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尾乞怜的狗狗

有她那样像狗一样觍着脸讨好男人的公主吗？这是我爱了十二年的男人，对我的评价。

所以当他求我剜心救人时，我答应了。他以为我爱他入骨，甘愿赴死。他错了。

我只是想让他亲眼看着，他捧在手心的希望，是如何在我手中，变成一把捅向他心脏的，

最锋利的刀。1我死在二十三岁这年，在京城最高的祭天台上。我亲手将自己的心头血，

剜出来，盛在白玉碗里，递给了裴九安。那是用来救他心尖尖上的那个女人，柳拂衣的命。

他端着碗，手在抖，猩红的眼睛里全是狂喜和感激。可他不知道，心头血一旦离体，

我必死无疑。他更不知道，八年前，他也曾这样被我救过一次。我看着他，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笑了。裴九安，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我这条命，

迟早会断送在你手里。我爱了他十二年，就像一条不知疲倦的狗。时间拨回到一个月前。

那天是裴九安凯旋归来的庆功宴，整个永宁侯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我花了整整十天，

亲手为他缝制了一件墨色云纹的披风，想给他一个惊喜。可我刚走到后花园的假山旁，

就听见了一阵腻得发慌的调笑声。九安哥哥，你战功赫赫，陛下定会重赏。不像我，

只是个无依无靠的伶人，怕是配不上你了。是柳拂衣的声音，

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子绿茶味儿。她在逼裴九安表态，顺便踩我一脚。我的脚像被钉在地上，

动弹不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又期待又恐惧地等着那个答案。两息之后，

裴九安那把曾让我在梦里辗转反侧的嗓音响了，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她暮云昭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她爹那点军功，就敢对我摇尾乞怜的走狗罢了。

也配叫公主？走狗。他叫我走狗。我浑身的血都凉透了。原来十二年的倾心相待，

在他眼里，不过是摇尾乞怜。我攥着手里的披风，指节发白，心里有个声音在骂自己。

暮云昭啊暮云昭，你早就知道的，何必一次又一次地凑上来，自取其辱。

可喜欢一个人成了习惯，就像呼吸一样，怎么可能说停就停。我还没来得及转身逃走，

他们就从假山后走了出来。裴九安看见我，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眼神里的厌恶像是要化成实质的刀子，把我凌迟。暮云昭？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将手里的披风往身后藏了藏。我……我是来……来什么？

来死缠烂打？来投怀送抱？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暮家嫡女有多下贱，非我裴九安不嫁？

他一字一句，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得我心口鲜血淋漓。那件我熬了十个通宵缝制的披风，

此刻像个笑话，烫得我手心发痛。那天最后，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侯府的家丁“请”出去的。我只知道，我在裴九安那里，

连最后一丝体面，都碎成了粉末。2一个月后，永宁侯五十寿宴，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我爹，镇国大将军暮城，也带着我出席了。

我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裴九安。他换上了一身锦衣，更显得身姿挺拔，

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我鬼使神差地端起一杯酒，朝着他走了过去。可我刚靠近，

他就像是见了瘟神一样，猛地后退一步，我手里的酒洒了些许，溅到了他的衣袖上。

他没说话，只是拿出一方手帕，仔仔细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块湿痕，

仿佛沾了什么天底下最肮脏的东西。那动作，比一万句恶毒的话，都伤人。我僵在原地，

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九安……别这么叫我。他冷冷地打断我，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我未婚妻听了会不高兴。未婚妻三个字，像一道天雷，

劈得我魂飞魄散。我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提起柳拂衣时，眉眼间那藏不住的温柔。原来，

我连做他心中一个特殊存在的资格，都没有了。整场宴会，他躲我躲得人尽皆知。

我不过是想从他身边经过，他都会立刻绕道而行。直到宴会过半，我端着盘子转身，

不小心又碰到了他的手臂。他再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手帕，用力地擦了擦。

我再也忍不住了，胸口积压的委屈和酸涩冲破了理智。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我声音发颤，

