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大善人 萧蓉

“我叫龙华，是住在巷脚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孤儿，从小跟着王瞎子长大！

王瞎子是将我捡回来的一个瞎了眼的老乞丐！

我捡回来的那天他说······”“我这辈子自从瞎了眼以后就没有见过那么亮的东西了！

哪怕它的外面有层东西将它层层的包裹着！”老乞丐抚摸着五六岁龙华的头，

灰蒙蒙且无神的眼珠里好像带着一丝深意。他将龙华抚养到8岁，便死在一场冬夜！

小小的龙华看着王瞎子身中数刀，怀里还有今日乞讨来的半块馍馍！那馍馍被鲜血浸透，

带着寒冬的冰冷和王瞎子身上的余温。龙华一口一口的将那半块馍馍强硬的咽了下去，

他知道，这个世道，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只有武力才是统治这个世界的王道！他想要活下去，

那便只能让自己变强！强到所有人都怕他，敬他，这样他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才能活的很好！王瞎子死后，龙华度过了非常艰难的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他每天天不亮就要走出桥洞临街乞讨，他得去要点客人吃剩的，

或者是吃干净扔到路上的骨头，这样自己就可以拿着这些骨头炖汤，

这样弟弟妹妹就有一顿香香的骨头汤喝！这三个弟弟妹妹和龙华一样，

是王瞎子捡回来的孩子，大弟叫龙力，天生智商残缺，双眼眼距很宽力气却不小，

虽然吃的也很多，兄妹四人在外乞讨来的食物通常都不够他一个人吃的，

可是他会将在外面讨回来的饭食藏在怀里带回来，哪怕其他的小乞丐欺负他咬他，

拿石头扔他，即使头破血流也不肯将怀里的食物拿出去。因为那是他这个哥哥最喜欢的食物！

也是他们兄妹四人活下去的依靠！二弟叫龙智，智力很高却双脚残疾，

只能拖着残缺的身体出门乞讨，即使每次乞讨回来都带着一身的伤，因为身体，

他会被那些酒楼饭笥的客人调笑，跑堂的小哥驱赶，

可是只要能讨要到一点带荤腥的剩饭剩菜，笑容就会一直挂在他的脸上。三妹叫龙梅，

她是除了龙华外这个家里最正常的人了，身体没有残缺的，可是她也是最惨的那个，

王瞎子捡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水盆里挣扎着，河水争先恐后的浸入她那原本就不算大的小盆，

