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遗憾一定会被秋风化解

我在老家上大学，因为家里穷，迫于生计，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今年经济不好，客户难找，

有个客户居然刚好把车停在我家小区里。犹豫再三，我还是接了。

然而我才刚伸手拿下车顶那瓶作为暗号的水，就听到身后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快回家去！

正是我母亲的声音。1我被钉在原地，不敢回头。只暗自庆幸还没来得及打开车门，

一切都还能补救。我一边慢慢转身一边大脑飞速转动，思考着等下该怎么说，

却发现远处的母亲根本没看我这边。我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水瓶随手放在草丛边，

没有理会身旁摇下来的车窗，径直走到母亲身边，用最平常的语气开口：妈，你喊谁呢？

她这才注意到我，哎，你怎么回来了？我喊那几个混混呢！说完，

她又扭头朝那边大喊：就说你们几个呢！快回家！一天天的就知道在外面捣乱！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处一群混混打扮的人正围着一个老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时不时还有人伸手过去，像是在拿什么东西。老人头发花白，身影单薄，

从我这里只隐隐约约听见几声呜咽，像是在恳求他们放过自己。妈，

以后不要管这些事情了，这种人沾上了甩不掉的。母亲气得戳了几下我的脑袋，

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就在社区上班，我不管谁管？！

等我老了被人家这么欺负你最好也别管！妈！你没听他们说嘛？那女的以前害死过人，

这都是报应！除了这个，这老太婆之前有好几次都犯病一样地挡在我面前，不让我走，

有时候把人逼急了还要拿拐棍敲我。屁！那都是谣言！说完，

母亲走过去扶住只剩一人在原地的老人。我这才看清老人的面容——比之前更苍老了。

脸上布满斑点皱纹，细细看五官虽然还算周正，但总给人一种莫名的怪异感。

加上只剩一只的耳朵上戴着一颗已经被磨地快要看不出原貌的珍珠耳钉，她对我笑起来，

我竟觉得有些可怖。奶奶好。母亲偷偷戳了下我，我连忙开口。好好好，

老人笑得灿烂可怖，紧紧拽着我的手，不停地絮叨，

哎……都是看我老了老了……都欺负我这老婆子……哎……母亲一看，

直接摆摆手就让我扶着老人回家，我赶紧摇头，却看见母亲已经在和那边违规停车的人争论。

就这样走了没多久到老人家里，我一眼就看出来有不少值钱货，刚想过去仔细瞅瞅，

老人拽我的手劲更大了。你来，我给你看个宝贝。宝贝？老太太值钱东西不少，

要是我能有一件，这个月信用卡就不愁了。我跟着老太太进了卧室，她却迟迟不拿出东西来。

奶奶，你的宝贝呢？老太太站得稳稳当当，一点也不像是需要人扶的样子。

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熟练地从抽屉里遮遮掩掩地拿出一枚金戒指戴上，

生怕被我看见里面放的那点钱。然后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根烟，抽了两口。

我并不知道她在卖什么关子，我在想上次遇见她的时候她好像也戴着这枚戒指。

等到呛人的烟雾都升腾起来，老太太才不急不慢地开口。你急什么？坐下，我慢慢给你说。

2老太太的故事一太久没想起以前了，非要说的话，就从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说起吧。

我家穷，小时候连吃饱肚子都难。到你这么大的时候，我爸喊我嫁人，

我一看那个男人长得可寒碜，当晚就和邻村的朋友跑了。跑出我们村，跑出山沟，

一直坐车到听也没听过的城里，我俩才敢安心合上眼睡一晚。现在想都不敢想，

但当时我们就觉得在哪挣钱不是挣，能活就行。于是我和朋友艳红四处找活干，

什么服务员洗碗工我们都干过，累是累了点，但我们是真不觉得苦。好了，

这种话就先说到这吧。又累又苦。这才是我们真实的感受。拼死拼活干一个月，

放假逛街连件衣服都不敢买，我是真过够了这种穷日子。幸而艳红认识了个朋友，

给我们介绍了个新活儿，我们的生活才算是好起来。这活儿呢，说起来也简单，

就是在舞厅里和男人跳舞，边跳边让人家摸摸就行。起先我有些犹豫，

因为从小我爸我妈管我就严。我妈常说，女孩子家家的，自己要是不要脸了，

别想谁能正眼看你。所以这些东西我听都没听过，更别说叫我去做。

就连舞厅也是艳红带我去，我才算是见了回世面。第一次进舞厅，

我只觉得这地方乌漆麻黑的，又吵又闹，不知道有什么好。艳红却说：兰芳，你是没来惯，

多来几次就好了。多来几次就好了。

后来我每次心里打鼓、犹豫、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否正确的时候，先想起来的是我妈的话，

