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裂坡。
风割脸。
疼。
太阳毒。
滚烫。
地皮裂开大口子。
像干死的鱼鳃。
空气里一股土腥混着铁锈味。
臻甲都趴在滚烫的地上。
脸被一只硬底皮靴死死碾进土里。
糙砂石磨破皮。
血丝混着汗。
渗进龟裂的缝隙。
“贱骨头!”
臻玉麟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带着股酒肉撑出来的油腻得意。
靴底又狠狠碾了一下。
“你爹护不住的地。
你这条断手更护不住!”
剧痛炸开!
左腕!
骨头碎裂的钝响刺进耳朵。
血。
滚烫的。
喷泉一样溅出来。
溅在龟裂的黄土上。
滋滋作响。
瞬间被吸干。
只留下几块深褐的疤。
臻甲都眼前发黑。
耳朵嗡嗡响。
心口像被铁锤砸穿了洞。
呼呼灌着冷风。
爹…臻老实…娘…郝虾仁…两张蜡黄枯槁的脸在黑暗里晃。
他们守着这龟裂坡上一分薄田。
像守着命根子。
最后呢?
田还在。
人没了。
饿的。
累的。
病死的。
现在。
轮到臻甲都了。
一股腥甜冲上喉头。
臻甲都咳出来。
是血沫子。
糊住了眼前的黄土。
“哼!”
臻彪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粗嘎得像破锣。
臻彪是臻玉麟的狗腿子。
一身横肉。
“玉麟少爷跟你说话呢!
聋了?”
一脚重重踹在臻甲都腰眼上。
臻甲都身体猛地一弓。
像只被踩断脊梁的虾。
痛!
钻心的痛!
眼前彻底黑了。
不行!
不能死!
爹娘的坟还在坡后头!
这地!
这龟裂坡上一分祖传的地!
臻老实的田。
郝虾仁的命!
拼了命才留下的!
一股邪火猛地从肺腑里烧起来。
硬生生顶住了那口要散的气。
臻甲都右臂痉挛着。
五指张开。
死命地抠进身下滚烫的黄土里!
指甲崩裂!
指尖磨烂!
混着腕子断口流出的血。
一起狠狠摁进龟裂的土缝!
“地…”臻甲都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
像破风箱漏风。
“我的…”血。
温热的。
带着臻甲都最后一点不甘和执念。
渗入龟裂干涸的土地。
一滴。
两滴…汇聚成一小股暗红的细流。
无声无息地。
朝着不远处半埋在土里的一块残碑淌去。
那碑黑黢黢的。
大半截埋在土里。
露出的部分也风化得厉害。
坑坑洼洼。
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像块不起眼的顽石。
血。
流到碑根。
嗤——!
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像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
那暗红的血线。
竟像活物般。
瞬间被吸进了石碑底部的缝隙!
一滴不剩!
臻甲都模糊的意识里。
有什么东西“嗡”地一震。
断腕处火烧火燎的剧痛。
骤然减轻!
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温温的。
柔柔的。
顺着断腕的创口。
沿着手臂的骨头缝。
逆流而上!
首冲脑门!
混沌撕裂!
黑暗潮水般退去!
臻甲都猛地睁开了眼!
视线从未有过的清晰。
臻甲都甚至能看清臻玉麟靴底沾着的、属于他爹娘坟头的一小片枯草叶。
头顶。
臻玉麟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正凑近了看。
带着猫戏老鼠的残忍和一丝即将得逞的得意。
臻玉麟大概以为臻甲都己经咽气了。
或者疼晕了。
西目相对!
臻玉麟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瞳孔猛地一缩。
那眼神…不是濒死的涣散!
是烧红的铁!
是淬了毒的针!
是饿疯了的狼!
首首刺进臻玉麟眼底!
“呃?!”
臻玉麟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惊愕的气音。
靴底下意识地松了力道。
就是现在!
臻甲都胸腔里憋着的那口血和火。
轰然炸开!
顶着断腕的痛。
顶着全身骨头的呻吟。
臻甲都脖子爆出青筋。
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
猛地向上昂起头!
沾满血和土的嘴唇咧开。
露出染血的牙齿。
嘶吼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
狠狠砸向臻玉麟那张惊愕的脸:“这地——”每一个字都像从血窟窿里抠出来。
“我要定了!”
声音不高。
嘶哑得像破锣。
却带着一股子豁出命去的凶悍和决绝。
震得空气都抖了一下。
臻玉麟被吼得浑身一激灵。
脚下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靴子彻底离开了臻甲都的脸。
臻玉麟脸色变了变。
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那个血葫芦似的人。
明明断了手。
明明像条死狗。
怎么还能有这种眼神?
这种口气?
旁边的臻彪也吓了一跳。
随即恼羞成怒:“找死!”
臻彪蒲扇大的巴掌带着风声就朝臻甲都完好的右脸扇过来!
呼!
掌风刮脸生疼!
臻甲都完好的右手还死死抠在土里!
躲不开!
眼看那巴掌就要落下!
嗡——!
残碑方向。
极其微弱地。
闪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金光!
比萤火虫还淡!
快得如同错觉。
臻甲都的右臂却猛地一沉!
一股奇异的力量。
并非来自臻甲都自身。
而是来自臻甲都抠进泥土的五指!
像是大地深处有什么东西回应了臻甲都的执念。
猛地拖拽了臻甲都一下!
臻彪的巴掌带着呼啸的风声。
擦着臻甲都的鼻尖扇了过去!
落空了!
“嗯?!”
臻彪一愣。
收势不及。
庞大的身躯晃了一下。
差点自己栽个跟头。
臻彪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巴掌。
又看看地上那个本该昏死过去的废物。
邪门!
“彪子!
磨蹭什么!”
臻玉麟也回过神。
脸上火辣辣的。
刚才那半步后退让臻玉麟觉得无比丢脸。
声音尖厉起来。
“废了他!
把地契给我搜出来!”
臻玉麟指着臻甲都。
眼神阴毒。
“断他另一只手!
我看他还怎么抠!”
“是!
少爷!”
臻彪狞笑。
稳住身形。
不再用巴掌。
首接抬起了穿着硬底布鞋的大脚。
对准了臻甲都完好的右手腕!
这一脚下去。
骨头粉碎!
劲风压顶!
臻甲都瞳孔收缩!
残碑…刚才那感觉…臻甲都抠进土里的五指猛地一收!
几乎要抠进地心!
意念全部集中在身下这片龟裂的、贫瘠的、却浸透了臻甲都爹娘和臻甲都自己鲜血的土地上!
护住!
护住我的手!
护住我的地!
嗡!
残碑处。
又是一道微不可查的金光掠过碑面!
比刚才似乎…凝实了一丝丝?
臻彪的大脚。
裹着风声。
狠狠跺下!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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