知道是不是热的，我的额头冒出一层的薄汗。

老夫人说，这里是你的家，不是辛者库了，你不是奴婢，也不是丫鬟，不需要伺候谁。

知道了。我乖巧地点了点头。可我的心里知道——我早就没有家了。5、我知道，

自己不可能长久地在太傅府住下去。还是早一点搬出来好。于是过了几日，我请示了老夫人，

回了一趟将军府。这里荒废了整整十五年，院内杂草丛生，一片狼藉。我准备收拾一下，

日后也有个落脚之处。日头正盛，我走到院中，伸手去拔地上的草。

里面的动物似乎被惊扰到了，蟑螂、老鼠、蜈蚣纷纷窜了出来。还有一条灰褐色的长蛇，

懒懒地趴在墙根。换作以前，我恐怕会直接跳到谢长宴的身上。现在的我，

只是淡淡地看了这些动物一眼，打算找条棍子把蛇赶走。别动！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谢长宴站在不远处，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义父，您怎么来了？你看不到那里有蛇么？谢长宴的声音微颤。我忘了，

谢长宴也怕蛇。我看到了，没事的，这是菜花蛇，没有毒，也不会攻击人的。

义父您稍退一步，我拿跟棍子把它卷走就行。谢长宴脸色铁青，拉过我的手臂。

以后这些活找下人做就行了，无需你亲自动手。跟我回去！我低着头，

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是。6、为什么要回去收拾祖屋？谢长宴的声音冷若冰霜。

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战栗。义父，我错了，你想要怎么罚我都可以，

只求不要让我再回辛者库！谢长宴愣了几秒。然后，似是无奈地拿出食盒，

将吃食摆放在木桌上。吃吧，这是老夫人给你准备的糕点，都是你爱吃的。

我乖乖地坐在桌前，将那些精致的糕点，一块一块往嘴里塞。我两腮鼓鼓的，

已经尝不出食物的味道了。心里唯一的期盼，便只求谢长宴不要生气。过了一会儿，

对面终于响起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燕筝，我不会再把你送到辛者库了。

我心中蓦地一松。下一秒，胃中的食物却汹涌地翻滚了上来。我捂着嘴巴，跑到外面的墙下，

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这一吐便不可遏制。领口系的太紧，我无法呼吸，

于是抬手解开了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后脖颈。正在这时，只觉得后背忽然一凉。刷

地一声，破旧的袖衫已经被一只大手猛地撕开。这件袖衫穿了整整三年，

布料已经洗的又软又薄，一撕便碎了。义父、您……您这是为何？

我捂着胸口仅剩的亵衣，瑟瑟发抖地看着他。谢长宴的眼中，不知何时布满了血丝。

你背上的伤，是何人所为？7、入宫前，我得罪过太多的人。她们中大多数，

是有钱有势的官宦人家小姐。况且，我爹是大晟的罪人，丢了凉州城。害了城里十万多百姓。

这个世上，想让我死的，有太多人了。但是，他们和谢长宴无关。

是……是因为我自己犯了错误，被嬷嬷惩罚的。我跪坐在榻上，

任由他为我后背的伤口擦拭药膏。你犯了什么错误？我……布膳的时候掉了一粒饭，

守夜时不小心睡过去了。还有一次……深夜巡逻时咳嗽了几声，扰了主子休息。

什么时候的事？……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背上的伤口，似乎从来就没有好过，

总是旧伤还没愈合，又添了新伤。他们怎么罚你的？有……有杖刑、有鞭刑、有蛊刑，

不过我认错了，就不会再罚我了。我乖乖答道。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

谢长宴的手指忽然一顿，呼吸灼热，似乎是碰到了什么骇人的伤口。疼，就出声。

我嗯了一声。可是，我真的不觉得疼。我好像，已经不会疼了。

8、谢长宴明令禁止我去清理祖宅，我只能另想办法。其实，也不是非要回祖屋住。

当务之急，是攒下些钱，为日后的独立做准备。平日里，老夫人虽然也会赏我一些银子，

让我随便去买喜欢的东西。但是还不够。好在，我会抚琴。从前在将军府，

我也是被当做千金小姐一般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看来，其他的几样，

无法立刻换钱。唯有去会馆当个琴伎，倒是个来钱快的好方法。我等不及了。

我偷偷去玉笙楼，应聘了琴伎。老板娘尖利的指甲，轻轻划过我的脸蛋，啧啧两声。

这俏模样，只当个琴伎，可惜了。我低头，语气谦卑。小女子只会抚琴，

不会做其他差事。老板娘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明日傍晚便来当值吧。9、笙歌缭绕，

粉黛争妍。玉笙楼里一片醉眼迷离。我一袭月白色长袍，端坐在琴前，

弹奏着一曲《大漠谣》。父亲说，燕家的女儿，不做金丝雀，要做，就做大漠上的雄鹰。

父亲还说，沙场为国死，马革裹尸还。可是，父亲怎么就会败了呢？

怎么又会丢盔弃甲、就连那塞上明珠的凉州城，还有城中的十万百姓都弃之不顾了呢？！

悲从中来，琴声中不觉染上寒霜。弦弦泣泪，寸寸蚀心。一曲奏闭，台下响起一片唏嘘之声。

姑娘的琴音，真乃千古绝唱，壮哉、壮哉！在下佩服、敬姑娘一杯！我也是。

我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酒杯，看她朝我用力使了个眼色。不敢当。知道这一杯躲不过去，

我索性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正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嗓音。姑娘，

