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博物院藏品修复

手腕骨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的剧痛尖锐地刺穿了混沌。沈默猛地吸进一口气，

却呛进了浓重、冰冷、带着尘土与霉菌腐烂气息的空气。耳膜嗡嗡作响，

混合着粗粛的喘息和一个男人暴戾的咒骂：“……他妈的！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雨过天青’！国宝！被你爹，你那个反动学术权威的狗爹弄碎了！臭老九的狗崽子，

你爹进了土，这债就该你来还！你也配待在这宝库里？污染圣地！

”视线从眩晕的黑暗中艰难聚焦。昏黄浑浊的灯泡悬在头顶，

光线吝啬地切割着眼前庞大的黑暗空间。一排排陈旧蒙尘的木架向深处延伸，

堆放蒙尘的木箱散发着陈旧气息。空气冰冷刺骨。而他的脸正被迫贴在冰冷粗糙的地面，

脸颊被一股巨大的、带着油汗和劣质烟味的力量死死压住。

一只沾满灰泥、穿着翻毛劳保皮鞋的大脚，正牢牢地踩在他的右手腕上，

用令人牙酸的力道碾磨着！剧痛炸裂开来，伴随着手腕骨不堪重负的轻微“嘎吱”声。

更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压在他手指下的触感——不是冰冷的水泥，

而是无数冰冷、细碎、带着尖锐棱角的瓷片！他认识那种釉色，即便在碎片的断面，

也能看出那内敛温润、如春水凝碧的“雨过天青”！宋代汝瓷！价值连城！而踩着他人，

是孙德贵。那张肥胖油腻的脸在昏黄灯光下扭曲狰狞，唾沫星子随着咒骂喷溅到他脸上，

带着劣质酒精发酵后的腥臭和浓烈的贪婪与恶意。前世记忆如带血的冰锥，狠狠凿进脑海！

父亲沈长林，故宫古瓷权威，就是被眼前这个人诬告“故意损坏国宝”这箱汝瓷，

在无尽的批斗和屈辱中含冤而死！而他，

在发现孙德贵勾结文物贩子偷换真品碎片倒卖的确凿证据后，

被一辆醉驾的卡车撞碎在冰冷的雨夜……车轮碾过身体的冰冷触感此刻与手腕的剧痛重叠，

几乎令他窒息。“舔！给老子舔干净！”孙德贵的咆哮震得他耳膜发麻，

另一只脚重重踢在他肋骨上，又是一阵钝痛，“把这些碎片渣子给老子舔进肚子里！

舔干净了，老子心情好，兴许发发慈悲，省得把你这条狗命拉出去批斗，直接埋了干净！

”屈辱！滔天的屈辱和岩浆般的恨意直冲头顶！他想挣扎，但那只脚如同磐石，

死死将他钉在这耻辱和国宝的残骸之上！

一点温热的液体顺着被尖锐瓷片边缘刺破的指尖滑落，渗入冰冷肮脏的碎片缝隙里。是血。

那一点微弱的、几乎被压垮的生命之火触碰到碎片冰冷表面的瞬间——嗡！

脑中仿佛炸开了一个无声的闷雷！一股无法言喻的庞大信息流、触感、画面，甚至声音，

如决堤的洪流，蛮横地冲进了他的意识！指尖下的每一片碎瓷都活了！

它们不再是冰冷的死物。他能“听到”泥土在古老练泥池中揉捏旋转的咕噜声，

能“看到”拉坯匠人满是老茧的手指划过湿润陶泥留下的细腻纹路，

能“感受”釉水在阳光下流淌的粘稠微凉……他“尝”到了龙窑炉膛内烈火舔舐的灼热焦味，

听到了出窑时期待与焦虑交织的粗重呼吸……最后，是这箱瓷器被重重摔在地上时，

那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混合着孙德贵压抑却兴奋的喘息！同时，

一套玄奥无比、字字珠玑的配方，带着古老纸张和药材混合的奇异清香，

镌刻入他的记忆：《补天胶秘方》！