碰一下，都嫌我脏？他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极致的不耐烦。

知道还问？为什么？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我快要窒息。可我偏要问，

偏要让他亲手把那把刀子捅得更深一点。为什么？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全是鄙夷，

暮云昭，你还有脸问为什么？要不是你到处散播谣言，说拂衣出身卑贱，

她会受那么大委屈，至今不肯答应我的求亲吗？她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人！

如果因为你，我娶不到她，我暮云昭，绝不会放过你！他的话像一盆冰水，

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心凉。眼睛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水雾。半个月前，

我爹的部下查到了柳拂衣的底细。她根本不是什么孤苦伶仃的伶人，

而是敌国派来窃取情报的细作，专门用美色迷惑京中权贵。我把查到的证据交给裴九安，

他却当着我的面，把那些密信和证据付之一炬。他还记得那天，他对我说的话。

就算她是骗我的，我也心甘情愿。至于你，暮云昭，你记住了，我裴九安这辈子，下辈子，

下下辈子，都绝不可能爱你。他说得那么决绝，那么肯定。原来，真心在蓄意的谎言面前，

一文不值。3男人的愚蠢，很快就让他付出了代价。柳拂衣终究是露出了她的狐狸尾巴。

她用尽了各种手段，哄骗着裴九安将防卫京畿的半块兵符交给了她。兵符到手的第二天，

她就消失了。与此同时，北境敌军大举来犯，来势汹汹，显然是早有预谋。

永宁侯府一夜之间，从功臣变成了罪人。我以为，到了这个地步，裴九安总该清醒了。

可我错了。我从他母亲，永宁侯夫人口中得知，他竟然单枪匹马，跑出关去找柳拂衣了。

去找那个把他、把整个家族都推进深渊的女人。永宁侯戎马一生，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当场气得吐血，一病不起。裴九安却对此不闻不问，铁了心要去寻他的“真爱”。最后，

还是侯夫人派亲卫，硬是将他从关外绑了回来。那天，我正好在侯府探望病重的永宁侯。

再次见面，裴九安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眼睛赤红地冲过来，不由分说就给了我一巴掌。

贱人！都是你！一定是你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拂衣才会被人掳走！都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他这一趟出去，狼狈不堪，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憔悴和疯狂。

我不关心柳拂衣到底编了什么瞎话骗他，我只知道，他把所有的罪责，都安在了我的头上。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甚至觉得有些可笑。所以呢？我捂着火辣辣的脸，冷冷地看着他，

你要杀了我给她偿命吗？我敢肯定，如果他手上有剑，他会毫不犹豫地刺进我的心脏。

你以为我不想吗！他怒吼着，像一头困兽。混账东西！

永宁侯夫人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打断了他的疯言疯语，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管不顾！后来，再没人理会裴九安。

三米外，内室的药味浓重得呛人，永宁侯能不能熬过今晚，全看天意。可他的亲生儿子，

却对此漠不关心，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固执地喊着那个女人的名字。

不可能……拂衣说过她爱我，她不会不要我的……永宁侯夫人嫌他碍眼，

命人将他拖去了偏院。那一夜，京城下起了瓢泼大雨。永宁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终于脱离了危险。而黎明时分，偏院却传来了惊呼。裴九安，为了那个骗光他一切的女人，

在雨中舞剑，心脉受损，昏死过去。他说，他要去敌营，把柳拂衣救回来。真是可笑至极。

他醒来后，依旧对我冷嘲热讽，可我的心，却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我像个局外人，

冷眼看着他发疯，看着他为另一个女人要死要活。暮云昭，你别以为我爹病了，

你就有机会了。我告诉你，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你！做梦！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真好。现在，我也觉得不可能了。4三个月后。

永宁侯的身体每况愈下，而朝堂之上，关于削去裴家兵权的奏折，堆积如山。

永宁侯用他最后剩下的一半兵权，以及保我暮家百年无虞的承诺，与我爹做了笔交易。

他希望我嫁给裴九安。一来，是想用我爹镇国将军的威望，保住永宁侯府。二来，

他是真心觉得亏欠了我。我爹问我的意见。我看着窗外凋零的落叶，

平静地说：女儿但凭父亲做主。我的心已经死了，嫁给谁，又有什么分别。

能保住家族荣耀，这桩买卖，不亏。可就在两家交换婚书的前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回来了。柳拂衣。她跟着裴九安，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面前。暮云昭，

