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青梅小说楚黎

1 绝境弹窗冉庄的指尖悬在财务报表“资金缺口：876万”那行字上，

指腹的薄茧反复蹭过纸面，报表边缘被磨出毛边，像他此刻被揉皱的人生。

烟灰缸里积着半缸烟蒂，最底下那截滤嘴早被焐得发黑，

焦苦味混着办公桌上隔夜美式的酸馊气，

在空调停运的办公室里发酵——那杯咖啡是前天晨会前买的，杯壁结着圈褐色霉斑，

像块发霉的疮疤，死死粘在桌面上。玻璃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金属合页的锈迹刮出刺耳声响。冉庄抬头，看见老陈抱着纸箱走了。

老陈是“创科未来”的第一个员工，当年冉庄在民房里画智能睡眠仪草图时，

他陪着吃了三个月泡面，

纸箱角还贴着公司刚成立时的Logo贴纸：蓝底白字的“让科技温暖生活”，

如今贴纸边角卷翘，“温暖”两个字被水渍洇得发虚。路过冉庄办公桌时，老陈顿了顿，

粗糙的手掌在冉庄肩膀上捏了捏，指腹蹭过冉庄起球的衬衫袖口，眼神里没有怨怼，

只有一种看着“还没凉透的尸体”等待入土的怜悯。“冉总，有事……随时找我。

”他喉结滚了滚，终究没再说别的，抱着纸箱的手紧了紧，纸箱里的键盘撞出轻响，

像一声叹息。门关上的瞬间，办公室彻底静了。空调外机早停了，

只有窗外工地的打桩声偶尔传来，沉闷得像敲在胸口。冉庄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眼角细纹里卡着红血丝，他盯着电脑屏保——那是去年晓雨在游乐园拍的照片，

女儿举着棉花糖笑，晚红站在旁边，阳光落在她发梢。可现在，

玄关抽屉里压着晓雨的私立小学学费单，红色印章像块血痂。家里，

晚红擦碗布擦了三遍同一个青花瓷盘，指节泛白——那是她焦虑时的习惯，十年了，

从他们刚结婚时就没变过。昨天下午，最大的债主刘光头堵在公司楼下，

大金链子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他一脚踩在冉庄的车引擎盖上，

鞋底的泥印蹭在白色车漆上：“冉庄，下周再还不上钱，你那套学区房的地板，

还有你女儿的钢琴，我都给你拆了卖废铁！”冉庄当时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

渗出血珠都没察觉——他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刘光头的唾沫星子溅在自己脸上。

“难道真要完了？”他点开电脑右下角的弹窗，“极速贷款，日息0.05%”“债务重组，

帮你上岸”的字样像蛆虫似的爬满屏幕，字里行间都透着“吸干你最后一滴血”的恶意。

他挨个点“关闭”，鼠标指针划过屏幕，突然顿住——屏幕中央弹出一个漆黑的网页，

没有边框，没有关闭按钮，像一块被墨汁浸透的黑布，只浮着一行白色宋体字，字体不大，

却亮得扎眼，像用粉笔写在墓碑上的墓志铭：“领鬼心，万事顺，逢十五，付回报。

”网页边缘泛着一层淡淡的冷光，不是屏幕的白光，是那种深冬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意，

冉庄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连带着肩膀都僵了。他把鼠标移过去，

指针瞬间变了形状——不是箭头，是一只苍白的手骨，指节分明，

指缝里还沾着若有若无的黑雾，像刚从坟里爬出来。“什么破病毒？”他骂了一句，

伸手就想按电源键。可手指悬在机箱上，“万事顺”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钩子，

死死勾住了他的心脏。他太想“顺”了，想让刘光头别再带着人堵门，

想让晓雨的学费单不再压得晚红叹气，

想让老陈不用抱着纸箱离开——哪怕这“顺”来自一个诡异到离谱的网页。鬼使神差地，

他动了鼠标。手骨指针落在那行字上，网页猛地闪了一下，冷光骤亮，刺得他眯起眼，

再睁眼时，网页已经消失了。屏幕恢复正常，财务报表还停在“资金缺口”那页，

烟灰缸里的烟蒂依旧焦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神经病。”冉庄自嘲地笑了笑，

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指腹沾到一层油腻的冷汗。他关掉电脑，抓起外套往楼下走，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昏黄的光打在墙上，他的影子忽长忽短，像有什么东西贴在身后，