接着就是这句。放不下脸面，那叫人家多摸几次就好了，不然我凭什么拿这个钱？

真正入了这个圈子，我也才知道，干这行的人不少，

甚至还有个专门的词来称呼我们——摸女。3听到这儿，我一时忘了要走，

反倒觉得有些奇怪。就老太太这年龄我以为说起过去怎么着也是再久远些的事，

没想到她说的居然是这些。我这才明白她脸上的怪异感来自哪里。我盯着看的时间长了，

老太太明显不高兴。十几年前脸上动了刀显老，别刺了你的眼。听着阴阳怪气的，

我没好气地回她：没看出来你还做过这行，怪不得家里值钱东西不少，

你挣的这可是辛苦钱。老太太这下倒是没呛声，只透过烟雾沉默地看着我。

或许是刚刚我接生意差点被母亲看到，此时我也忍不住有点心虚。

所以这和你的宝贝有什么关系？这宝贝，听完你就……算了，她深吸了口烟，

听完你怕是也不知道。4老太太的故事二在摸女这个行业里干了两个月，

我们挣了不少钱，干脆租了个两室的房子。新家干净明亮，附近有很多舞厅，

我们两个挣钱都挺方便，艳红说她幸福到都觉得有些不真实，总感觉脑子都昏昏沉沉的。

我告诉父母自己在外面已经稳定下来了，父母也不像之前那么生气，反倒很为我高兴。

我说我在一家服装店上班，工资又高老板又好，每个月我给家里些钱，

父母在家那边也过得好。父亲说在外要小心，不要被骗；母亲又说起老一套。

女孩子家家的，要是自己不要脸，别想谁能正眼看你。我不厌其烦地应声说好。

心里却有些犹豫，因为我知道摸女这个行业并不被大众认可。在我看来，

这种事是要具体分人分情况来说的。像艳红，她不仅做摸女，还跟着男人出舞厅。

可我不一样，我只在舞厅里挣钱，我只挣摸女的钱。但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的时候，变故发生了。艳红死了。

她死的前一天我们还一起坐在床上说话。她很得意，她说那些男人都是蠢货，

稍微说两句情话就高兴得不得了，要多少钱给多少钱。我说到底有多少钱，

她笑眯眯地不说话，悄悄拉开抽屉，一抽屉都是钱。我说你这是遇上大款了！她摇摇头，

说其实不是大款，而是凡事要讲究方式方法。我不懂。

她解释道：我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既然一个不行，那就多找几个。我吓了一跳，

可你现在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艳红在舞厅做摸女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看场子的大哥，

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但确实对艳红一直不错。前段时间两人在一起后，

艳红也没有再找过别的男人了，所以我以为这些钱都是那大哥给的。嘘！！！你小点声！

艳红急忙捂住我的嘴，不告诉他不就行了吗？反正他们互相又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我多谈几个怎么了？我给你说啊兰芳，你眼界还是小了点，多找几个男人。

一个负责给我买东西，一个给我掏租房的钱，一个请我吃饭，剩下的都给我买衣服，

我只要说两句好话哄哄他们就行，这不比咱们洗盘子好多了？是啊，是比洗盘子好多了，

可我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我还没想好呢。艳红，这事儿我还要再想想，

我还没出过舞厅挣钱，我……你在装什么？你又不是没在舞厅里干过那事儿！确实，

我做过那事儿。在我最开始跟着艳红来舞厅见世面的那个晚上。艳红让我先坐，她去找朋友。

我看着舞厅里花花绿绿的人，一时拘谨得很，只能不停地喝水，显得从容些。接着，

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艳红找到我，说反正都这样了，不要只做什么摸女，

挣的钱还是少。我原本答应了，可跟着男人出舞厅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想起来我妈说的那句话。我妈明明离我千里万里远，但又好像就站在舞厅门口看着我，

看着自己的女儿主动叫人家摸。我始终迈不出那一步。5老太太说到这，估计是想起她妈了。

只呆愣愣地抽烟，不再继续往下说。我看了眼时间，已经两点二十了。

今天银行那边给我打电话说最迟还款时间是下午三点，也不知道现在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希望那客户最好还在那等着。一着急，我随便敷衍了两句就要往出走，

可怎么都打不开这该死的卧室门。你锁门是几个意思？！我气得不轻。

老太太看都不看我，光顾着摸自己手上的金戒指。看给她稀罕的！没见过世面的老东西！

说啊！你锁门干什么！我告诉你啊，我没钱我妈也没钱，我们家穷得叮当响。

老太太笑了一声，那你怎么还能上得起学？我被说得一噎。你有病吧！

上得起学就是有钱了？我每次的学费钱又不是说拿就能拿出来的，每次都要拖到最后，

这小区里谁不知道我家穷？！她又不说话。我气得什么也不管了，

指着她就骂：你刚才在我妈面前装得可好，这会儿倒是露出真面目了，

看你那守财奴的样子！我看大家说的没错，你那朋友就是叫你害死的！不是我！

老太太这下再也冷静不了了，顺手就把还捏着的半根烟朝我丢过来。不是我！

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我吓了一跳，急急躲开，才不至于被烟头烫伤。

这老不死的发起疯来我可怎么办？我偷偷瞥了她一眼，只见她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我，

嘴唇不住地微微颤动，左手下意识地捏着右手食指上的金戒指。我将一只手背在身后，

按了按门把手，还是打不开。这下我一时也不敢再激怒对方，

只暗中寻找房间里有什么可以自保的物件。良久，老太太才呆愣着一屁股坐下。

不是我……不是我……艳红不是被我害死的……6老太太的故事三艳红该死。

她原本和我一样都是乡下人，却妄想着做什么人上人。那时候乡下人在城里多说上两句话，

不小心露了底都要被人家耻笑，怎么才能做城里人上头的人呢？一切都太难了。

一切都太陌生了。所以艳红说，多来几次就好了，不是难，不是我们蠢。是的，

艳红从来就不是个蠢人。相反，她是她们村里有名的优等生，

就连我妈时常也要拿艳红来教育我，叫我多向人家学学。艳红表面上虽然说着那些谦虚的话，

但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很得意。她把几个男人玩弄掌心之间，让对方为她神魂颠倒。

样貌不够好看，她就去动刀做脸；想要挣更多的钱，她就试着周旋在几个男人之间。

只要她想，凭她的聪明才智，她都能得到。是的，她都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