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长安的荔枝是哪里的

雨没停过，我在荔枝林绑竹架，雨水顺着斗笠流进脖子。“阿福！官差来了！

”二柱喊着跑过来，蓑衣都跑歪了，“带刀的！在村口老榕树下！”我抄起柴刀要走，

阿僮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攥着把油纸伞，“我跟你去”。她鬓角别着朵白茉莉，

是今早我摘给她的，被雨打蔫了点。老榕树下站着个穿红袍的官，身边围着十几个带刀的。

看见我们，他眼睛亮了下，目光在阿僮攥着伞柄的手上停了停。“我是李善德，荔枝使。

”他掏出块竹牌，“要在六月初一前，送荔枝去长安。”“长安？”阿僮嘴快，

“那地方老远，荔枝摘下来三天就坏了。”红袍官铺开张画满红点的纸：“从这儿出发，

换马换人，二十九天能到。”我瞅着那纸，红点像串血珠子，从岭南一直画到上头。“官爷，

荔枝不经折腾。”他从怀里摸出个陶罐：“石灰水泡着能放几天？”“三天，皮发黑，

肉发涩。”我答。阿僮悄悄拽我袖子，塞给我块糯米糍，还是热的——早上她塞我兜里的，

说防潮。“那带枝泡水里呢？”他追问。阿僮突然说：“我阿娘用谷糠埋荔枝，能多放两天。

”她说话时，鬓角的茉莉掉下来，落在我手背上，凉丝丝的。红袍官笑了：“那就试试。

明天摘两筐，用你的法子。”雨小了点，夕阳把荔枝林染成金红色。阿僮帮我收竹架，

手不经意蹭过我胳膊，“那官爷看我的眼神，跟看稀奇果子似的。”“你本来就稀奇。

”我没多想就说。她猛地抬头，睫毛上的水珠滴在我手背上，有点痒。夜里躺床上，

听见阿僮在隔壁哼采茶调，手里还攥着那块糯米糍，早被体温焐软了。这送往长安的荔枝，

得半熟就摘，像我和她那点心思，还没熟透，就得跟着风里雨里折腾。第二天一早，

我和阿僮去摘荔枝。她爬树比谁都快，竹篮里的三月红映得脸通红。“摘蒂头硬的，

”她往下递篮子，“我阿娘说这样耐放。”红袍官在村口等着，看见阿僮篮子里垫的蕉叶，

咧嘴笑：“小姑娘比我们懂行。”驿卒骑马走的时候，阿僮拉我到树后，

往我怀里塞了个布包。是用谷糠裹着的荔枝，带着她的体温。“让长安人尝尝，

”她声音很轻，“咱岭南的果子，甜着呢。”风刮过荔枝林，叶子沙沙响。我捏着那包荔枝，

心里跟揣了团火——这送往长安的荔枝里，藏着的不光是果子，还有我们没说出口的那点甜。

送往长安的荔枝·第二章春分太阳毒得很，我在荔枝林疏果，每根枝桠只留三个最壮的。

阿僮蹲在旁边帮我捡落果，手指时不时碰我手背，跟蚊子叮似的。“昨天那官爷说的法子，

能成不？”她突然问，手里捏着颗青果转来转去。“谁知道呢。

”我往她手里塞了颗半红的三月红，“尝尝，刚够甜。”她咬了口，汁水顺着嘴角流，

我伸手想帮她擦，手到半空又缩回来。她自己用手背一抹，笑了：“跟你似的，半熟不熟。

”正说着，二柱跑过来喊：“那红袍官回来了！还带了个怪箱子！”李善德站在村口，

身边放着个木箱子，锃亮的铜角闪眼。看见我们，他招手：“阿福，阿僮，来试试这新家伙。

”箱子打开，里头铺着铜板，冰凉凉的。“这叫运荔匣，”李善德指着夹层，

“中间塞了石棉，能隔热。”阿僮伸手摸了摸，“能放带枝的不？”“正想试这个。

”李善德眼睛亮了，“你上次说的谷糠埋法，也一起试试。”我们摘了些带枝的三月红，

阿僮往匣子里铺蕉叶，我摆荔枝。她的手总碰到我的，跟触电似的。匣盖合上时，

听见里头“沙沙”响，像果子在喘气。“对了，”李善德从怀里摸出张纸，

“这是我在衡州画的，你看阿僮这丫头，蹲在树下看荔枝的样子，跟画里似的。

”阿僮抢过纸，脸瞬间红透，往我身后躲。李善德哈哈大笑：“你们俩，跟这荔枝似的，

熟了就甜了。”下午发现几棵树生了虫，叶子被啃得只剩网。阿僮急得直跺脚，“是卷叶蛾！

”我们烧烟梗水喷，烟气呛得她直咳嗽，眼泪汪汪的。我往她嘴里塞了颗荔枝，“甜不？

”她含着果子点头，汁水顺着嘴角流到我手上。天黑时，李善德蹲在凉棚下算账，

“从这儿到长安，得换三十匹马，五十个人。”他指着舆图，“就怕路上出岔子。

”阿僮突然说：“我阿娘说，荔枝离了树，就跟人离了家似的，得好好待它。

”李善德抬头看我们，“你们俩，等这事了了，该干啥干啥去。”我没接话，

往阿僮手里塞了颗最大的荔枝。风穿过荔枝林，叶子响得厉害，像在催着什么。