跟着他走。刚走到小区门口，手机突然响了。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市，

他犹豫了一下接起来，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让他浑身一僵——是张总，

那位在投资圈跺跺脚都能震三震的大佬，半个月前还在咖啡馆把他的项目计划书推到一边，

蓝山咖啡的热气飘在他脸上，说“小冉，你这项目太冒险。”语气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

“冉庄啊，忙呢？”张总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却像惊雷炸在冉庄耳朵里，

“上次你跟我提的那个智能家居生态链项目，我让团队再评估了下，觉得有搞头。五百万，

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公司签合同，先打三百万到你账户，怎么样？”冉庄的手控制不住地抖，

手机差点摔在地上。他盯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指尖的冷汗把屏幕洇湿：“张总，

您……您没开玩笑吧？我没做什么补充方案啊！”“嗨，可能是我记错了，”张总笑了笑，

声音里的轻松像一把锤子，砸得冉庄脑子发懵，“总之项目我看好，明天过来就行。

”电话挂了，忙音“嘟嘟”响着，冉庄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冷风刮在脸上，

他却没觉得冷——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不是幻觉？真的是那个网页？

他疯了似的往公司跑，楼道里的声控灯被他的脚步声惊醒，又一个个熄灭。打开电脑，

浏览记录翻了三遍，历史记录、缓存文件、甚至回收站都清空了，

那个漆黑的网页像从未存在过。

直到他无意间瞥到屏幕右下角——那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灰色图标，指甲盖大小，

像一颗蜷缩的心脏，边缘泛着淡淡的雾，像呼吸一样，轻轻起伏。

2 初尝甜头三百万到账的短信提示音，是冉庄这半年来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

他盯着手机银行里的数字，反复确认了三遍，指尖划过屏幕上的“3000000”，

像是在摸一块滚烫的金子——这不是梦，是真的。第二天一早，他先去银行还了高利贷。

刘光头坐在柜台前，接过转账凭证，肥厚的手指捏着纸，脸上的横肉堆着笑：“冉总，

早知道您有本事，我哪能逼您啊？以后有生意，咱们还得合作！”他说话时，

嘴里的烟味混着蒜味飘过来，冉庄没接话，

只觉得这人的嘴脸比高利贷的利息还恶心——昨天还踩着他的车，今天就换了副面孔。

回到公司，他第一个给老陈打了电话。老陈刚把纸箱里的东西归置好，接到电话时，

声音里还带着点沙哑：“冉总？”“老陈，回来吧，公司能做了。”冉庄的声音有点发紧，

老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马上到”，挂电话的声音像一声松了口气的叹息。

老陈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

里面装着他昨天带走的马克杯——杯身上印着“创科未来”的Logo，

杯沿有一道磕碰的缺口，是去年公司团建时摔的。他看到办公室里重新亮起的电脑屏幕，

眼圈红了，伸手摸了摸桌面，像在确认什么：“冉总，咱们还能再来？”“能。

”冉庄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改良版智能睡眠仪的方案推到桌上，“以前的设备太笨重，

