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七例

雨水打在出租车窗上，外面的街景模糊不清。赵凯靠在车后座，太阳穴一阵阵发紧。

搬家耗人心力，尤其是在房价逼迫下仓促找到的地方。车里空气浑浊，

混合着廉价香水和旧皮革的味道。“师傅，快到了吧？”他揉着眉心问。“前面拐弯，

安宁路1703号。”司机声音平淡。安宁路。名字听着不错。

但赵凯站在那栋老式公寓楼下时，心里仅存的希望也快熄灭了。楼体陈旧，墙皮大面积脱落，

颜色灰暗，整体显得破败。楼侧爬满了枯死的爬山虎藤蔓，黑乎乎地缠在一起。1703。

赵凯看了一眼手机地址，深吸一口气，拖着箱子走进昏暗的单元门。电梯运行时嘎吱作响，

缓慢上升，最终停在了十七楼。楼道光线暗淡，只有尽头一扇窗户透进些微光。

空气里有灰尘和淡淡的霉味。房东等在门口，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脸色苍白，眼神躲闪。

“陈先生？我是房东。”他匆匆握手，手心冰凉潮湿。他拿出钥匙开门，动作急躁。

房子里面比外面好些。简单装修过，家具旧但干净。客厅宽敞，卧室朝南，只是光线偏暗。

租金很低，现在赵凯明白原因了。房东快速介绍水电开关，语速很快。赵凯跟着他，

目光被客厅尽头一扇门吸引。那门很厚重，漆成暗红色，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门把手是老式黄铜，布满绿锈。门框和墙壁接缝处，用暗色胶子仔细封死。“房东，

那扇门……”赵凯指了一下。房东身体僵了一下，立刻打断：“杂物房，堆满旧东西，

打不开了。你别管它。”语气生硬，眼神警惕地扫过红门。“打不开？钥匙呢？

”“没有钥匙。早丢了。封死了。你绝对不要尝试打开它，听见没？绝对不要！

”房东猛地转头，脸色严厉。赵凯被他的反应吓到，心里疑惑。一扇打不开的杂物房门，

至于这样？他点点头，没再问。或许里面是破烂，或者结构有问题，房东怕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交接完，房东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临走前又回头强调：“记住我的话！

那扇门，别碰！”房门关上，只剩赵凯一人。窗外雨声更大，噼啪敲打玻璃。寂静涌来，

雨声显得刺耳。赵凯走到客厅中央，看向那扇暗红色的门。它立在那里，像一道凝固的血痕。

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底升起。这低价租来的公寓，恐怕不简单。他摇摇头，开始整理行李。

