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攻略世界后男主追来了

一九八五年的秋天，风里已经带了点凛冽的劲，卷起大院地上几片早衰的梧桐叶子，

打着旋儿，窸窸窣窣的，最后不甘不愿地贴在了墙根儿底下。

江稚鱼就坐在院子当间儿那个快散架的小马扎上，屁股底下垫了块旧布，但还是硌得慌。

这马扎跟了她好些年了，一条腿儿短了那么一星半点，坐着总是不稳当，

动一下就跟要抗议似的“吱呀”一声。午后的日头明晃晃的，没了夏日的毒辣，

倒是暖烘烘的，像块巨大的、廉价的毛毯，不由分说地披在她有些单薄的后背上，

烤得她棉袄里的旧棉花都仿佛蓬松了些。她低着头，

手里是一件小女儿傅仙仙的灯芯绒背带裤，膝盖那儿磨破了个不大不小的洞，

像只沮丧的眼睛。她正用一根细针，穿着红色的棉线，

一针一线地往上绣一朵俗气的、五瓣的小红花。线是那种最普通不过的正红，

在灰扑扑的灯芯绒上显得格外扎眼，跟她此刻的心境似的——一片灰败里，

硬要绣上点不相干的热闹，透着股力不从心的滑稽。这绣补丁的活，

她刚来那会儿一点也不会。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别说膝盖磨破了，就是衣服稍微过时了点，

她妈都可能念叨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然后拉着她逛商场去了。真破了？扔了呗，

或者找个手艺好的织补师傅，几十块钱，补得天衣无缝。她那会儿二十岁，

青春正泼洒得淋漓尽致，忙着应付大学的期末考试，

忙着和闺蜜们逛街、喝那些花里胡哨的奶茶，忙着和男朋友林轩躲在图书馆角落里，

头碰头地计划着毕业旅行是去云南还是西藏。林轩……想到这个名字，

心里就跟被最细的针尖轻轻扎了一下似的，不算疼，但那股子遥远的、带着甜味的酸涩，

就这么绵绵密密地泛上来，堵在喉咙口。那时候真的好。爸妈是普通的工薪阶层，

唠叨是真唠叨，嫌她熬夜、嫌她挑食，但把她当眼珠子似的疼着。家里算不上大富大贵，

但顿顿有热饭热菜，周末常下馆子打牙祭，

年底紧巴紧巴还能凑出钱来全家出去短途旅游一趟。朋友三五成群，嘻嘻哈哈，

好像天大的烦恼，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加上几瓶啤酒，就能烟消云散。林轩呢，

那个看起来有点木讷的傻小子，连瓶矿泉水瓶盖都舍不得让她拧，总是抢过去，

“啪”一声拧开再递给她，还一本正经地说：“小鱼儿，你这手是弹钢琴的手，得保护好。

”——虽然她钢琴也就考了个业余六级，水平仅限于磕磕巴巴弹出几首流行曲子，

手指早就生了疏。可现在呢？她的手，早就不摸那黑白的琴键了。天天泡在冷水里搓洗衣服，

在淘米水里浸泡，拿着锅铲在呛人的油烟里翻炒，

指甲缝里偶尔还会藏着点洗不掉的葱姜蒜的污渍，或者泥土的黑边。现在，

还得捏着这枚细小的、冰凉的针，跟这块破布较劲，绣这朵见鬼的、毫无审美可言的红花。

这一切，都怪那个该死的、没有感情、令人恶心的系统！江稚鱼想到这里，胸口就堵得慌，

一股无名火直窜天灵盖，恨不得把手里的针线活狠狠摔在地上，再踩上两脚才解气。

可她不能。这么多年，她早就学会了把火气硬生生压下去，压到心底最深处，

让它变成一块冷硬的、沉默的石头。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在昨天。

她好好走在二十一世纪阳光明媚、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最新的流行歌，

脑子里还在盘算晚上和林轩去看哪场电影。突然，

一个绝对不属于她记忆、冰冷得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音，就像坏掉的收音机杂音一样，