鱼鳔取其韧……子时荷叶承露取其清……寅时柏梢凝霜取其寒……”主材、配伍、炼制火候，

详尽清晰！最后是秘胶的功效：分子级渗透愈合，逆流时光，

可完美激活文物深处的“分子记忆”，使其……复原如初！绝望的深渊之中，

骤然裂开一道微光！沈默猛地闭上眼，将几乎喷薄而出的惊骇与刻骨的恨意死死压回眼底。

喉头滚动，

出卑微嘶哑的哀求：“孙……孙组长……饶命……我舔……我这就舔……”他用完好的左手，

颤抖着，艰难地翻动身子，低下头颅，向那些染着他和父亲屈辱血泪的碎片凑近。

孙德贵满意地松开了踩碾的脚，叉腰啐了一口浓痰：“贱骨头！舔干净点！少一片，

老子扒了你的皮！”……黑夜成了沈默唯一的屏障。

刺耳的仓库铁门沉重关闭的声音在身后消失，如同隔绝了一个罪恶的世界。冬夜的寒风刺骨，

比风更冷的是心底未消的恨火。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在巡逻人员粗陋的手电光扫过的间隙里，穿行于厂区废弃破败的角落。

目标——荒郊那间屋顶塌了半边的破败小土地庙。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和腐朽木头的气味。

汗水浸透了他的单薄旧棉袄，又被寒风吹得如同冰甲。

他小心翼翼地在腰间破棉袄的夹层里摸索。里面藏着一个用破布紧裹的小包，打开几层，

几片天青色的、边缘锐利的瓷片露了出来，在破庙窗户缝隙透进的惨淡月光下，

流转着一抹微弱却执拗的华光。这是他拼着命，借着舔舐俯身的动作，

从身下那片屈辱的碎片堆里，藏匿起来的最核心几片。庙宇残破神坛下，

一个豁了口的黑陶瓦罐是他仅有的工具。他从冰冷的墙角刮下积年的陈土，

从朽木缝隙里抠出陈年的松脂碎末。目光如隼，借着微光搜寻。破败的香案下，

竟真让他找到野蜂遗弃的半块干涸蜜巢。他像最吝啬的守财奴，

用木片一点点刮下里面所剩无几、颜色深沉的蜜脂。

冰冷的铜盆承接深夜凝结在断壁枯草上的白霜……东拼西凑。手指冻得僵硬麻木，

血液在伤处结痂又被撕裂，但他全然不顾，如同最精密的机器，按照脑中那秘方的指引，

鱼鳔胶以松脂替代、子时露霜露混合、柏梢霜陈年松霜……依次小心调入瓦罐。

没有炉火，就用废弃的朽木在神坛下小心点燃。火苗微弱跳动，光影在残破的四壁上狂舞。

瓦罐内，粘稠的液体在低温下缓慢交融、变化，

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透明、隐隐泛着极微弱玉色光泽的胶质——初代“补天胶”，

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混合着泥土草药与时光沉淀的奇异香气。油灯的光焰细小如豆，

颤巍巍地在破庙角落里投下一圈昏黄模糊的光域，勉强照亮半尺桌面。

光线穿透沈默手中紧握的一根磨得尖锐的禽类骨头——临时替代的骨针。

针尖蘸取着比米粒还小的、无色无味的补天胶。胶液在极细的骨针尖端凝聚，几乎隐形。

他屏住呼吸，所有的意志与通感异能集中于指尖。眼前，是两片汝瓷碎片。断裂面犬牙交错，

在那异能的“视野”中，如同两截断裂、呜咽的玉骨。针尖小心翼翼探入缝隙边缘。

胶液无声渗透。就在胶液接触古瓷分子结构的刹那，

沈默脑中清晰地“看到”——微尘般细密的胶分子如同最灵巧的工匠，

沿着那些碎裂的、断裂的“记忆链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修复、串联！断裂的釉面下，

