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返魂

暴雨夜，我推开工友的瞬间，钢筋贯穿了我的肺。弥留之际，

电话那头传来沈蔓娇喘：“贺东哥，那短命鬼终于要死了……”阎王批我七日还阳。

我飘回别墅，撞见我的未婚妻正和义兄贺东抵死缠绵。

收养的弟弟小宇举着药瓶冷笑：“哮喘药？我换成了墙灰！

”沈蔓跪在玻璃渣上哭求：“阿凛，我只爱你！”可她不知道，

我尸骨正泡在三十里外的水泥桩里。………………1冰冷的钢筋带着铁锈的腥气，

贯穿肺叶的剧痛让我连惨叫都发不出。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

混合着嘴里不断涌出的铁锈味。耳朵里灌满工棚倒塌的轰鸣、工友老张嘶哑的哭喊，

还有……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的声音。

“……贺东哥…嗯…那短命鬼…这次总该…呜…死了吧？”是沈蔓。

我相恋七年、下个月就要娶进门的未婚妻。声音黏腻得像融化的蜜糖，裹着情欲的喘息，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濒死的神经。“放心…蔓蔓…”另一个声音，

低沉、餍足，是我情同手足的义兄贺东，

筋…插穿了…神仙难救…工地…全塌了…活埋…”“唔…轻点…”沈蔓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带着哭腔，却不是痛苦，

…全是你的…嗯…还有小宇…我们一家…”“小宇…”贺东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得意，

“…我们的儿子…马上就能光明正大叫爸爸了…”“轰——！

”又一块巨大的预制板砸落在我身旁，泥浆飞溅。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温热的血，

糊住了我的眼睛。最后一丝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和那对狗男女淫靡的喘息彻底吞噬。原来死亡，

是带着滔天的恨意沉入地狱。2“周凛，一生急公好义，寿数未尽而遭横死。念你救人有功，

准你还阳七日，了断尘缘。”阎王的声音在森罗殿回荡，带着硫磺味的阴风刮得魂体生疼，

“七日一过，魂飞魄散。”七日。我咀嚼着这偷来的光阴，残魂如风，

扑向人间那座熟悉的、灯火通明的半山别墅。本该是新婚前精心布置的爱巢，

此刻却像张着巨口的兽，等着吞噬我最后的念想。别墅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内，

水晶吊灯洒下暖融的光晕。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沈蔓、贺东、还有我三年前从福利院领回来的哮喘弟弟周宇，

正围坐在地毯上玩一副巨大的拼图。画面温馨得刺眼。沈蔓穿着丝质的酒红色睡袍，

慵懒地靠在贺东怀里，指尖捏着一块拼图碎片。贺东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一只手自然地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正指着拼图上的某个位置。周宇，

那个我当亲弟弟疼、每次发病都守在他床边寸步不离的孩子，正盘腿坐在他们对面，

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亲昵。这幅“全家福”本该暖心，却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

狠狠捅进我残破的魂体——那地毯上亲密依偎的三人，严丝合缝，

没有一丝缝隙能容下我这个“短命鬼”。我成了这幅其乐融融图景外，

一道多余又碍眼的阴影。“蔓蔓，这块…放这儿…”贺东的声音温存得能滴出水，

握着沈蔓的手，将一块碎片稳稳按进拼图里。周宇立刻拍手，眼睛亮晶晶的：“爸爸真厉害！

妈妈，你看爸爸拼得多快！”“爸爸”？！这两个字像两道炸雷，劈得我魂体震荡！

周宇有严重的哮喘和轻微自闭，三年来，他从未开口叫过任何人“爸爸”！

他一直只叫我“哥哥”！沈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

脸上漾开一个极其自然的笑容，甚至带着点宠溺，揉了揉周宇的头发：“小宇乖，

爸爸当然厉害啦。”“哼，”周宇皱了皱小鼻子，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那个傻子哥哥，

笨死了，上次陪我拼图拼了一晚上都没拼好！”贺东低低地笑起来，胸腔震动，

搂着沈蔓的手臂收得更紧，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窗外，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隔着玻璃精准地扎在我身上：“你哥哥啊…太忙了，心思不在家里。以后有爸爸陪你玩，

好不好？”“好！”周宇响亮地回答，扑过去抱住贺东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

窗外的寒风卷着雨后的湿冷扑打过来。可魂体再冷，也冷不过心底那片瞬间冰封的荒原。

我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幽魂，眼睁睁看着这场精心排练的“阖家欢”。原来那些年，