配度99.9%的高维灵魂能量……符合紧急征召条件……系统绑定中……”她当时就懵了，

脚步一顿，差点被后面的人撞上。幻觉？熬夜刷剧的后遗症？她使劲晃了晃脑袋，

那声音不但没消失，反而更清晰了：“欢迎成为‘情节维稳系统’第250号执行者。

您的任务是进入编号为‘年代文-025’的崩坏世界，

辅助修正关键主角傅明华的人生轨迹，避免其于三十岁非正常死亡，

确保主线情节顺利衍生……”什么玩意儿？江稚鱼当时心里跑过一万头草泥马。

她试图在脑子里反驳：“你谁啊？搞错了吧？什么配角什么情节？我不去！

”系统冷冰冰地回应，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任务具有强制性。拒绝执行，或任务失败，

将触发灵魂抹杀程序。”“抹杀？你吓唬谁呢？”江稚鱼当时年轻气盛，

还觉得是哪个损友的恶作剧，或者自己真的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了。然后，

为了证明它不是开玩笑，系统给她现场表演了一个“意外”。

路边一个巨大的、看起来无比结实的广告牌，固定它的钢索毫无征兆地“崩”一声断裂，

那巨大的铁架和喷绘布，带着死亡的风声，朝着她当头砸下！

她甚至能看清广告上明星笑容的扭曲细节，能感受到那阴影笼罩下来的绝望。

她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广告牌离她头顶可能只有几厘米的时候，时间仿佛凝固了。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最后一次确认：同意绑定并执行任务，还是，

接受物理性死亡？”她能怎么选？她才二十岁，人生刚刚拉开序幕，有大把的梦想和未来，

她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广告牌底下！她还有爱她的爸妈，

有等她约会的林轩……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在脑子里大喊：“我同意！我同意！别杀我！”眼睛一闭，一睁，

再醒来时，刺鼻的消毒水味变成了老房子特有的潮味儿和煤烟味，

耳边嘈杂的车流声变成了大院里的鸡鸣狗叫和人声。她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身上盖着印着大红牡丹的棉被，一个穿着旧军装、眉头紧锁的高大男人站在床边，

语气复杂地说：“稚鱼，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就是傅明华。

书里那个三十岁会为了白月光女主李可送命的短命鬼配角。

也成了她在这个陌生而落后的八十年代，名义上的丈夫。她恨透了这里的一切。

恨这泛黄、掉粉的墙壁，恨这硌得人生疼的硬板床，

己挑水、没有抽水马桶、没有淋浴、连看电视都得挤在军区活动室、信号还雪花一片的时代！

更恨傅明华，这个系统强塞给她的“丈夫”，

这个心里装着别人、对她只有责任和义务的男人。系统给的核心任务，

就是改变傅明华三十岁死亡的命运。原书情节里，

傅明华就是因为想拿家里全部的积蓄去帮李可摆脱前夫的纠缠，

被当时的“江稚鱼”激烈反对，两人大吵一架。傅明华一气之下，独自跑去和李可前夫理论，

在争执中被那个混混一刀捅中了要害，没救过来。为了完成任务，

她不得不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厌恶，跟傅明华维持夫妻关系。更恶心的是，

系统后来还发布了什么“孕育后代，稳固角色锚点”的支线任务，说什么能增加家庭羁绊，

显著提高任务成功率，降低傅明华行差踏错的风险。为什么？她咬着牙，

甚至在某次傅明华喝了点酒之后，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才怀上了傅修然。生傅修然的时候，

她疼得死去活来，感觉身体被撕裂，心里却没有半分初为人母的喜悦，

只有无尽的屈辱和一种“任务进度+1”的扭曲解脱感。隔了两年，

系统又提示“单一子嗣锚点稳定性不足”，于是又有了傅仙仙。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

大概是从小就敏锐地察觉到她这个母亲笑容背后的冷淡，喂奶换尿布时动作里的机械，

而更喜欢那个总是穿着素净、说话轻声细语、会给他们塞点水果糖或漂亮玻璃珠的李可阿姨。

李可一来，两个孩子就像小蝴蝶似的扑过去，“李可阿姨”“李可阿姨”叫得亲热。

而她这个亲妈，倒像个局外人，像个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的保姆。想到李可，

江稚鱼嘴角忍不住撇了撇，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书里的女主角，标准白月光嘛，

柔弱不能自理，眼泪像自来水开关，说来就来。傅明华的一颗心，

少说有七八成都系在她身上。自己这个法定的妻子，反倒像个挡了路的、碍眼的摆设。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捱过去，像一潭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死水。