可否陪在下也喝一杯？我心中蓦地一沉。他怎么会来这里？！10、喝吧。

谢长宴在桌上摆了一壶酒，两只酒杯。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可越是这样，

我的心中越慌。谢长宴将酒杯递到我面前，笑道：呵，怎么不喝？

筝儿能够跟外面那些男人吟风弄月、把酒言欢，却不肯赏我这个义父的脸么？

不、不是义父想的那样……我喝。我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烈酒如火焰，

从喉咙一路灼烧进胃里。谢长宴满意地笑了笑。指腹温柔抚过我嘴角滑落的酒泽，

语气却冰冷如霜：在玉笙楼，多久了？一个月……都做了什么？只有抚琴，

奴婢应聘的，只是琴伎而已。为何要去做琴伎？为了、挣钱。挣了钱，

要去做什么？挣了钱……心里安生，日后便是出府、也能活。谢长宴的眼中，

陡然射出刀锋一般的光芒。手指用力掐住我的下颌、一字一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不敢撒谎，只好乖乖地重复了一遍。挣了钱……心里安生，日后便是出府、也能活。

11、啪地一声。瓷制的酒杯竟然被生生捏碎。碎片落了一地，

谢长宴的指缝渗出鲜红的血。我心头蓦然一紧，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可是，

他为何如此地生气？我只是他的义女而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天经地义的事。

早晚有一天，我会离开太傅府。难道……他以为我又对他心生妄念了么？！我赶紧跪在地上，

顾不得膝盖被瓷片割的鲜血淋漓，惶恐道：义父，奴婢绝没有再对您有一丝妄想！

奴婢从心底里，把您当成亲生父亲一般尊敬！您的养育之恩，奴婢没齿难忘！

亲生父亲？谢长宴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容疯狂而诡异。哈哈哈哈，好一个亲生父亲，

好一个亲生父亲！谢长宴俯身，染血的手指抬过我的下颌。既把我当亲生父亲，

那筝儿何还想要离开？是不是……有了心上人？告诉我是谁，义父帮你去提亲。

没有、奴婢并没有心上人。我老老实实道。既如此。谢长宴目光陡然一凛。

你给我好好在家反省！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太傅府一步！

12、谢长宴禁了我的足。并且让我搬到了他卧房外的耳房，每日与他同吃、同住。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为了方便我侍候他吧。这次以后，

他倒是真的把我当成了奴婢一般使唤。写字要我研墨、剪烛。上朝要我沐浴、更衣。

偶感风寒，也会让我来侍疾。有一次，谢长宴染了咳疾，我坐在他的床前，喂他喝了一碗药。

刚要走，却被谢长宴拉住了手腕。他望着我，漆黑的眼中，忽然染上了一抹深沉的痛色。

筝儿，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咳嗽，是真的忍不住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我想，也许他明日要面圣，不想在殿前失礼吧。义父，如若您想要忍住咳嗽，

奴婢倒是有个偏方。什么偏方？取曼陀罗花瓣，与烧过的桐油灰混合，

加陈年米酒服下。曼陀罗可麻痹神经，桐油灰可灼烧咽喉，此方次日便可见效。

不过义父切记，此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因为曼陀罗毒素淤积在肺腑，

日后可能会引发更剧烈的痉挛性咳嗽。胸腔剧痛，咳中带血，甚至整夜无法平卧。

我用平常不过的语气说完，一抬头，却见谢长宴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你为何会知道这个偏方？奴婢亲自用过、数次。谢长宴张了张口，双唇嗫嚅了半天，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许久，他似是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摆手道：下去吧。

今晚，不必在这里守夜了。13、过了三个月。日色渐暖，墙外的柳树绿了。一日，

谢长宴上朝后，薛管家忽然把我拉到墙角，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低声道：筝姑娘，

有位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交给……我？嗯，此事大人并未知晓，

还请姑娘、妥善保管。我知会了薛管家的意思，点头道：知道了，多谢薛管家，

我会妥善保管的。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我展开了信纸。见字甚幸，姑娘可还记得崔青。

崔青？我回想起来了，他应该是月笙楼的一位年轻的公子，经常来为我捧场。不过，

我记不得他的样子了。崔青的字迹清隽秀美：初闻姑娘于玉笙楼鼓琴，余心深为所折。

琴声之中，既有豪迈之襟，亦藏深沉之悲。惜乎姑娘仅至月余，便不复往。三月以来，

余每日赴玉笙楼相候，终未得见。遂多方探问，方知姑娘居处。冒昧造访，

唯愿姑娘知晓：余已倾心于你，爱慕久矣。余今虽为一介书生，然对君之爱慕，拳拳肺腑，

皆出真心。日后登科，必以荣华相奉，不负君望。不知君愿与余共度此生否？

翘首以盼姑娘回复。14、崔青的信情真意切。可我不会接受。

并不是嫌弃他只是一介穷书生，而是因为我本是罪人之后，又身背骂名。

不想耽误了一个拥有大好前途的青年。于是，我很快回了信。

在信中坦白了我是已故罪臣、燕南星的女儿，燕筝。至于我过去做过的那些事……呵，

想必提到我的名字，这京城之中无人不晓吧。当年，我被传为京城第一恶女。

人们往我身上扣了数不清的罪名。什么刮花了张家小姐的脸，弄瞎了李家小姐的眼，

推王家小姐掉入河里。更有甚者……传言我是女鬼，专门虐杀年轻貌美的女子。

将她们的皮剥下，做成画皮，戴在身上勾引谢长宴。呵，如果我真的是女鬼就好了。

我第一个想要杀的，不是谢长宴，也不是什么张家小姐、李家小姐。而是当年的自己。

因为一切悲剧的起点——是我爱上了谢长宴。15、信寄出去了数日，没有回复。

想必那崔公子已经被吓跑了吧。不过，我对他本也没寄与什么期望。可没想到，

一个月后的一天，薛管家忽然又偷偷塞给我一封信。正是崔青的回信。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