哭声惊动了在河边饿极了想要摸鱼吃的龙华。

等龙华喊上王瞎子与龙力将小木盆捞上来的时候才发现盆子里的小娃娃，

她的脸上有一道贯穿整张脸的伤疤，一看就是人为的，破了相的小女娃，

还放在木盆里随波逐流，如果不是龙华，小小的孩子就要死在冰凉的湖水中！

他们四人的名字都是王瞎子取的，龙通聋，他们从生下来就要遭受世间非议，众人不喜，

王瞎子希望他们不被世间声名所累。王瞎子死时，龙华8岁，龙力6岁，龙智6岁，

龙梅3岁。在这乱世之中，一个瞎子养大四个孩子真的是很艰难，虽然艰难，

却也有一口没一口的将兄妹四人养活了。王瞎子走的那天，

龙华走出巷脚的破屋子···那日，

王瞎子和兄妹四人已经连着三天没有乞讨到任何东西可以填进自己的嘴里，王瞎子咬了咬牙，

用力跺了跺手上的那根为他指明脚下路的棍子。和龙华嘱咐道：“现在这世道不太平，

要是今晚我还不回来，千万不要来寻我！就当我已经死在了外面！你们今天千万不要外出！

”龙华兄妹四人守在破屋子里整整一天，所有人的肚子都在闹着空城计，

可是他们能做的只有勒紧自己的裤腰带，连最小的龙梅都乖乖的不哭不闹。

天色逐渐黑了下去，龙华看着外头已经黑透了的天空，

再看向为了节省体力紧紧抱在一起取暖的兄妹三人，下定了决心。他将门关严，

走在王瞎子回家经常走的那条道子里，只一眼，

龙华就认出了那个倒在地上鲜血流了满地的身影，那是王瞎子！急促的脚步声在道子里回荡，

王瞎子垂死之际看着家的方向，他好像回不去了，

临走之前可真想摸一摸自己拼死拼活养大的小崽子啊！失神的眼睛盯着远方，

就在他即将把眼睛闭上的那一刹那，一团光亮急促的往自己的身边跑着，王瞎子认出来了，

那是龙华，可是他不该来的！那群禽兽还没走远，

自己无力的身躯还能感受到他们杀人时身躯倒地的震动！可是不管自己怎么想，

龙华还是跑到了王瞎子的身边。“王瞎子！王瞎子！你不能睡！我还没长大娶媳妇，

你还没喝到儿媳茶！阿弟阿妹他们还没能长到独当一面的样子！你不能就这样死了！

”龙华的声音带着颤抖！王瞎子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头，即使现在被带到了药铺，

也只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差别，他想将怀里的那半块馍馍掏出来，

他还有好多的话要和龙华说，可是他的声音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所淹没。

龙华只看见王瞎子颤抖着手想要在怀中掏出什么东西，可是他的身上都是刀伤，

自己怎么捂着都还是有鲜血从另一道刀口涌出。王瞎子颤颤巍巍的将怀里的半块馍馍掏出，

递给了龙华。气若游丝的喃喃着，龙华不断涌出的泪水将眼睛的视线遮挡，

只能用手不断的擦去眼角的泪水，他趴在王瞎子的嘴边，想要听清他呢喃的话语！

“照···照顾···好··弟弟妹妹！”像是知道龙华已经听清，

王瞎子无神的眼睛看着龙华彻底没了气息。“不！我不让你睡！王瞎子你起来！你站起来啊！

爹！”龙华攥住王瞎子那破旧柳絮做成的棉衣领口，不断的摇晃着，

想要将王瞎子摇晃着坐起，可是没用！

他那常年吃不饱饭的身体根本拉不起哪怕瘦弱到只有一副骨架的王瞎子的尸体。

龙华在道子里呆坐许久，眼神从悲痛麻木再到坚定恨意。他长大了，

他再也没有那个即使自己再饿都要节省下一口粮食喂到小崽子嘴里的王瞎子了，

他又一次的失去了自己的父亲！龙华发狠的捏紧了那半个馍馍，

干硬的馍馍被鲜血泡软了一角，他用力咬着那沾满了鲜血的馍角，

一点一点的强逼着自己将那半块王瞎子用生命换来的馍馍吃掉。

哪怕浓烈的血腥味让他的喉咙止不住的发呕，捂着嘴也要咽下去，

他不能让王瞎子的努力成果从自己的口中吐出！半晌，龙华摇摇晃晃的从道子里走了出去，

他的怀里还揣着另外半块没有被鲜血浸湿的馍馍，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在等着这块救命的馍！

老旧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风裹挟着寒意吹散了屋内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暖意，

龙华进了门便赶紧将门关严，开始架锅烧水。柴火燃烧带起的温度将房间烘的暖洋洋的，

火上吊着的破瓦罐里清水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兄妹三人都眼巴巴的望着龙华手上的那块干的发硬的馍馍，一点一点的掰开放进锅里，

等到馍馍被热水煮的发软粘稠才用乞讨用的豁口碗分成了三分。

龙智看了一眼龙华面前的空碗，挪着身下的破布将自己碗里的那碗馍汤倒了一半在龙华碗里。

他抿了抿已经蜕皮的嘴唇：“哥！你喝，你还要出去乞讨，我可以在家里歇一歇，

动的少也就吃不了多少！”龙力看了看两人才堪堪将碗底遮住的馍汤，

咧着同样干涸起皮的嘴唇，默默的将碗里的馍汤均匀倒到二人碗里，

而最小的龙梅也默不作声的支起自己头比身子还大的小身板，

将自己碗里的馍汤分给了三个哥哥。龙华看着碗里的馍汤，视线模糊不已，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到碗里。“哥哥！别哭！”最小的龙梅慌张的用袖子抹掉龙华的眼泪。

“我发誓，我一定要带着你们活下去！”龙华发了狠的咬紧牙根。说着，

便重新将碗里的馍汤分给了三人。“刚才我出去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你们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今天这碗里的粥必须吃完！”龙华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可是另外三人看着龙华，就是不动自己眼前的那碗馍汤，兄妹四人僵持着，

