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纲那一夜我也曾梦见百万雄师

1 楔子夜，深了。窗外的上海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得格外干净，

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柏油马路上氤氲开来，像一幅被打翻了的调色盘。

我站在陆家嘴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公寓里，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外滩的璀璨尽收眼底。

手中那杯82年的拉菲，酒液殷红，轻轻摇晃，挂壁的酒痕如同岁月的泪滴。今晚，

是公司上市庆功宴的尾声。宾客们早已散去，只留下我一个人，

面对着这座城市的辉煌与我自己的倒影。玻璃上，

映出一个西装革履、面容略带疲惫却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是我，林望东，

一个在许多人眼中，已经成功登顶的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信息，

提醒我明早九点要和欧洲的投资方开视频会议。我随手将手机丢在沙发上，解开领口的扣子，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成功是什么滋味？是香槟的泡沫，是闪光灯的追逐，

是财务报表上不断攀升的数字？或许都是，但又不全是。我的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

飘回了那个遥远、潮湿，充满了霉味和咸腥味的江南小镇，

飘回了那个我也曾梦见过百万雄师的夜晚。那一年，我十六岁。

2 困兽犹斗的少年我的故乡，是一个叫做“乌塘”的小镇。

它不像乌镇、西塘那样闻名遐迩，只是浙江沿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渔业小镇。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鱼腥味和海水的咸味，镇上的房屋大多是灰扑扑的，

沿着一条浑浊的河道而建，显得逼仄而压抑。我的家，就在这条河道的尽头，

一栋摇摇欲坠的两层小楼。父亲是个渔民，一辈子都在和风浪搏斗，

黝黑的皮肤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母亲则在家里操持家务，

偶尔接一些糊纸盒的零活补贴家用。我还有一个妹妹，叫林望晴，比我小三岁，

安静得像一棵含羞草。在乌塘，男孩子的宿命似乎早已注定：读完初中，

便跟着父辈出海打鱼，用一身的力气去换取微薄的收入，然后娶妻生子，周而复始。

我曾以为，我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改变发生在我十六岁那年夏天。那年，

父亲在一次出海中，被一个巨浪打断了腿。家里的顶梁柱倒了，

所有的重担瞬间压在了母亲和我身上。医药费、生活费、妹妹的学费，像一座座大山，

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母亲的白发，一夜之间多了许多。我看着躺在床上，

昔日如山一般伟岸的父亲，如今却只能唉声叹气，心中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做了一个决定：辍学，去镇上的水产加工厂打工。“不行！”父亲的吼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我们林家，不能再出一个睁眼瞎！你必须给我读书！考大学，走出这个鬼地方！

”这是父亲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火。他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

疼得满头大汗。我跪在床前，泪水止不住地流：“爸，家里都这样了，我怎么还能安心读书？

”“糊涂！”父亲用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你现在去打工，

一个月能挣几个钱？能顶一辈子吗？你只有读书，考出去，才能让你妹妹过上好日子，

才能让这个家有指望！”父亲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他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母亲在一旁默默垂泪，看着妹妹躲在门后怯生生的眼神，

我第一次对“命运”这个词，有了如此深刻的痛恨。我没有再去学校，但也没有去工厂。

我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赚钱。我去码头扛过包，一百多斤的鱼货，

压得我小小的身板几乎散架；我去镇上唯一的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烂菜叶，

回家喂母亲养的几只鸡；我甚至跟着邻居家的二狗子，去海边的礁石上撬牡蛎，

手上被锋利的壳划得鲜血淋漓。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用他稚嫩的肩膀，扛起了一个家的风雨。

日子过得异常艰难，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我的校服早已洗得发白，鞋子也开了胶，

每天的午饭，就是一个冷硬的馒头，配上家里带来的咸菜。同学们的嘲笑和疏远，

像一根根无形的针，刺在我的心上。我变得越来越沉默，

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同龄人没有的狠劲。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学习上。我知道，

这是我唯一的出路。白天，我在课堂上拼命汲取知识；晚上，我在昏暗的灯光下，

一遍又一遍地做着习题，直到眼皮打架。妹妹会悄悄地给我端来一碗热水，放在桌角，

然后安静地离开。那一碗碗的热水，温暖了我整个青春。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和人开玩笑。

高二那年，镇上最大的水产公司老板的儿子，和我同班。他叫赵宇，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却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一次模拟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一，

而他，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倒数第一。班主任在课堂上点名表扬了我，批评了他。

或许是我的优秀刺痛了他可怜的自尊心，从那天起，他开始处处针对我。

他会故意把我的作业本扔进垃圾桶，会在我的课桌上画满乌龟，

会纠集一帮小混混在放学的路上堵我。我选择了隐忍，因为我知道，我惹不起他。

我只能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咽进肚子里，然后用更加疯狂的学习来麻痹自己。

直到那一天。那天放学，赵宇又带着人堵住了我，他抢过我的书包，

把里面的书本和试卷全都倒了出来，然后一脚踩在我的教科书上，轻蔑地笑着说：“林望东，

你以为你学习好就了不起了？你爸是个瘸子，你妈是个捡破烂的，你就是个穷鬼！你这辈子，

都别想翻身！”“穷鬼”两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我可以忍受他的欺凌，却无法忍受他对我父母的侮辱。那一刻，我所有的理智都崩断了。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猛地从地上窜起来，一头撞向赵宇。我们扭打在一起，

