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来的古诗

江临序嫌我丢人，逼我当众否认婚约。“快说，否则去徐州不带你。”他即将去徐州赴任，

江家举家随之北迁。若一个人留守大宅，冷冷清清还饿肚子。那滋味可太难受了。

我攥紧衣角，乖乖重复他教的每一个字。“江临序不是笑笑的未婚夫婿，笑笑也不会嫁给他。

”江临序满意地笑了。我却快吓哭了。因我才想起，爹爹临终前的嘱托。

“你有姻缘言灵的能力，断不可随意断人姻缘。”江临序，快哄哄我，我就收回不嫁你的话。

1为庆贺江临序外地赴任，江家举办乡饮酒礼宴请街坊邻居。

不知是谁吃酒吃大了撒酒疯：“江家侄子！你莫不是真的找了这个半瞎的傻子做新娘吧？

”我眼有旧疾，六尺外不辨雌雄，十尺外人畜不分。却能感到数道视线像只只冰锥，

往我身上扎。江临序声音冷冽：“怎会？她只是江家收养的孤女罢了。”有人拍了下桌子，

摇晃着站起：“不对！我听族里老人说过，你俩幼时便定了婚约，照着日子推算，

应该是好事将近了才是。”我垂头抿嘴。是的呢。江临序从小就跟我定下了婚约。

以前他很喜欢黏着我，爱喊我“仙女妹妹”。江夫人也常夸我，说笑笑活泼伶俐，

尤其一双眼睛像极了天上的星子。若是能让我做儿媳，便是祖上修来的福分。

幼时江临序被种了巫蛊之术，江叔叔求到我父亲面前。父亲是司天监监正，他答应帮忙，

唯一的要求便是江家需保我一世安稳。江夫人当即解下腰间玉佩：“传家玉佩为证，

以后笑笑便是我江家儿媳。”江临序好了，父亲遭反噬，很快不行了。他临终前嘱咐我。

“切记，你拥有姻缘言灵，不可随意断人姻缘。”那时我才八岁，不明白何谓姻缘，

何谓言灵，何谓死亡。只知道从此离开家，住进了江临序院子里。

只知道不想让江临序也“死亡”，从假山坠落时，我下意识护住了她。

然后我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我见到了父亲，我笑着奔向他，可他大骂着赶我走。醒来后，

