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竹,你可知罪?”
周翠兰把算盘拍得山响,祠堂里的族老们都缩着脖子。
我跪在蒲团上,膝盖硌得生疼——这是她这个月第三次以“不敬婆母”为由拉我来受审。
“罪?”
我抬头,“儿媳每日天不亮煮早饭,每月蚕茧卖的钱全交您,您要的金镯子、珍珠钗,哪样没置?”
“可你没给林家留后!”
周翠兰抄起茶碗砸过来,“三年了,肚子比石板还平!
这样的媳妇,留着何用?”
茶碗擦着我耳边碎在墙上。
林知远站在族老堆里,握着《论语》的指节发白,到底没敢替我说句话。
当天夜里,休书就摆在我床头。
我收拾包袱时,周翠兰站在院里喊:“只准带随身衣物!
蚕房是林家的,半粒蚕种都不许拿!”
我摸着枕头下母亲留的蓝布包——里头裹着她临终前塞给我的半筐蚕种,早被我偷偷藏了三个月。
后来的事,青竹村的人都说像戏文。
我在村外搭了间草棚,用柳月娘借的织机缫丝。
头批“雪蚕”结茧那天,白得晃眼的蚕茧堆成小山,苏州府的陈大官人骑着高头大马赶来,红封袋装着五百两银票拍在我面前:“沈娘子,这蚕我包了!”
再后来,我的“雪蚕庄”占了镇西头最大的院子,连苏州知府夫人都派人来求“雪蚕被”。
直到那日,我正数着新收的账册,伙计来报:“娘子,林家人在门口跪着,说要见您。”
我掀开门帘——周翠兰穿着我去年送柳月娘的缎子袄,林知远攥着她的衣角,脸上全是汗。
“幼竹,”周翠兰爬过来抓我裤脚,“是我错了,你跟阿远回家吧。
我...我给你当牛做马...”我蹲下来,看着她鬓角的白发。
三年前她逼我签休书时,也是这样跪着哭,说“不为林家养儿子,就是断我林家香火”。
“婆婆,”我抽出她抓着我的手,“您当年说‘女人没儿子就活不成’,可我没儿子,活成了镇里首富。”
我把休书抖开,墨迹在风里晃:“这东西,我留着不是为记恨。
是想告诉您——沈幼竹的命,从来不由儿子,不由婆家,只由自己。”
阳光透过廊下的绸子洒下来,我听见周翠兰的哭声混着蝉鸣,可那声音,早追不上我向前走的脚步了。
1 休书一纸寒,蚕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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