接下来两天平静。赵凯熟悉环境，购置用品，尽量不去看那扇红门。除了屋子阴冷，

尤其靠近那扇门时，其他似乎正常。第三晚，事情发生了。夜里，赵凯被一阵声音惊醒。

不是雨声，是更细微、更刺耳的声音——咯吱……咯吱……像是指甲在刮擦坚硬表面。

声音来自客厅那扇暗红色的门。赵凯心脏收紧，睡意全无。他屏住呼吸倾听。黑暗中，

刮擦声断断续续，带着焦躁的节奏。隐约还有极细微的声音，像低语。他坐起身，拿过手机，

点亮手电，光柱颤抖着指向卧室门口。客厅死寂。他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深吸气，

将光扫向红门。那里空无一物。暗红色门板在手电光下反射幽暗光泽。刮擦声和低语消失了。

是做梦？还是管道声音？赵凯安慰自己，但后背冷汗涔涔。那一晚，他没睡踏实。第四晚，

生音又来了。更清晰。深夜，万籁俱寂。咯吱……咯吱……刮擦声固执响起。低语变得分明，

模糊而渴求，反复念叨：“让……我……进……去……”声音很轻，却像冰蛇钻入耳膜，

缠住心脏。赵凯汗毛倒竖，寒意从脚底冲上头顶。这次绝不是幻听！门外有东西！或有人？

恐惧压倒一切。他抓起手机想报警或打给房东。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说什么？

听见刮门和低语？警察会以为恶作剧。房东呢？那个诡异房东，会解释吗？

恐怕只会警告别多事。他咬紧牙，拿起裁纸刀，一步步挪到客厅。

手电光猛地照亮红门区域——依旧空荡，寂静。门，纹丝不动。门前空气冰冷刺骨。

声音又在他出现时消失。赵凯靠墙滑坐，冷汗湿透睡衣。这不是办法。

他必须知道是什么在作祟。是恶作剧？结构问题幻听？还是……他不敢想。第二天，

顶着黑眼圈，赵凯去了电子市场。他买了微型监控设备，带夜视的摄像头，便携显示器，

足够存储卡。他决定自己揭开谜底。安装摄像头费了心思。最终藏在书架顶层书堆后，

镜头覆盖红门及前方区域。接线、调试、确保手机可远程查看。昨晚天已黑。这一晚，

他几乎没睡。躺在床上，捕捉外面任何动静。前半夜异常安静。后半夜，意识模糊时，

熟悉声音又响起。

咯吱……咯吱……阴魂不散的低语：“让……我……进……去……”赵凯心脏狂跳，

拿起手机打开监控软件。实时画面传来，夜视模式下幽绿色。镜头里，暗红色门静立。

门前……空无一人。但刮擦声和低语却持续从手机扬声器传出，清晰骇人！怎么回事？

声音在门外，镜头里却什么都没有？鬼魂？无形之物？恐惧攫住他，四肢冰凉。他死盯屏幕，

眼睛酸涩。这时，细微动静引起注意。画面边缘，靠近摄像头下方，卧室门方向，

有东西晃动。他调整镜头角度。下一秒，赵凯血液凝固。镜头里，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和他一样的睡衣，身形、发型和他无异。那人……正是他自己！

画面中的“赵凯”背对摄像头，低头站在暗红色门前。缓缓抬起右手，伸出食指，

用指甲机械刮擦门板。咯吱……咯吱……同时，喉咙发出模糊执拗低语，断断续续，

分辨出三字：“让……我……进……去……”赵凯如遭雷击，手机从僵硬手中滑落，

屏幕碎裂，画面消失。但已不需要再看。真相刺穿所有认知理智。没有外界鬼怪，

没有邻居恶作剧。那个每晚制造恐怖声响的，那个门前低语的，是他自己。

是梦游中的他自己！荒谬感和更深恐惧淹没他。为什么梦游？为什么是那扇门？

低语什么意思？谁想进去？还是……他想让什么出来？他瘫坐在地，背靠冰冷墙壁，

大口喘气。破碎手机屏幕像嘲弄眼睛。客厅里，刮擦声和低语，似乎还在持续，

烙印在听觉神经上。他抬头，目光穿过卧室门，落在客厅尽头黑暗上。那扇暗红色门，

像沉默活物，在黑暗中凝视他。必须结束。必须弄清楚。第二天，赵凯请假。脸色惨白，

眼下乌青，吓坏同事。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公寓和门后隐藏什么。房东电话无法接通，