这送往长安的果子里，不光有官爷的差事，还有我们没说破的那点心思，得跟这匣子似的，

小心护着，才不会坏。送往长安的荔枝·第三章四月的日头越来越毒，

荔枝林里闷得像口大蒸笼。我蹲在黑叶树下疏果，指尖被树胶黏得发紧，

每根枝桠只留三颗半红的果子——阿爹说过，挤太密了都长不甜。“阿福哥，喝水。

”阿僮拎着竹筒穿过树影，粗布裙摆扫过我脚踝，凉丝丝的。她手里还攥着块帕子，

是上次我给她的那块蓝布，边角被她绣上了小小的荔枝图案。我接过竹筒猛灌两口，

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她伸手想帮我擦，指尖刚碰到脖颈就猛地缩回去，

耳根红得像熟透的三月红。“虫...虫子！”她指着我肩膀喊，声音都发颤。

其实我早看见了，是只芝麻大的小虫。但我故意不动，看她踮着脚往我肩上扑，

发梢扫过脸颊，带着股荔枝花的清香。“抓到了！”她捏着虫子笑，睫毛上还沾着汗珠，

亮得像沾了露水的果子。李善德的声音突然从树后冒出来：“俩小年轻，干活呢还是玩呢？

”他扛着个新做的木匣子，红袍沾了层灰，看着倒比我们还像庄稼人。

阿僮吓得差点把虫子扔我脸上，转身往林子深处跑，辫梢的红头绳扫过我手背，痒得心慌。

“新做的匣子，”李善德把木盒往地上一放，“加了层棉絮，你摸摸。”盒盖打开时，

里头铺着新鲜的蕉叶，还带着水汽。“衡州驿那边说，这法子能多撑半日。

”我摸着匣子里的棉絮，软乎乎的。“阿僮说，得让荔枝透透气。”“她懂行。

”李善德咧嘴笑，露出两排白牙，“昨天我看见她给你塞荔枝了，

跟我家那口子年轻时一个样。”正说着，二柱慌慌张张跑过来，“虫！好多虫！

”他手里举着片叶子，叶脉上爬满了黄虫子，啃得叶肉只剩层网。阿僮也从树后钻出来，

脸色发白，“是卷叶蛾，去年吃了我家半林果子。”我们连夜烧烟梗水喷。

烟气呛得人直咳嗽，阿僮的眼睛被熏得通红，却还举着瓢往高处泼。我抢过她手里的瓢，

“我来。”她没松手，两人的手在瓢柄上碰着，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你看这虫子，

”李善德蹲在树根旁，“跟那长安的差事一样，不盯着就坏事儿。

”他突然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是块玉佩，雕着颗荔枝，“给阿僮。”我刚要递过去，

阿僮突然“哎呀”一声，原来她踩滑了，往我怀里倒过来。我伸手扶住她，

闻见她头发上的茉莉香，比荔枝花还甜。“站稳了。”我松开手时，故意把玉佩塞她兜里。

她摸出玉佩看了看，突然往我嘴里塞了颗荔枝，“甜不？”果子刚摘的，

汁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她伸手帮我擦，指尖软乎乎的。李善德在旁边咳嗽，“干活呢！

”后半夜总算把虫子治住了。凉棚下，李善德翻着舆图，“黑叶再有十天就熟了，

得提前备好马车。”他指着图上的红点，“每个驿站都得留人守着，看见匣子就换马。

”阿僮突然说：“我阿娘说，送亲队伍也这样，一站接一站，不能耽误时辰。

”李善德抬头看我们，“等送完这趟荔枝，我给你们做媒。”我没接话，

往阿僮手里塞了颗最大的荔枝。她捏着果子笑，月光透过棚顶的缝照在她脸上，

像蒙了层白纱。风穿过荔枝林，叶子响得厉害，像在催着什么。这送往长安的果子里，

不光有官爷的差事，还有我们没说破的那点心思。得像护着匣子里的荔枝一样，小心着，

盼着，等日子到了，自然就甜了。第二天一早，李善德要回衡州。临走前，他拍我肩膀，

“照顾好阿僮，也照顾好果子。”阿僮往他包里塞了袋荔枝干，“路上吃。

”看着红袍官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阿僮突然拽我到树后，从兜里摸出个布包。是双布鞋，

纳得密密的，鞋底还绣着颗小荔枝。“给你的。”她把鞋塞我手里，转身就跑，

辫梢的红头绳甩得老高。我捏着布鞋，软乎乎的，像揣了团火。风穿过荔枝林，叶子沙沙响，

像是在笑。这送往长安的荔枝，还没上路呢，岭南的甜，先甜到我心里了。

送往长安的荔枝·第四章五月的日头毒得能晒裂地皮，荔枝林里却像笼着层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