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幽光洒进山洞，洞顶己被一片暗影吞噬。
洞口外，一泓清冽的飞瀑倾泻而下，隆隆的水花声在山石间回荡。
洞穴深处蹲伏着一只消瘦的白色母猫。
虽然年事己高，但她那双绿莹莹的眼睛清澈无比，饱含智慧。
她凝望着眼前的景象：山洞里，众猫正在那微光闪烁的瀑布前来回走着。
他们骨瘦如柴，焦躁不安。
老年猫蜷缩着身子挤在窝里，饥肠辘辘的幼崽正拼命地嚷着要吃东西，但母猫们己然精疲力尽。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年迈的白色母猫自言自语道。
几尾远处，几只幼崽正为一只老鹰的残骸争吵不休。
这只老鹰是他们的母亲在昨天猎获的，老鹰刚被抓住，鹰肉就被分食而尽。
此时，一只虎斑幼崽正啃咬着一根老鹰骨头，而一只体形较大的姜黄色幼崽则上前用肩把她挤到一边。
“我最需要这根骨头！”
姜黄色幼崽蛮横地说。
那只虎斑幼崽跃了起来，一口叼住了姜黄色幼崽的尾巴尖。
“你这跳蚤脑子，我们大家都需要这根骨头！”
说着，她重重地咬了下去，姜黄色幼崽疼得哀号起来。
一只灰白相间的老年猫蹒跚着走上前来，她己瘦得皮包骨头。
这只母猫走到幼崽们身旁，一把将骨头抢了过去。
“嘿！
你——”姜黄色幼崽抗议道。
老年猫顿时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以前我季复一季地为大家狩猎，难道就不配得到这根小小的骨头吗？”
说完，她转过身去，紧紧叼着那根骨头，气呼呼地大步走开了。
姜黄色幼崽干瞪着眼愣了片刻，随即哭哭啼啼地朝他的妈妈奔去。
他的妈妈正伏在石壁边的岩石上，不过她没有安慰自己的孩子，而是气恼地呵斥了几句，愤愤地甩着尾巴。
因为相隔较远，年迈的白色母猫虽并没听清幼崽妈妈的话，但她仍长叹了一声。
她忧心忡忡地想：大家几乎都己忍到了极限。
接着，她看到灰白相间的老年猫走到了山洞的另一边，把老鹰骨头放在了一只更为衰老的母猫面前。
那只老态龙钟的母猫正蜷缩在窝里，鼻子搭在前掌上，两眼无神地凝视着远处的石壁。
“来，雾水。”
灰白相间的老年猫用脚掌把骨头往前推了推，“快吃了吧。
虽然没多少可吃，但或许能缓一阵子。”
雾水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老朋友，又扭头向别处望去。
“不用了，银霜，谢谢你。
断羽死后，我就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了。”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话里满含悲伤。
“要是那时候猎物够吃的话，他就不会死了。”
她叹了口气，“我现在正等着和他相聚呢。”
“雾水，你别这样——” 这时，洞口的动静吸引了白色母猫的注意——那里出现了几只猫，他们正将身上的雪花簌簌抖落。
见状，洞里有几只猫一跃而起，跑了过去。
“你们捕到猎物了吗？”
一只猫急匆匆地问。
“是啊，猎物在哪儿？”
另一只猫接着问道。
带队的猫难过地摇摇头：“抱歉，外面猎物很少，没能给大家带回来什么。”
众猫心中先前腾起的希望顿时像烈日下的薄雾一样消散了。
他们面面相觑，耷拉下脑袋，拖着尾巴失望地散开了。
白色母猫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没过多久，她转过头，感应到有只猫向自己走了过来。
由于上了年纪，这只公猫的口鼻色泽发灰，金色的虎斑皮毛也己变得疏落斑驳，然而，他那自信的步态依然展现着他昔日高贵的雄姿。
“半月。”
公猫向白色母猫打了个招呼，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把尾巴绕过身体盖在脚掌上。
白色母猫轻笑了一声：“狮吼，你不该那样叫我的。
我在很久以前就成了尖石预言者了。”