看什么都像隔了层白纱。大夫叹气直摇头，说伤到了头，怕是以后都如痴儿了。痴儿？

江临序为哄我开心，移栽了满院的梅树时，江夫人笑着点他额头：“如此喜欢笑笑，

真是个痴儿。”所以，痴儿便是我也喜欢江临序的意思吗？不等我问，

江临序紧紧握着我的手，眼中尽是心疼：“等你及笄，我便娶你。

”院子里的梅花开落了七次，我兴冲冲跑去找江临序。管家妈妈说笑笑马上及笄了，

他可以把笑笑娶回家啦、那时他刚下学，慌乱地把我藏到身后，对同窗说：“只是我家丫鬟。

“我就是对下人太仁慈了，才让她这般不识礼数。”思绪回拢，江临序声音阴沉似水，

逼我否认婚约。“不听话就留下守宅，别跟着去徐州了。”他明日便赴任徐州。

江家举家随之南迁，连园子里的花草都会带走。我心里像堵着一块布满青苔的巨石，

潮湿又压抑。生怕江临序真的把我抛下，我照他的意思道：“江临序不是笑笑的未婚夫婿，

笑笑也不会嫁给他。”说完才想起爹说的言灵。

我、是不是又给江临序添麻烦了……耷拉着脑袋绕开那方热闹，我坐在前院的石凳上等。

进出江宅都会经过这里，江临序若出来寻，定能一眼就看到我。江临序快来哄哄笑笑吧。

哄哄我，我就不生气了，就把之前说的错话收回。我坐得直直得，从晌午等到晚上，

等到夜间起了薄雾，等到薄雾浸透衣衫，等到日头重新在天幕挂起，

大家你呼我唤地收拾好物什往马车上搬。没人来找我，更没人来哄我。眼看要启程了，

怕江临序又骂我麻烦，我踉跄跑回寝房拿了包袱去追。街上人多、车也多。逐一凑近去认，

终于在寻到一辆车舆上刻着梅花的马车时我破涕为笑。看吧！笑笑虽然看不清，

也不像别人那般聪明，但不是个麻烦。我轻叩窗牖：“江临序，笑笑要上车。”2车夫乐了，

抬手指了指：“小丫头，你可知道车里的是谁？”我用力点头。江临序嘛，我当然知道。

我刚欲回答，车内一道温柔声音响起：“笑笑？你的全名叫什么？”我明白了。

江临序又在考验我了。以前每当家里来客人，他都会让我扮演丫鬟，假装跟他不熟。

这套路我熟！我抖了下小包袱，字正腔圆道：“我名为梅笑寒，乳名笑笑。”可能听错了，

在我说出名字时，车内隐约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江临序果然让我上了马车。

可我好担心他啊。他得了风寒，即便在马车里也整日围着面纱。不过没关系，

笑笑煎药煎得可好了。往常江家谁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喝了我煎的药才好的。

马车中途停靠驿站，我跟店家借了药炉，托车夫去抓了药。药炉里火光闪烁，我拿着蒲扇，

边上还放着绣了一半的香包。许多人夸过我绣工好，绣品栩栩如生，

以前江临序也特别喜欢我做的香包。可后来江临序上了学塾，说别人都不戴，

我做的一箩筐香囊放到落灰，也没见他再戴过。他不喜欢香包了。

再后来也不喜欢与我同住一个院子。搬出来后，想见他一面都要等很久很久。

但现在我又能天天见到他啦。江临序很辛苦，几次深夜都在看文书。

我特意在香包里塞了薄荷、石菖蒲，可提神醒脑。香包上绣了三朵绯色的梅花，

梅花延伸出来，一点翠绿做点缀。药熬好了，香包也落下最后一处针脚。

江临序不知去了哪儿，我把药碗和香包置于书桌上。怕他又嫌汤药苦不肯喝，

我只好趴在书桌上等他。迷迷糊糊间，好像有谁轻笑一声。他帮我盖上毯子，

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发髻。“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你不成亲，

先纳个妾找个通房也行啊……咦，这是谁家俊俏公子？”是江夫人吗？怎么声音有些不一样，

难道她也染了风寒？江临序说，赶路女主装扮多有不便，便给我梳了男子发髻，

说这般不易让坏人认出来。看来我扮男子颇有天赋，连江夫人都认不出我了。“儿啊，

这么多年你洁身自好，难道就是因为喜欢……男子？”“阿娘，

她是梅笑寒……”“我管她是什么梅……梅笑寒？”室内静了几息。我努力睁开眼，

江夫人已然离开。烛火摇曳，看不清面容，只发现江临序面上的白纱不见了。果然！

喝了笑笑煎的药，什么病都会好的。3笑笑不见了！下人去报时，

江临序神情不耐：“定是生气躲起来了，来找我有什么用？想让我自己去找？

“找到人让她消停些，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无所事事。”他正忙着处理公文、写拜帖。