沈蔓对贺东表面上的客气疏离、公事公办的“兄妹情”，全是演给我看的戏！

每一次贺东“顺路”来家里送东西，沈蔓事后对我抱怨的“他待太久好烦”，

每一次家族聚会她刻意避开贺东座位的“不舒服”，都是麻痹我的烟雾弹！

他们心知肚明我对贺东的信任、对周宇的愧疚，却把这些软肋，

当成了他们暗通款曲、调情取乐的保护伞！胃里如果魂体还有感觉的话翻江倒海。

我攥紧了虚无的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想冲进去撕碎这虚伪的暖意。

双脚却像陷进了冰冷的泥沼，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爸爸妈妈，”周宇抬起头，

稚嫩的脸上带着一种早熟的执拗，“等那个傻子哥哥不在了，我们是不是就能住在这里，

永远不分开了？我不想再叫他哥哥了，我想叫爸爸！”沈蔓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贺东立刻扮演起和事佬，拍了拍周宇的头，

语气带着刻意的为难和宠溺：“小宇乖，再等等，再等等好吗？不然你蔓蔓姐姐…会为难的。

”他巧妙地避开了“妈妈”的称呼。“等什么等！

”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上传来。我的继母，贺东的亲姨妈，

周家现在的女主人李凤娟，扶着镀金的扶手缓缓走下，

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刻薄和毫不掩饰的算计，“一个外姓的野种，

靠着小凛心软才进了周家门，还真当自己是少爷了？要我说，趁着小凛这次重伤，

正好把事办了！遗嘱不是签了吗？公司、房子，该转的转！他那破身子骨，

早年工地上落下的病根，能活几年？攥着那么多钱干什么？带进棺材啊？

”“带进棺材”……这四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捅穿了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寒意瞬间炸开。这些年，我拖着早年工伤留下的病体，殚精竭虑经营着父亲留下的建筑公司，

供养着这一家子奢华无度的生活，把周宇当成亲弟弟百般呵护……到头来，在他们眼里，

我不过是个碍眼的、短命的累赘，一个活该被榨干剩余价值然后一脚踢开的废物！

沈蔓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她猛地抬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愠怒：“姨妈！”声音不高，

却带着画刀刮过画布般的锐利，“小凛还在医院抢救！您说这些合适吗？

”她是周氏集团挂名的艺术总监，一幅随手涂鸦都能拍出天价，李凤娟在她面前，终究气短。

李凤娟被她眼中的冷意慑住，讪讪地撇了撇嘴：“我这不是……为你们娘俩打算吗？

小宇的病，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沈蔓似乎还想说什么，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

猛地钉向了巨大的落地窗外——直直地对上了我冰冷绝望的“视线”。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如同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她几乎是弹跳着从贺东怀里挣脱出来，慌乱地推开周宇，动作大得带翻了旁边的拼图盒子，

哗啦啦散了一地。“阿凛！”她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踉跄着冲向露台，

一把拉开了沉重的玻璃门。裹着湿冷水汽的风立刻灌了进来。“阿凛！你……你怎么回来了？

医生不是说……”她冲到我面前，下意识地想抓住我的手，

却在触碰到那非人的、刺骨的冰冷时，浑身剧烈一颤，触电般缩了回去，

声音带着真实的惊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像……像……”贺东紧随其后，慢悠悠地踱步出来，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反而挂着一丝近乎残忍的、玩味的笑意，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锁住我：“阿凛，醒了？

医生不是说情况危急吗？怎么，阎王殿不收你？”那眼神，明明白白：懒得再演了。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雨水浇透的石像，没有回答，只是用尽魂力，

死死地、死死地凝视着他们，要将这刻骨的背叛烙进即将消散的魂髓。

沈蔓被我眼中滔天的恨意和绝望刺得后退半步，脸色惨白：“阿凛…你…你都听见了？

”我冰冷的“视线”越过她颤抖的肩膀，扫向门口那张写满心虚和刻薄的老脸，

以及那个躲在贺东身后、眼神里充满敌意和快意的“弟弟”。

一股毁灭般的愤怒和尖锐的痛楚在魂体内炸开，我几乎是咬着牙，

一字一句地砸向沈蔓：“那个野种……叫起‘爸爸’来，倒是顺口得很。”每一个字，

都带着刮骨的刀锋。过去那些被“亲情”滤镜模糊的细节，此刻汹涌回潮。周宇的眉眼，

细看之下，哪里像我？那鼻梁的弧度，那嘴唇的轮廓，分明是贺东的翻版！

每次我无意间提及，李凤娟总是异常激动，厉声斥责我“病糊涂了乱想”，而沈蔓，

总是沉默地别开脸，或者用亲吻堵住我的嘴。多么可笑！多么愚蠢！原来这份“领养”，

是悬在我头顶的断头铡！是我未婚妻和我义兄媾和生下的孽种！是我的至亲，在我眼皮底下，

精心喂养、百般呵护的亲孙子！他们在我看不见的角落，

早已是血脉相连、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而我，竟像个蒙在鼓里的蠢货，

把全部无法拥有自己孩子的遗憾和爱，都倾注在这个代表着我最深耻辱的小男孩身上！

甚至为他那该死的哮喘，跑遍了全国求医问药！“周凛！你发什么疯！

”李凤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利的声音刺破寒冷的空气，她一把将周宇护在身后，

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蔓蔓对你多好！守着你个病秧子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样污蔑她，