你以为只有你暮家能帮我们吗？裴九安一脸的得意洋洋，像是献宝一样，

将柳拂衣护在怀里，拂衣这次回来，是带了敌军的布防图！她才是我们裴家最大的功臣！

他那副炫耀的嘴脸，在我看来，愚蠢得无可复加。一个细作，叛逃之后，

还能带着所谓的“布防图”回来？这种鬼话，也只有裴九安这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傻子才会信。

我甚至懒得戳穿他，只是平静地朝永宁侯行了一礼，主动退出了这场闹剧。

裴九安既然这么喜欢作死，那就让他死个痛快吧。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和他，

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可命运，偏偏爱开玩笑。我爹奉命去探望永宁侯，我随行。

却在书房外，撞见了裴九安和柳拂衣在与老侯爷争执。柳拂衣想要的，

根本不是什么世子夫人的名分。她想要的，是永宁侯手里剩下的那半块兵符。

当听到这一切都是裴九安默许的时候，不光是老侯爷，连我都感到一阵心寒。

养了二十多年的亲儿子，到头来，却联合一个外人，算计自己的亲爹。这种不孝子，

真是天打雷劈都嫌不够。眼看老侯爷抵死不从，柳拂衣急了，竟然直接上手去抢。

我本不该多管闲事。可看着床上老侯爷那张绝望而灰败的脸，我终究是没忍住，冲了进去，

一脚踹开了柳拂衣。来人！有刺客！我大喊一声，府外的亲兵立刻冲了进来。

柳拂衣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从袖中摸出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朝我刺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我只感觉腹部一凉，低头便看到那把匕首，齐根没入。

鲜血瞬间染红了我的衣衫。而比这更让我心凉的，是裴九安的反应。他没有来看我的伤势，

而是第一时间冲过去，将柳拂衣护在身后，满眼戒备地看着我的人。暮云昭，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我笑了，血沫从嘴角涌出。裴九安，你真是……无可救药。

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倒下前，我看到的是他抱着柳拂衣，急切而担忧的脸。

他甚至，都没回头看我一眼。原来，心死透了，是这种感觉。空荡荡的，连疼都感觉不到了。

5我没死成。我爹用千年人参给我吊着命。而柳拂衣，却因为“刺杀未遂”被关进了天牢。

我本以为，裴九安总该看清她的真面目了。可我再次醒来时，听到的第一个消息，

就是裴九安劫狱了。他带着柳拂衣逃了。我爹气得当场摔了杯子，大骂永宁侯教子无方。

整个京城都成了个笑话。镇国将军的嫡女被刺重伤，凶手却被永宁侯世子救走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声鹤唳，内心一片平静。哀莫大于心死，大约就是如此。

一个月后，裴九安和柳拂衣被抓了回来。据说，是柳拂衣在逃亡途中，中了奇毒，

裴九安为了救她，才自投罗网。真是感天动地的爱情啊。我能下地走路的那天，

裴九安闯进了我的院子。他穿着一身囚服，头发散乱，狼狈不堪，却依旧挡不住那身傲骨。

他直挺挺地跪在我面前。这是十二年来，他第一次，向我低头。

不是为他过去的所作所为道歉，而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暮云昭，求你，救救拂衣。

我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为什么要救她？我知道，神医说了，

拂衣中的毒，天下间只有一种解药。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得厉害，

需要以习武之人的心头血为引。而整个京城，你的内功心法，与药引最是契合。

心头血。那是习武之人，一身功力的精华所在。取一滴，修为倒退十年。取一碗，性命不保。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裴九安，你是在求我，

用我的命，去换那个女人的命吗？他被我的笑声刺痛了，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和羞愤。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只要你肯救她，从今往后，

我裴九安的命，就是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绝无二话。他的命？他的命对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