几日便到徐州，已跟几位同门约好，要先去拜谒恩师。户部侍郎白行简就在此列。

三年后能否调去京都，全看这次会面了。不过白行简为官刚正，是个不近人情的。

经过上个驿站时，却听人说这次他带了娇俏的小丫头，模样塞天仙，性子单纯活络。

江临序便准备了一副宝石头面和一只翡翠葫芦。头面用来哄美人，葫芦寓意多子多福。

只盼能在白行简眼前讨个好印象。等忙活完，圆月已遥挂天边。管事说人还没找到。

江临序沉下脸：“不用找了，喜欢躲就让她躲，看能坚持多久。”夜间凉风习习，

吹皱一汪春水，吹醒朦胧的人心。江临序突然想起那年，笑笑刚失去父亲。为了哄她开心，

他将院子里珍贵的牡丹全拔了，移栽上梅树。那些牡丹都是珍惜品种，

往常花匠不小心浇多水他都心疼。可笑笑眼里包着泪，却强忍着的样子，更让他心痛万分。

“仙女妹妹别哭了，以后你一打开窗子，就能看到梅花，就跟在你家时一样。“心疼？怎会！

相比牡丹，我更喜欢你绣的香包，三朵梅花拿一点翠绿做缀，是我看过最漂亮的香包！

”那时候的心疼是真，后来的不耐烦也是真。可为何会变化呢？

可能是他太过在乎别人的目光，可能是身边的贵女温婉贤淑，更符合他心中妻子的模样。

他的眼界已经跳出那片梅园很久了。可笑笑却被时光缚住，永远停在那一刻，

也再看不清她最爱的梅花了。若没有那场意外，她本该也像白行简的这位红颜一般，

气质出尘、单纯活泼吧。想到这，江临序没由来地心疼、慌张。

他忙唤来管家：“人找到了吧，厨房里留些吃食，别让她饿着了。

”管家颤颤巍巍道：“上上下下找遍了，都说没见过笑笑小姐。”江临序手中茶盏落地，

怒斥道：“人没找到怎么不早禀报？”管事有口难言。冤枉啊！他说了的！

可当时您漠不关心的模样，所有人都觉得找人不重要。主子都不关心，

谁还想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啊。“赶紧去找！“到下一个驿站派一队人，

沿着我们来时的路往回仔仔细细地找！”江临序做了一晚上噩梦。一会儿梦到笑笑缠着他，

让他被同窗嘲笑，他在别人的起哄下叫她“小傻子”。想来这个称呼太伤人，

只记得笑笑回去后呆坐在窗边，直到着凉高热晕厥过去。一会儿又梦到笑笑蹦蹦跳跳地跑来，

手里拿着新绣的香包。“笑笑马上及笄了，你快点把笑笑娶回家啊。”看着友人嘴角的讥笑，

他生气地打落香包：“真是个傻子，别人骗你的，离你及笄还早呢。

”笑笑当即红了眼：“管家妈妈不会骗我……”只来及说出这几个字，

就委屈地再也说不出话。最后，江临序梦到笑笑像星辰一样的双眸。

梦到那一年他信誓旦旦地发誓：“江临序是要娶梅笑寒做妻子的！

“以后我再也不要让笑笑哭了！否则便如断弦之琴，不遇知音之指，如孤舟泊岸，

永无系缆之港。”江风刮过，窗牖被重重推开。江临序猛地起身，隔窗外望。

橘红色的日头慢慢升起，隐约可以看到不远处稀疏的行人。“公子，明日就到徐州了。

”江临序默默颔首。那双星辰般的明眸在他心尖儿上，挥之不去。是他着相了。

他早就应该把笑笑娶回家的。这次人找回来，即刻就办婚事吧。这么想着，

远处刻着梅花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娇俏的身影。江临序苦笑。思念太盛，眼都花了。

一刻钟后，马车进城。江临序命人带好备礼，临走还不忘嘱咐。“多花银子去雇些人，

拿着笑笑的画像去找，一定要快！”4这几日像是回到了阿爹还在的时候。没有人嫌我麻烦。

江临序、江夫人和几个面生的丫鬟小厮都肯陪我玩。也不会问经常有人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诸如。“笑笑，私下里公子跟你在一起都做些什么啊，摸手，

搂抱或者……”“公子怎么可能娶傻子呢？做妾都嫌丢人吧。”“仗着一点小小恩情，

挟恩图报，逼着人家娶傻子做媳妇。”很多话我听不太懂，但就是觉得不好受，

便去找江临序告状。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对，他横眉紧蹙，脸黑如锅底，

说的都是训斥的话。“梅笑寒！哪个大家闺秀会说如此出格的话？“在背后嚼人口舌，

罚你三天晚上不吃晚饭！”饿肚子会难受到睡不着，可江临序说君子不能贪吃。

我偷偷去屋檐下捧了抔雪。原来雪不是甜的，是咸的……幸好！

现在的江临序和江夫人又重新对我好了。会跟我照顾受伤的狸奴，会耐心教我写字背诗，

还跟我一起做狸奴的吃食。只是他的风寒喝了药也不见好，让我很担心。我学东西慢，

问题也多，把江临序问得直皱眉。我就不敢再问了，生怕他像以前那样骂我麻烦。“笑笑，

江临序……我之前都没为你启蒙吗？”我小心翼翼地点头。怕他不开心，

我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别生气嘛~要不你再叫我傻子、痴儿出出气？

”江临序眉头越皱越深，而后突然舒展开。他隔着衣袖握住我写字的手。

“笑笑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女子，你会救治受伤的狸奴，

也会掏出所有盘缠帮家中有难处的兰草，路上遇见迷路的孩子会帮忙找家人，你纯真、善良，

是顶顶好的女子。”江临序言辞恳切，桃花眼灼灼。我的心好像着火了。他转过身时，

耳尖红若梅花。“明日到徐州，我要去拜访恩师，你可愿随我去逛逛？”我惊诧地揉揉眼，

可能是太用力了，揉出一包泪。有多久了呢？江临序嫌我麻烦，做什么都不带我，

我只能等着。他与朋友相约集会，我等着。他与同窗结伴游学，我等着。他数次往北地避暑，

我还得等着。呜呜呜……那个喜欢笑笑的江临序，真的又回来了。

只是徐州……怎么有些耳熟？5子时，烛火未熄。我在小榻上饿得辗转，江临序问我原因。

我支吾着开口，又想起江临序说我麻烦时厌恶的眼神，我头埋地更低，

声若蚊呐：“笑笑没事，一点都不饿。”头顶一声轻笑，江临序照常带上面纱，

拉着我来到驿站的厨房。“吃碗面可以吗？”我心里热热的，用力点点头。江临序带上缚膊，

和面、揉面、切成细条，放进沸腾的锅里。我吸吸鼻子。现在的江临序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