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妈妈很辛苦

他们都说，儿子是娘上辈子的债。我以为我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摔得脑浆迸裂，

这条命就算还清了。可头七那天，我飘在坟头，看着我妈点着一沓劣质的冥币，

火光映着她满是沟壑的脸，她一边烧一边念叨：“狗剩啊，妈知道你在下面手头紧，

但钱要省着点花，听说底下东西也贵，别跟人攀比，别被人骗了……”那一刻我才明白，

我这笔债，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了。她卖了家里最后的老母鸡，给我换了这几沓纸钱，

生怕我成了个穷鬼，在下面受人欺负。妈，你别烧了，你儿子我……人已经死了，可你的爱，

快要把我的魂都给心疼碎了。01我叫陈狗剩，我死了。从六楼的脚手架上摔下来，

当场就没了气。工头赔了笔钱，村里人帮着我妈把我埋了。他们说我死得惨，可我觉得，

活着才叫惨。我死后，魂魄离不了这片生我的黄土地，就飘在我那小小的坟包上头，

看着我妈。她老了，背驼得像村口那棵老柳树，头发白得比冬天下的雪还扎眼。

今天是我头七，她提着个篮子，一步一挪地走过来。篮子里是几个黑乎乎的窝窝头，

还有一沓黄纸。那黄纸是村里小卖部最便宜的那种，一块钱一大沓，烧起来一股子呛人的烟。

她把窝窝头摆在我坟前，然后蹲下身，用那双干裂得像老树皮的手，笨拙地点燃了黄纸。

火苗“呼”地一下窜起来，映着她满是皱纹的脸。“狗剩啊……”她一开口，

我的魂就跟着一颤，“妈给你送钱来了。你在下面，可得省着点花。”我飘在半空，

哭笑不得。妈，我都死了，还花什么钱？“我听村西头的王神婆说了，

现在下面也通货膨-胀，钱不经花。”她一边烧，

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烧成灰的纸钱往一个圈里拢了拢，生怕风吹跑了，我收不着。

“你从小就老实，别被人骗了。也别看人家有纸汽车纸洋房的，咱不攀比那个。

够吃够喝就行，知道不？”火光熄灭，青烟袅袅升起，钻进我的鼻腔。我没法呼吸，

却觉得那烟呛得我魂魄都在疼。她带来的那几个窝窝头，是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

家里的米缸早就见了底，这窝窝头，还是她找邻居借了半袋子玉米面倒的。

她自己在家喝清汤寡水，却把窝窝头拿来给我“吃”。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个钟头，

从阴间的物价说到我小时候的糗事，最后，她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行了，

妈回去了。钱你收好，下个月清明，妈再给你烧。”她转身走了，

佝偻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好长好长。我看着她离开，再看看坟前那堆灰烬。一阵阴风吹过，

那些灰烬里，竟然真的浮现出几张模模糊糊的“钱”，飘飘悠悠地融进了我的身体。

一股暖流包裹住我冰冷的魂魄。我愣住了。原来，她烧的钱，我真的能收到。

02我成了我们这片坟地里，最穷的鬼。其他的鬼魂，到了逢年过节，

家里人烧来的都是印着“天地银行”的大额冥币，花花绿绿的，看着就气派。还有的，

直接烧纸糊的元宝、金条。只有我，收到的永远是那种最原始的土黄纸，

上面连个图样都没有。“狗剩，你妈又给你送‘零钱’来啦？”隔壁坟头的李二麻子飘过来，

他生前是个混子，死了也改不了那副德性。他家里人给他烧了个纸糊的“大哥大”，

他整天拿在手里显摆。我没理他，默默地吸收着那些由黄纸转化的能量。虽然少，

但确实能让我的魂体凝实一些，不至于被山间的阴风吹散。我妈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来，

风雨无阻。每次都带着一小沓黄纸，和几个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干粮。

她会把我的坟头清理得干干净净，拔掉杂草，然后开始她的“理财讲座”。“狗剩，

我打听了，这钱啊，不能都捏在手里，得换成硬通货。

”她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巧克力。“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妈托人从城里买的，贵着呢！你把它吃了，也算改善伙食。剩下的钱存好，以后娶媳妇用。