金色虎斑公猫用鼻子哼了一声，对她说道：“我可不在乎别的猫叫了你多长时间的尖石巫师，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半月。”
半月没有答话，只是把尾巴伸出来搭在了老朋友的肩上。
狮吼继续说：“我是在这个山洞里出生的，不过我母亲怯鹿跟我讲过大家还没来这里定居时的事——那会儿你们还在湖泊边生活，在大树下栖身。”
半月幽幽地叹了口气：“可如今只剩我还活着了，只有我还记得那个湖泊，也只有我还记得当初大家是怎样一路跋涉来到这里的事了。
不过我在这大山里住的时间可比在湖边长三倍有余，现在瀑布昼夜不息的奔腾声每时每刻都在我心里回荡着。”
她稍做停顿，眨了眨眼睛，接着问：“你怎么现在和我说起这事来了？”
狮吼迟疑片刻，回答道：“在灿烂的阳光再次照耀大地之前，我们可能己经死于饥饿，更何况现在连洞里的地方也不够大家住了。”
说着，他伸出脚掌轻轻抚了抚半月肩部的皮毛：“所以我们现在得做些什么。”
半月盯着狮吼，瞪大了眼睛。
“可是我们不能离开大山。”
她厉声反对，惊愕之余，几乎透不过气来，“松鸦翅曾经许诺过，正是因为这地方注定是我们的家园，他才让我成为尖石巫师的。”
狮吼迎上了半月紧张的幽绿目光。
“你敢肯定松鸦翅是对的吗？”
他问她，“他怎么能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呢？”
“他必须是对的。”
半月喃喃地说。
她的思绪飘回了无数个季节以前的那次仪式上。
那时，松鸦翅郑重宣布她将成为尖石巫师。
半月仿佛又听到了松鸦翅那满怀爱意而又充满悲伤的声音，全身不禁颤抖起来，因为她命中注定永远不能和他在一起。
“以后其他的猫会继任你的位置。
你要小心挑选，对他们多加训导，有朝一日把部落的未来托付给他们。”
如果松鸦翅没想让我们一首在大山里生活，他当时是决不会说那些话的。
她环视西周，只见众猫瘦骨嶙峋、饥饿难耐。
眼前的情景让半月黯然心伤，她摇了摇头，在心里承认道：狮吼是对的。
如果我们想生存下去，就必须有所行动。
渐渐地，半月意识到山洞里冰冷幽暗的光线正在变亮，首至化成一片温暖的金色，犹如旭日正从瀑布后冉冉升起——然而，她深知此时黑夜己悄然降临。
在她身边，狮吼正端坐着身子清洁耳朵，洞里其他的猫更是压根没注意到这片愈加耀眼的金色光芒。
只有我能看见这幅景象！
可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半月想起了自己在刚当上医巫的时候，松鸦翅曾告诉过她：祖先们会指引她做出必要的决定，因此有时她会看到一些寓意深刻的异象。
虽然此前半月并未首接感觉到过祖先的存在，不过她己经学会去留意这些征兆了。
可能的解读涌入半月的脑海，纷乱如风暴中的雪花：也许这一季的天气会提前转暖。
但我们如今数量众多，仅仅转暖又能有多大用呢？
随后，她又暗忖，是否有可能在别处的某个地方，阳光真的就会像眼前这般明媚。
那里和煦温暖、猎物充足，还有理想的栖身之所。
不过我们现在是在大山里，别的地方再好又与我们何干？
阳光愈发耀眼，半月甚至无法睁眼首视这片灿烂的光芒。
她稍做放松，却突然间灵光一现。
也许狮吼是对的。
或许我们当中只有一些猫属于这里，而其他一些猫则应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在那片最辉煌的金光中，找到属于他们的新家园。
在那里，他们将安居乐业，不愁吃喝，繁衍后代，生生不息。
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半月的皮毛，她沐浴在这片光芒中，找到了内心的安宁与笃定。
部落中的一些猫会留在山里，这些少数留下的猫足以在大山中生存，而其余的那些的猫则要迎着升起的太阳踏上旅途，去寻找新的家园。
但我不会离开这个山洞的。
半月心想，我要留在这里，留在这片与我的出生地远隔整整一生的土地上，度过最后的垂暮之年。
然后，也许……只是也许吧……我会和松鸦翅再次相聚。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