咱们做迷你款，连入智能家居，定价降一半，走亲民路线——你看这个设计，

小吴肯定能做出来。”小吴是个刚毕业的小伙子，当初放弃了大厂offer来跟着冉庄，

接到电话时正在面试新公司，挂了电话就往回跑，牛仔裤上还沾着面试路上的泥点。

他看到方案时，眼睛亮得像星星，手指点在图纸上的迷你芯片位置：“冉总，

我早就想改这个设计了！迷你款的芯片我联系过供应商，一周就能出原型！

”接下来的一个月，公司像按下了重启键。老陈负责供应链，跑遍了江浙沪的工厂，

为了压成本，他在工厂宿舍住了半个月，回来时瘦了五斤，

衬衫领口磨出了毛边；小吴带着技术团队连轴转，三天三夜没合眼，眼睛红得像兔子，

桌上堆着空的红牛罐和泡面桶，最终在第七天早上，

把迷你款睡眠仪的原型机放在了冉庄面前——白色的机身，只有掌心大小，按下开关时，

指示灯像星星一样闪。迷你款智能睡眠仪上市那天，冉庄在仓库里盯着物流车发车。

工人把一箱箱设备搬上车，纸箱上的“创科未来”Logo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他摸了摸其中一个纸箱，指尖传来纸箱的硬度，心里像落了块石头。没想到，

第一天就卖了五千台，一周后直接卖断货，经销商催货的电话快把他的手机打爆了，

连以前拒绝过他的连锁家电卖场，都主动找上门来，说“冉总，咱们谈谈合作”。

公司活过来了，家里的氛围也暖了。晚红不再躲在厨房叹气，

每天早上会早起做冉庄爱吃的豆浆油条——豆浆熬得浓稠，上面浮着一层金黄的豆皮，

油条炸得外酥里嫩，放在保温盒里，带到公司还是热的；晓雨放学回家，

会拿着作业本跑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学校的事，小手里还攥着用彩纸折的小星星，

说“爸爸，这个给你，祝你生意越来越好”。上周，晓雨得了“科技小发明奖”，

她做的“自动浇花器”，是用冉庄公司淘汰的零件拼的——塑料瓶做的储水罐，

旧芯片控制的定时器，浇花时会发出“滴滴”的提示音。晓雨举着奖状，小脸通红，

鼻尖上还沾着一点墨渍：“爸爸，老师说我的发明能帮到很多人，

以后咱们公司能不能做更多帮人的东西？”冉庄摸了摸女儿的头，指尖碰到她柔软的头发，

眼眶有点热——他太久没体会过这种温馨了，温馨到让他不敢相信，

甚至忘了那个漆黑的网页，忘了“逢十五，付回报”的话。直到上个月十五号。

那天冉庄特意留在公司加班，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

在地上投下一道道黑影，像栅栏一样。他盯着屏幕右下角的灰色心脏图标，图标安安静静的，

没有任何反应。钟表的滴答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从十一点到十二点，没有弹窗，

没有冷光，什么都没有。“果然是巧合。”他松了口气，关掉电脑，拿起外套往家走。

路过小区便利店，他还买了晓雨爱吃的草莓味棒棒糖，糖纸在手里攥着，

有点硌手——他想着女儿看到糖会开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打开家门，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打在晚红身上。她坐在沙发上，

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信封，信封边缘被捏出了褶皱，脸色不太好。“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有点哑，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过他的外套，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信封。

“怎么不开灯呢？”冉庄把棒棒糖放在茶几上，糖纸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想去开灯，

晚红却拉住了他。她的手有点凉，指尖带着点粗糙的茧——是常年做家务磨出来的。

“晓雨今天问了我好几次，爸爸是不是忘了她的生日。”冉庄一愣，生日？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橡皮擦过一样：“晓雨的生日？”晚红没说话，拿出一本老黄历，

上面的日期被圈成了红色，下面备注着“晓雨7岁生日”，是晓雨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的。