”我的魂魄在半空中剧烈地抖动。妈，我都是个鬼了，娶什么媳妇啊！这几块巧克力，

我知道，是她在镇上给人缝补衣服，一针一线攒下的钱买的。她的眼睛已经花了，

穿个针都要凑到眼前眯半天。我多想告诉她，别再为我花钱了。你的儿子不孝，

生前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死后还要拖累你。可我是个鬼，我说的话她听不见，

我碰也碰不到她。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那几块巧克力放在坟前，

然后又烧起那熟悉的黄纸，嘴里念叨着：“别乱花，千万别乱花……”那天晚上，

李二麻子又飘了过来，他看着我坟前的巧克力，咂了咂嘴。“嘿，你小子还有这口福。

不过我跟你说，光吃没用。前两天张老三他儿子给他烧了个纸别墅，带花园游泳池的，

那才叫一个阔气！你看看你，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就守着这土包。

”我看着自己小小的坟包，又想起我妈那间四处漏风的土坯房，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妈，对不起。0.3清明节到了。

这是我死后的第一个清明。天还没亮，我妈就来了。这次她没带篮子，而是用一根扁担，

挑着两个沉甸甸的箩筐。左边的箩筐里是祭品，比平时丰盛了许多，

甚至有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猪头肉。右边的箩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黄纸和叠好的元宝。

我看得心惊肉跳。这么多纸钱，她得花多少钱买？她又是从哪里弄来的钱？她把东西放下，

气喘吁吁地擦了把汗，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狗剩，

妈今天让你也风光风光。”她把猪头肉摆好，点了三炷香，拜了拜，然后就开始烧纸。

火光冲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旺。“妈把家里那头老母猪卖了。”她一边添着纸钱，

一边说，“养了五年了，本来是准备给你攒着娶媳-妇-的。现在你也用不上了，就换成钱，

给你在下面花。”我的魂体像是被投入了油锅，瞬间沸腾起来。那头老母猪，是她的命根子。

她每天都把猪食煮得烂烂的，自己舍不得吃的菜叶子全都喂给它。她说，等猪长肥了，

卖了钱，就能给我盖新房，娶个好媳妇。现在，她为了让我这个死人“风光”，把它卖了。

“你别心疼。”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人死了，就图个在下面过得舒坦。

妈在上面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你拿着这些钱，置办点家当，买个大点的房子，

别让人瞧不起了。”火越烧越旺，我感觉自己的魂体在被一股巨大的能量冲击着，

几乎要散架。我痛苦地嘶吼着，我想让她停下来。妈！别烧了！我不要什么大房子！

我只要你好好的！可我的声音，除了山间的风，谁也听不见。那天，

我们这片坟地的鬼都惊呆了。他们看着冲天的火光，

看着那些纸钱和元宝化作的精纯能量涌向我，一个个都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李二麻子飘在我身边，结结巴巴地说：“狗……狗剩，你……你这是发了啊！

你妈这是把家底都给你烧过来了吧？”我发了？我看着我妈被浓烟熏得通红的眼睛，

和她那因为卖掉老母猪而更显萧索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魂魄，比这坟地的冬天还要冷。

04我成了这片坟地里的“首富”。那笔巨款让我原本虚无的魂体变得异常凝实，

甚至能在白天短暂地现形。其他的鬼魂开始对我毕恭毕敬，李二麻子更是成了我的“跟班”，

一口一个“剩哥”地叫着。“剩哥，您看，这是张老三家烧的‘彩电’，液晶的呢！

您要是喜欢，我给您抢过来？”李二麻子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在接收祭品的鬼魂，一脸谄媚。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些虚无的荣华富贵，是用我妈的血汗换来的。

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享受？我开始想办法，我想告诉我妈，我不需要这些。我发现，

当我情绪激动的时候，能够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一些微弱的影响。比如，刮起一阵风，

或者让树叶沙沙作响。机会很快就来了。半个月后，我妈又来了。

这次她提着一盏崭新的纸灯笼，上面画着“金玉满堂”。“狗剩，妈给你送灯来了。

晚上没个灯，路上黑，别摔着。”她把灯笼放在坟前，又拿出了黄纸。就在她要点火的瞬间，

我用尽了全力，集中我所有的意念。“呼——”一阵狂风平地而起，

吹得她手里的火柴瞬间熄灭，连带着坟前的黄纸都被吹得漫天飞舞。我妈愣住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晴空万里，一丝云都没有。“咦，哪来的风？”她嘀咕着，

又划了一根火柴。我又是一阵狂风。火柴再次熄灭。一连几次，她手里的火柴都点不着。

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她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看着我的坟包，

眼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忧。“狗剩……是你吗？你……你是不是在下面受欺负了？

钱……钱被人抢了？”不是的！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得在坟头团团转。

“你是不是……没地方住，在外面当孤魂野鬼？”她越想越害怕，

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是妈不好，是妈没本事，

没能给你烧个大房子……”她扔下手里没用的火柴，跪在地上，

对着我的坟头“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狗剩你别怕！妈这就回去想办法！妈砸锅卖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