关机或挂断。赵凯去找房产中介。中介小哥看到他样子，吓一跳。“陈先生，

您这是……”“那公寓，1703，怎么回事？”赵凯抓住中介胳膊，“那扇打不开的红门！

房东警告别碰！我晚上听到怪声！你知道什么，告诉我！”中介眼神闪烁，挣脱手，

压低声音：“陈先生，别激动……那房子……有点问题。”“什么问题？！

”“之前……住过几任租客，都住不长，最快一周搬走……原因没说，就说不干净，睡不好。

”小哥吞吞吐吐，“房东人怪，很少露面，租金低，要求别碰那扇门……我们只代管，

具体情况不清。”“之前租客？有联系方式吗？”赵凯像抓救命稻草。“这……客户隐私，

我们不能……”“给我！”赵凯低吼，眼睛血红。怕他闹事，中介妥协，

找出旧租赁合同备份，有前租客名字和模糊电话号码。那人姓李，一年前租住。

赵凯记下信息，道谢离开。他拨打号码，响很久，接通。沙哑警惕男声：“喂？谁？

”“李先生？您好，打扰。我姓陈，现在住安宁路1703公寓……”赵凯尽量声音正常。

电话那头沉默五六秒，声音拔高，带着惊恐厌恶：“那房子？你还敢住？！我没什么好说！

别再打来！”说完挂断。忙音中，赵凯心沉下去。对方反应说明一切。房子有问题，

不止他遭遇。他不甘心，网络搜索“安宁路1703 怪事”、“红门公寓”。

大部分结果无关或都是传说。要放弃时，在小流量本地老论坛角落，发现几年前帖子。

帖子标题：“有没有人知道安宁路那栋‘鬼楼’的真相？”发帖人匿名，提及1703房间，

说多年前发生命案，租户神秘失踪，据传被封在打不开杂物房。帖子下零星回复，

有的说谣传，有的神秘说门不能开，开则“放东西出来”，还有人说，听说以前租客不信邪，

撬门，第二天精神失常，念叨“不是我刮的门”。每个字像冰水浇头。命案？失踪？

精神失常？都指向禁忌之门。难道“梦游刮门”不是偶然，是公寓和门施加每个住客的诅咒？

是重复上演的恐怖剧？浑噩回到1703公寓，天色近黄昏。屋内比外面更暗更冷。

暗红色门在暮色中更深邃，像将睁开的血色瞳孔。恐惧到顶点，催生破罐破摔的疯狂。

逃避没用，找线索只真实恐怖。问题核心是那扇门。不打开，夜复一夜自我折磨永不结束。

哪怕门后是地狱，他也要亲眼看看。他受够每晚变成抠门的自己！他找来工具箱，

挑最重锤子和钢凿。走到暗红色门前。封门腻子发黑发硬，像干涸血痂。他举锤凿，

对准门锁。手微颤，不是因恐惧，是因绝望决绝。“砰！”第一声锤响在寂静公寓回荡。

门很坚固，但古老锁舌在撞击下松动。木屑飞溅。他不管不顾，一下下砸着。汗水流下，

涩痛。他像在砸碎那个梦游的陌生自己，砸碎窒息循环。“砰！砰！砰！”终于，

“咔哒”脆响，锁舌断裂。门，松开缝隙。难以形容的气味从门缝飘出。不是霉味灰尘，

是混合陈旧、腐朽、类似麝香带腥甜的怪味，浓烈刺鼻。赵凯停手，喘气，看黑暗缝隙。

心脏擂鼓。他放下工具，伸手抵冰凉门板。推开它。推开就知道真相。他深吸气，

用尽全力猛推！暗红色门轴发出沉重嘶哑呻吟，像沉睡百年怪物惊醒。门，向内打开。

门后黑暗浓郁如实质，手电光扫过，几乎吞噬。怪味更浓。赵凯迈步踏入。脚下踩到东西，

软绵绵。手电照向地面——是玩偶。各种玩偶，缺胳膊少腿，眼睛空洞，扭曲散落一地。

墙上贴满照片剪报，手电光晃过看不清。空气飞舞细小灰尘，光柱中狂舞。这不是杂物间。

像……巢穴。精心布置过的诡异巢穴。身后房门，无外力作用，猛地自动关上！“砰！

”巨响隔绝客厅微光，断绝退路。彻底黑暗死寂吞噬他，只有手中颤抖手电是唯一光源。

赵凯转身拉门，门纹丝不动，像从未打开。恐惧像冰水浇下。他困住了。

困在散发怪味、堆满诡异玩偶的黑暗空间。手电光环乱扫四周。墙上照片……他强迫细看。

照片上的人……有些陌生，有些……眼熟。像……之前租客？剪报，

报道多年前失踪案……光线扫到房间最里角落。那里堆着东西，像破布，

又像……赵凯心脏停跳。那堆东西旁，靠墙坐着一个“人”。或者说，人形轮廓。

穿破烂衣服，低头，长发遮脸。身体干瘪，皮肤灰白无生气。最骇人的是，那东西右手食指，

无意识、缓慢地……一下下刮擦身旁地面。发出赵凯刻入骨髓的——咯吱……咯吱……同时，

极微弱、喉咙深处挤出的气声，在死寂房间响起，

带着无尽哀求绝望：“让……我……进……去……”赵凯手电“哐当”落地，光线滚几圈，

向上照亮天花板，映出他因极度恐惧扭曲的脸。世界在眼前崩塌湮灭。黑暗拥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