冉庄赶紧摸出自己的手机，备忘录里确实记着“3月15日，晓雨生日”，连提醒都设好了，

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像那段记忆被人硬生生挖走了，只留下一个冰冷的文字记录。

“我……”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太忙，

却看到晚红打开那个粉色信封——里面是晓雨画的全家福，纸上的冉庄穿着西装，

领带歪歪扭扭，晚红扎着马尾，手里拿着一个蛋糕，晓雨举着气球，

旁边用彩笔写着“给爸爸的礼物”。晓雨为了今天的生日，提前一周就开始准备了，

彩笔还蹭在了信封内侧，留下一点一点的颜色。“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

忘了……”冉庄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他看着晚红眼里的失望，

比刘光头逼债时的眼神更让他难受——那不是愤怒，是一种“你变了”，像一盆冷水，

从头顶浇到脚。那天晚上，晓雨没跟他说“晚安”。他走到女儿房门口，

听到里面传来轻轻的抽泣声，门底下的光透出来，亮了很久。晚红搬到了客房睡，

关门前说：“冉庄，我不是怪你忘了生日，是怪你把我们都忘了。”门关上的声音很轻，

却像一块石头，砸在冉庄心上。冉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起晓雨举着奖状的样子，想起晚红做的豆浆油条，

想起自己刚才的麻木——他怎么会忘了女儿的生日？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突然，

他想起了那个网页。他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打开书房的电脑，灰色心脏图标还在，

像一颗睡着了的心脏。他试着用鼠标点击，漆黑的网页瞬间弹了出来，

还是那行字：“领鬼心，万事顺，逢十五，付回报。”下面多了一行小字，白色的，

比上面的字小一号：“再领一次，顺意加倍。”冉庄的心脏狂跳起来，

指尖的冷汗把鼠标垫洇湿了一小块。第一次领鬼心，他失去了女儿的生日记忆，

失去了一点家庭的信任；再领一次，会失去什么？可他看着电脑屏幕上经销商催货的消息，

看着手机里“创科未来”股价上涨的提示，

贪念像藤蔓一样缠了上来——他想让公司更上一层楼，想让晚红和晓雨住更大的房子，

想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抬头看他。他闭上眼，手骨指针落在了那行字上。网页消失，

灰色图标亮了一点，像吸了血似的，泛着淡淡的红光，在漆黑的屏幕上，像一颗跳动的血珠。

3 失控的“顺”再领鬼心后的第一个好消息，是政府的智能家居采购项目。那天早上，

冉庄刚到公司，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咖啡，市住建局的电话就打来了。

“是‘创科未来’的冉庄吗？”电话里的声音很正式，

“你们公司的迷你睡眠仪符合咱们市的智能家居采购标准，项目金额两千万，

下周一来局里提交投标材料。”冉庄以为自己听错了，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歪了，

热咖啡溅在虎口上，他都没觉得疼：“您……您说的是两千万？”“对，

具体要求我们会发邮件给你。”电话挂了，冉庄盯着电脑屏幕上弹出的邮件，

“两千万”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发花。

他太清楚这个项目的分量了——竞争对手是“宏图科技”，行业里的巨头，

去年的营收是“创科未来”的十倍，资质、技术都比他强。上次行业峰会，

“宏图科技”的负责人老杨还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冉，你们公司还嫩，这种大项目，

还是我们来做稳妥”，语气里的傲慢像一根刺。投标那天，冉庄抱着厚厚的材料去住建局。

刚进大厅，就碰到了老杨。老杨穿着定制的西装，手里夹着公文包，看到他时，

挑了挑眉：“小冉，勇气可嘉，不过这项目，我们志在必得。”他说话时，

身边的助理还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宏图科技总经理”的头衔，金边闪闪的。

冉庄没接名片，只笑了笑，心里却没底——他知道自己赢不了，除非……结果出来那天，

住建局的人给她打电话，说“宏图科技”的环评报告没过，取消投标资格，

项目归“创科未来”。冉庄愣住了，他前天才查过“宏图科技”的环评，

上周刚下来的合格报告，盖着环保局的红章，怎么会突然没过？他赶紧给老杨打电话，

老杨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声音里带着怒意：“鬼知道怎么回事！环评报告原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