这样骂小宇！他还是个孩子！”沈蔓的脸由白转红，羞愧、难堪、愤怒交织。

她猛地挺直脊背，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维护：“阿凛！

我知道你受了刺激胡言乱语！可小宇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愿意，

我们马上结婚！你就是他唯一的父亲！”她的眼神里，

竟还带着一丝荒谬的、近乎施舍的期盼。“父亲？”我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诞的笑话，

魂体波动，发出无声的凄厉惨笑，“沈蔓，让我认贼作子？你不如现在就剐了我！”“呸！

谁稀罕你个病痨鬼当爹！”周宇猛地从贺东身后探出头，

小小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刻薄和怨毒，像一把淬了毒的小匕首，狠狠捅向我魂体最深处，

“我告诉你！你的药！你抽屉里那些哮喘药！早就被我换成墙灰了！

就等着你喘不上气早点死！你死了，我爸爸就能娶妈妈！我们才是一家人！

你怎么不早点死在工地上！”“小宇！”沈蔓和李凤娟同时厉声尖叫。而我，

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整个魂体剧烈震颤，几乎要当场溃散！药！

我常年放在床头抽屉里的特效哮喘喷雾！那是救命的药！而他，竟然早就偷偷换掉了！

换成了墙灰！难怪……难怪最近几次觉得胸闷气短得厉害，

喷了药也缓解甚微……我还以为是病情加重了！原来……是他们在催命！我的“目光”，

机械地、缓缓地，移向沈蔓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她知情吗？她默许的吗？

为了他们所谓的“一家团聚”，他们不仅要我死，还要让我在临死前受尽折磨！

“所以……”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血淋淋的质问，“我的药……是你默许的？

还是你亲手帮他换的？嗯？！”我猛地“逼近”一步，魂体散发出森森寒意，“看着我死，

看着我在你们面前痛苦挣扎断气，是不是让你们更兴奋？嗯？！”“不！不是的！阿凛！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沈蔓的眼泪汹涌而出，她拼命摇着头，想要抓住我，

却扑了个空，“是小宇……是小宇他不懂事……他胡说的……”“胡说的？”我怒极，

魂体波动发出无声的尖啸，“沈蔓！这些年，我拖着这破身子，为了谁？

为了让你和这个野种过上好日子！为了你那些狗屁不通的天价画能卖出去！

我他妈像个傻子一样，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们踩！”我指着灯火通明的客厅，

指向里面那几张惊惶失措的脸，意念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可你们呢？！

你们在计划着我的死！在等着分我的尸！在给我的救命药里掺墙灰！

”巨大的悲愤如同海啸将我吞没，魂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震荡。

“沈蔓……贺东……你们好毒啊！”这句控诉，抽干了我残魂最后的气力。

沈蔓被我眼中滔天的恨意和绝望彻底击溃，她哭得浑身瘫软，

伦次地哀求：“不……不是的……阿凛……我当初……我当初真的没想害你……”她抽噎着，

试图寻找开脱，

…是贺东……贺东他逼我的……他说……他说只有你死了……我们和小宇才能……”“够了！

”贺东猛地打断她，脸上那副伪善的面具彻底撕碎，

露出底下狰狞的凶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上前一步，粗暴地将沈蔓扯到身后，

眼神阴鸷地瞪着我：“周凛！少在这里装神弄鬼！蔓蔓对你仁至义尽了！

守活寡似的守着你个废物！遗嘱是你自己签的！识相的，乖乖躺回你的病床等死！

别在这里发疯！”“仁至义尽？”积压的火山终于爆发！所有的愤怒、屈辱、痛苦和绝望，

在这一刻化作一股毁灭性的阴风！我猛地凝聚魂力，卷起露台藤桌上一个沉重的玻璃烟灰缸，

朝着贺东那张写满恶毒的脸，狠狠砸了过去！“哐啷！”一声巨响！

烟灰缸擦着贺东的额头飞过，砸在他身后的落地玻璃门上！钢化玻璃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痕！

烟灰、烟头、玻璃碴子四溅！“啊——！”李凤娟失声尖叫，抱着头蹲下。“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