终究是龙华先软了态度，拿起碗先放到自己的嘴边假装喝了一口，再递给龙力。

龙力欢欢喜喜的接过碗喝着，轮到龙智的时候，龙志直接将碗里的馍汤倒到龙华碗里，

看着龙华喝完，这才慢慢的珍惜的喝着，龙梅看着龙智，虽然她最小，

可是她知道自己的三哥是最聪明的。

所以她也有样学样的想要端起自己的碗将碗里的馍汤倒到大哥的碗里，却被龙华按住，

将她碗里的馍汤一口一口的喂到了龙梅的嘴里，气的龙梅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转过身不理大哥了！兄妹四人度过了最难捱的那个夜晚，第二天，

龙华便带着兄妹三人出了门，他们要埋葬养活他们的爹！冻了一整夜的尸体早就僵硬无比，

龙华带着弟弟妹妹拉上家里唯一一张草席将王瞎子的尸体裹好，

龙华学着那些大户人家死了人之后请的吹唱班子的唱词，大声的喊着。“开罢歌路接亡回，

要请五方并五位。东岳殿里接亡回，一步一道一口请，一人一马站东门，骑的是青马，

扰的是青旗······五请中央戍已土，超度亡魂归天府！爹！一路走好！

”少年嘶哑的嗓音在天空中回荡，天边一抹朝霞想要升起，可是他们的爹已经沉沉的睡去。

龙华兄妹四人将王瞎子埋葬后开始继续艰难的求生之路！时间眨眼一过便是十五年。

龙华在码头上扛包，十五年过去，当初还是一个只会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

在这十五年的磨砺下，已经成长为码头上独当一面的小头头了。

而龙力和龙智则是加入了青龙帮，成为了青龙帮里的打手和六把手。

龙梅则是在一家药铺里蒙着面当学徒，她的脸上还是留着那一道狰狞的疤痕，

只有药铺的女老师傅肯收她继承自己的手艺！兄妹四人的日子越过越好，破屋子翻新了一遍，

可以遮风挡雨，再也不会在冬天漏风，兄妹四人也不用挤到一起取暖，

反而是各自拥有各自的房间，王瞎子的坟也重新加盖了一遍，看着就像一个正儿八经的坟墓，

不是那只有一个尖尖的小土堆。就在龙华兄妹四人以为日子就这样越来越好的时候，

老天好像就是看不惯他们四人过上好日子，在一次青龙帮和玄武帮火拼的时候，

龙力和龙智遭到了帮里叛徒的迫害，死在了那条无人的小巷子中。

在龙华拿着用干了一天活的工钱买下冰糖葫想要让弟弟妹妹都甜甜嘴的时候收到了这条消息，

龙华收到消息后狂奔着赶到那条小巷子时，只来的及收敛兄弟二人的尸体。

那个总会自称自己才是二哥的龙智躺在龙力身下，他的眼眶通红眼角都在渗血，

而他那把心爱的会擦的亮晶晶的轮椅被人破坏后扔在一旁。那个总是憨憨的笑着，

妹妹受到欺负的时刻挺身而出挡在最前面的龙力浑身上下都是深可见骨的刀伤与紫红的淤青，

嘴角渗血的趴着，四肢用力的支撑着身体将龙智死死的护在身下，

一柄尖锐的长刀捅穿了两人的身体。龙华的脸瞬间惨白一片，

他无声的收敛着龙力与龙智的尸体，

将怀里因为狂奔而挤的变了形的糖葫芦塞到了那个最喜欢傻傻的看着他笑的龙力。“对不起，

哥来晚了！”用干净的棉布擦掉了龙智脸上的鲜血，理了理他的发型，

将他歪歪扭扭的衣服整理平整。“哥知道，你最爱干净了，现在看着，

你还是人群中最帅气的那个！”龙华将龙力与龙智安葬在王瞎子的墓旁。晚霞散去，

龙华与龙梅枯坐了一夜。“大哥，你说，人的命运怎么总是这么的坎坷，

二哥说好要给我带集会上最美的头花，三哥说好要带我去医术最好的国外治脸，

可是他们都失约了，我想，可能是老天给我的惩罚，是我的贪心让他们都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