肉眼难以察觉的分子结构在疯狂蠕动、弥合、重组！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被拉得极长。

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的灯花细响和他沉重的心跳在死寂中回荡。不知过了多久，

当那微小的胶滴彻底消失在裂隙的最深处。沈默轻轻移开骨针，

试探性地、极缓慢地松开按压碎片的手指——两片碎片，竟浑然如一！断痕消失得无影无踪！

指尖轻轻摩挲那愈合处。光滑、温润、冰凉的玉质感完美无瑕地传递回来，

仿佛千百年前的窑火初熄，匠人捧出的崭新珍品！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粘连，

是整个器物微观结构与岁月沉淀的时光印痕，被那神秘的胶质完美唤醒、弥合！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种带着血腥味的灼热狂喜冲击着他的神经。他成功了！复仇，

守护……那微渺如豆的火光，此刻，终于被他牢牢攥在了手心！

沈默将一小块精心修复好的瓷片，趁着打扫仓库边角无人注意的清晨，

轻轻“遗漏”在杂物堆最显眼的位置。阳光透过高窗的缝隙，

恰好落在那片温润如玉的天青色上，流淌着内敛而惊心动魄的光华。没过多久，

这块非同寻常的瓷片就落入了一个精悍的身影眼中。老刀，

本地文物黑市里消息最灵通、眼光最毒的“耗子”。他矮小精瘦，眼神像鹰隼般锐利，

掂量着那块毫无修复痕迹、价值陡增的“宝贝”，脸上掠过难以置信的贪婪和狂喜。

接头地点在城郊废砖窑的深邃阴影里，空气带着泥土和火炭的余烬气味。

老刀将一个破旧但沉重的棉布包袱塞到沈默怀里，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却掩不住兴奋：“兄弟，神了！简直是神迹！这点小意思……换你那胶！有多少，

我老刀都要！”包袱里是粮票，厚厚的卷在一起略显陈旧的现金，

还有几页用油纸包裹、纸质脆黄但墨迹精妙的古画残页《古画描摹精要图典》残章。

沈默默然收下。钱粮维系生存，古籍滋养异能，黑暗中积蓄力量。有了老刀这条隐秘的渠道，

筛选仓库角落里那些被孙德贵不屑一顾、判为“废品”的残破字画、断裂玉器、锈蚀的铜件。

每一次通感异能的开启，都让他对文物内在的“伤痕”和“生命”理解更深一分。

那套《补天胶》的炼制材料也逐渐改善有机会淘换到真正年份久的蜂蜜和小块鱼鳔，

修复效果愈发登峰造极。一尊北魏残佛石雕的断臂被完美接续，

安详的气息重现；半幅被虫蛀鼠啮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明代工笔花鸟图轴，历经数夜修复，

重绽芳华……这些饱经沧桑的宝物，经过沈默的异能与补天胶的奇妙结合，

焕发出沉寂已久的生命力。它们被精心伪装，由老刀经手的隐秘路径，

“意外”出现在省博物馆的捐赠窗口或附近派出所的失物招领处。

快在小范围传开：凭借神秘修复后捐赠国宝级《江帆楼阁图》半卷真迹原卷被切割盗窃，

警方顺藤摸瓜，一举破获盘踞多年的大型文物盗窃倒卖团伙！省文化厅震动。

鉴于沈默这位“编外人员”在此案中无可辩驳的特殊贡献，

一纸薄薄的“特赦”文件传到了仓库。他终于不再是任人践踏的劳改犯，

身份变成了仓库“临时协助整理员”。孙德贵在办公室气得把搪瓷缸子砸得砰砰作响，

油腻的脸气得发紫。风雪交加的一个深夜，沈默结束工作离开仓库，在归途的巷口阴影里，

发现了一个蜷缩的小小身影。女孩大约十岁，单薄的破棉袄根本无法抵御酷寒，

小小的身子冻得像风中抖动的树叶，怀里死死抱着个看不出原色的破包袱，小脸埋在膝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