她被这日复一日的琐碎、贫乏和压抑磨得没了脾气，没了棱角，

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按照系统的指令，麻木地走着情节。她唯一的念头，

就是赶紧完成任务，然后回家！

回到那个有空调、有Wi-Fi、有抽水马桶、有她爱和爱她的人的世界！叮！

检测到情节关键节点‘资助李可’已安全度过。目标人物傅明华因宿主干预，

死亡风险率已由99.8%降至0.01%。低于安全阈值。

主线任务‘扭转傅明华必死命运’判定——完成！

脑子里那个沉寂了快一年的、冰冷的电子音，突然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清晰得如同惊雷。

江稚鱼捏着针的手猛地一抖，针尖精准地刺进了左手食指的指腹。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

一颗鲜红饱满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迅速晕染在那朵刚绣了一半的红花上，红得更加刺目，

带着一种不祥又妖艳的美感。她愣愣地看着那滴血，

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骤停半拍，

随即开始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剧烈跳动起来，撞得胸腔都在嗡嗡作响。恭喜宿主，

任务完成度评估为‘优秀’。您已获得脱离本世界的权限。

可选择在七十二小时后启动回归程序，返回原有时空坐标。

倒计时现在开始：71:59:59……“回……回家？”江稚鱼喃喃自语，

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甚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四周，

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渴望而产生了幻听。这么多年了，她如同个囚徒一样被困在这个时空，

“回家”这两个字，早已从最初的奢望，变成了一个几乎不敢触碰的、虚幻的梦。是的，

宿主。返回您被强制征召前的时空节点。请注意，您的原生身体因‘意外’事故，

目前处于植物人状态，但生命体征平稳，已被妥善照料。回归即可同步意识，苏醒。

“植物人……”江稚鱼重复着这个词，眼眶瞬间就红了，视线迅速模糊。她的爸妈，

看到她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医院里，该急成什么样了？头发是不是都愁白了？林轩呢？

他是不是以为她死了，或者……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巨大的委屈和迟来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仿佛积蓄了太久太久的火山岩浆，

猛地冲垮了她这些年来用麻木和冷漠筑起的所有堤坝。眼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砸在手里那件小衣服上，洇湿了一小片灰色的灯芯绒。她赶紧抬起袖子去擦，却越擦越多，

怎么也止不住。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快忘了阳光真正的温度，

忘了奶茶的甜味，忘了林轩手掌的触感。久到她几乎要绝望地认为，

自己会在这个灰暗的年代里，顶着“江稚鱼”的身份，麻木地过完一生，

然后无声无息地腐烂掉。“我……我能带东西回去吗？”她哽咽着，带着浓重的哭音，

急切地问系统。像个即将刑满释放的囚犯，迫切地想带走一点关于牢狱的“纪念品”，

更像是要给自己那段真实的人生、给那些等待她的人，一个实实在在的交代。她得给爸妈，

给林轩，给那些真心惦念她的朋友们带点礼物。证明她来过，受过苦，也终于……熬出来了。

可以。系统允许宿主携带不超过十公斤的非生命体物品进行跨时空传输。

请宿主自行选择并妥善打包。系统回答得依旧冰冷机械，但此刻在江稚鱼听来，

却如同世界上最动听的仙乐。太好了！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又哭又笑的，

样子肯定狼狈难看死了。但她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三天！

只剩下最后三天了！就在这时，院门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吱呀”一声，

是老旧的木门轴转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江稚鱼浑身一激灵，

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她赶紧深深地低下头，用袖子狠狠地、胡乱地抹了把脸，

把汹涌的眼泪和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表情都使劲憋了回去。不能让他看出来！绝对不能！

最后三天了，不能节外生枝。进来的是傅明华。他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绿军装，

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身材高大挺拔，相貌确实是这个时代审美里很周正硬朗的那种。

但江稚鱼看见他，心里只有厌烦和一种即将解脱的漠然。这张脸，这个身影，

代表了她在这个时代里的屈辱。“在补衣服？”他声音还算平和，

傅明华进来的第一眼就看见江稚鱼。“嗯。”江稚鱼头也没抬，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针脚却有些乱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三天后回家”，根本没心思应付他。

傅明华在她面前站定，阴影笼罩下来。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斟酌措辞。“稚鱼，

”他开口了，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江稚鱼心里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