拳头毫无章法地落在对方身上。他的那帮小弟也一拥而上，对我拳打脚踢。

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但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赵宇，充满了血丝。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其他人的束缚，再次扑向他，将他压在身下，

用拳头狠狠地砸向他的脸。直到学校的保安赶来，才将我们拉开。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赵宇的父亲，那个在乌塘可以一手遮天的人物，找到了学校。校长在巨大的压力下，

给了我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并且要求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赵宇道歉。

站在升旗台上，我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们的眼神里，有同情，有幸灾乐祸，

有漠不关心。我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了站在教学楼走廊上的妹妹，

她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我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我没有道歉，而是对着话筒，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错。”说完，

我走下升旗台，在全校师生惊愕的目光中，走出了校门。我被开除了。

3 那一夜的百万雄师被开除的那天，天也下着雨，和今晚一样大。我没有回家，

而是一个人跑到了海边。我站在冰冷的礁石上，任凭狂风暴雨抽打着我的身体。

海水灌进我的鞋子，冰冷刺骨，但我却感觉不到。我的心，比这海水还要冷。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抛弃的野狗，看不到任何希望。父亲的期望，母亲的眼泪，妹妹的未来，

所有的一切，都被我亲手毁掉了。我甚至想过，就这么纵身一跃，跳进这波涛汹涌的大海里，

一了百了。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小子，

想死也别挑这个鬼天气，浪这么大，尸首都找不到。”我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蓑衣，

戴着斗笠的老人，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礁石上，悠然地抽着旱烟。他是镇上的“疯老头”，

据说年轻时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就变得疯疯癫癫的。

我没有理他，转过头继续看着大海。“和人打架了？”老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

“为了个姑娘？”“不是。”我闷声回答。“那就是为了口气。”老人吐出一个烟圈，

烟雾被风吹散，“年轻人，争的就是一口气。这口气争对了，就是志气；争错了，就是傻气。

”我沉默不语。“看你的样子，是争错了。”老人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子，天塌不下来。你看这大海，今天浪再大，明天太阳一出来，不还是风平浪静？

人也一样，没有过不去的坎。”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递给我：“刚出锅的烤地瓜，热乎着呢，吃了暖暖身子。”我接过烤地瓜，

滚烫的温度从手心传来，一直暖到心底。我剥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金黄色的瓜瓤，

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烤地瓜。“小子，记住一句话，

”老人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精光，“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一时之辱，算得了什么？真正有本事的人，不是看他站得多高，而是看他跌倒之后，

能不能再爬起来。”说完，他转身，佝偻着背，消失在雨幕中。老人的话，像一道闪电，

劈开了我心中的混沌。是啊，我才十六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就这么放弃？

那天晚上，我回到了家。父亲没有骂我，只是默默地抽着烟，母亲则红着眼睛，

给我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妹妹把她存了很久的零花钱，一个五彩斑斓的储蓄罐，

放在了我的枕边。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我的脑海里，

却像有千军万马在奔腾。我想起了父亲的期望，想起了“疯老头”的话，

想起了妹妹那个沉甸甸的储蓄罐。我不能倒下，我必须爬起来！就在那个漆黑的夜晚，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不再是那个瘦弱无助的少年，

而是变成了一个身披铠甲、手持长剑的大将军。我的身后，

是旌旗蔽日、气吞山河的百万雄师。我们踏过泥泞，越过山川，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梦醒时，天已经蒙蒙亮。窗外的雨停了，一道彩虹挂在天边。我从床上一跃而起，

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我告诉父亲，我要去深圳。在那个年代，

深圳是所有渴望改变命运的年轻人的圣地。那里充满了机遇，也充满了挑战。

父亲沉默了很久，最后，他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地打开，

里面是几张被捏得皱巴巴的钞票。“这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了，你拿着。到了那边，省着点花，

别委屈了自己。”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有接，而是跪在了他面前，

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爸，这钱您和妈留着看病。我不要家里的钱，我能养活自己。

等我混出个名堂，我一定回来接你们和妹妹去过好日子！”临走的那天，

母亲给我煮了十个鸡蛋，妹妹则将那个五彩斑斓的储蓄罐塞进了我的行囊。我没有回头，

我怕看到他们的眼泪，我会走不了。我带着一百块钱，和那个装满妹妹期望的储蓄罐，

踏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火车启动的那一刻，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故乡，

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乌塘，我一定会回来的！但下一次，我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4 深圳的风与尘1998年的深圳，像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

到处都是拔地而起的楼房和轰鸣的机器。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汗水的味道，

与乌塘的咸腥味截然不同，却同样充满了生命力。我像一粒被风吹来的沙子，

落在了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我住过最便宜的城中村，

十几个素不相识的人挤在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里，空气污浊，臭虫横行。

我吃过最便宜的盒饭，也试过饿着肚子在街头游荡。我找的第一份工作，

是在一个电子厂的流水线上，每天重复着同一个枯燥的动作，一干就是十二个小时。

高强度的劳动让我几乎没有时间思考，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百万雄师的梦，

就会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不甘心一辈子待在流水线上。我利用下班后所有的时间，

去夜校补习高中的课程。工厂的宿舍太吵，我就跑到附近的公园，借着路灯的光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