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竟然是驻马店的

金陵城，七月十五，中元节。

天色阴沉如墨，细雨如丝，将整座古城笼罩在一片朦胧水汽之中。城南古槐街上，行人稀疏，唯有纸钱灰烬随风打着旋儿，偶尔有几声压抑的啜泣从巷弄深处传来。

叶小柒撑着一把泛黄的油纸伞，站在一栋飞檐翘角的古建筑前，眉头拧成了个死结。

“就这？”她盯着手中泛黄的房契，又抬头看看眼前这栋摇摇欲坠的木楼，声音提高了八度，“我那素未谋面的外婆，留给我的遗产就这破地方？”

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面无表情：“叶小姐，这栋‘往生阁’是您外婆叶三娘毕生心血，已有三百年历史，价值不可估量。”

“三百年的危楼吧？”叶小柒指着屋檐下结网的蜘蛛，和缺了半扇的雕花木门，“我看这房子喘口气都能塌了！”

律师干咳一声，从公文包又取出份文件：“此外，叶三娘还指定您继承一件...活物。”

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那破木门自内而开。门槛上，端坐着一只通体乌黑的猫，碧绿竖瞳在昏暗中莹莹发光，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

“就是这玩意儿？”叶小柒瞪大眼。

那黑猫竟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口吐人言，声音慵懒又带着讥诮：“‘玩意儿’？小丫头片子好生无礼。本座墨爷，往后就是你主子了。”

叶小柒吓得往后一跳，油纸伞都摔在了地上：“妖、妖怪啊！”

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刘海，狼狈不堪。

墨爷轻巧跃下门槛，绕着瘫软的伞踱步，尾巴高高翘起：“没见识。会说话的猫都没见过？叶三娘怎选了你这么个蠢钝继承人？”

叶小柒惊魂未定，指着它的爪子都在抖：“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听好了，”墨爷蹲坐下来，舔了舔前爪，慢条斯理道，“本座乃往生阁镇店神兽，已辅佐叶家十二代掌柜。至于你…”它碧眼上下扫视叶小柒，满是挑剔，“身无二两肉，面相福薄，嗓门倒挺大。叶家是无人了么？”

“喂！”叶小柒怒火“噌”地窜起，也顾不得害怕了，叉腰骂道，“一只扁毛畜生，还敢品头论足？信不信我这就送你去阉上一阉？”

墨爷浑身黑毛瞬间炸开，弓身呲牙：“你敢！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这往生阁是做何等营生的？”

“不就是卖这些破铜烂铁？”叶小柒瞥了眼店内堆积如山的古董，不屑道。

“破铜烂铁？”墨爷嗤笑一声，碧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这些‘破铜烂铁’，件件封印着无处可去的冤魂。而你，既继承了这店，便也继承了…看见它们的能力。”

话音未落，叶小柒只觉双眼一阵刺痛，仿佛有冰针刺入。她惨叫一声捂住眼，再睁开时，店内景象已天翻地覆——

原本积灰的角落，一个穿着清末旗袍、面色惨白的女人正哼着咿咿呀呀的小调，身体却轻飘飘浮在半空，裙摆下空空荡荡；博古架上一面铜镜里，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疯狂拍打镜面，嘴唇开合却无声；最骇人的是，一个缺了半边脑袋、穿着前朝兵丁服色的老鬼，倏地凑到她面前，几乎鼻尖贴鼻尖！

“新来的掌柜？”老鬼开口，带着一股墓土的阴寒之气，“能帮俺找个物什不？”

叶小柒头皮发麻，白眼一翻，很干脆地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最后听见的是墨爷那充满嫌弃的点评：“这就吓晕了？叶家一代不如一代，药丸。”

…

再醒来时，叶小柒发现自己躺在后堂一张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屋内点了檀香，却依旧压不住那阵若有似无的霉味。

墨爷蹲在旁边的八仙桌上，正拿着爪子扒拉一个算盘，噼里啪啦响。

“醒了？”它眼皮都没抬，“恭喜你，正式成为往生阁第十三代掌柜。主要营生嘛，就是帮店里这些‘破铜烂铁’里住着的冤魂完成遗愿，送他们安心上路，顺便…收点辛苦钱。”

叶小柒猛地坐起，声音嘶哑：“我不干！现在！立刻！马上！这掌柜谁爱当谁当！”

“成啊。”墨爷停下拨算盘的动作，碧眼斜睨她，“不过按叶家规矩，继承人一旦觉醒‘鬼瞳’却拒不履职，便会阳气溃散，成为方圆百里内所有游魂野鬼最可口的…点心。”它顿了顿，补充道，“顺便提一句，墙角那穿红旗袍的，是三百年前被情夫勒死的小妾，最是妒忌年轻貌美的姑娘家。她已盯着你瞧了半晌了。”

一阵阴风自身后吹来，脖颈处凉飕飕的。叶小柒僵硬地扭头，正对上一双流着血泪、充满怨毒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划破往生阁的寂静。

…

一刻钟后，叶小柒裹着一条散发着樟脑丸味道的毯子，捧着一杯热茶，瑟瑟发抖地接受现实。

“所以…我外婆她老人家，以前就干这个？”

墨爷甩着尾巴，点头：“叶三娘在时，方圆百里的鬼魂皆敬她三分，怕她七分。至于你嘛…”它再次打量叶小柒，嫌弃溢于言表，“自求多福罢。”

这时，那缺了半边脑袋的老兵鬼魂又飘飘忽忽凑近，搓着手，赔着笑脸：“新掌柜，帮个忙呗？俺就想寻回俺那副镶金的门牙。没它，俺都没脸去底下见俺那老婆子！”

叶小柒嘴角抽搐：“大爷，您都这样式儿了…还在意门牙？”

老鬼把那半颗头一扬，理直气壮：“咋不在意？鬼就不要体面了？俺活着时可是俺们村头号俊后生！死了也得是鬼里最俏的老哥！”

墨爷用爪子将一本泛黄的古籍推到她面前，封面上是朱砂写的《往生阁规》四字。

“规矩和价目都在这儿。基础问询费，五百文。完成遗愿，视难易程度另算，上不封顶。所得收益，三七分账。”墨爷顿了顿，补充道，“你三，本座七。”

叶小柒差点被茶水呛死：“你一只猫，要钱作甚？”

“购置东海鱼干，西域肉脯，岭南鲜果。天冷了还得添置貂绒猫窝，地龙也得烧起来。”墨爷说得理所当然，“有何不妥？”

叶小柒看看周围那些虎视眈眈、奇形怪状的鬼影，又低头飞快瞥了一眼价目表上那相当不菲的收费标准。贪财的小火苗“噗”地一下在心里燃起，压过了恐惧。

她眼珠一转，放下茶盏，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伸出五根手指：“五五！不然免谈！大不了鱼死网破！”

墨爷眯起碧眼，尾巴危险地扫动着：“小丫头片子，还挺贪？成交！五五就五五！但若差事办砸了，坏了往生阁名声，扣你份子钱！”

“一言为定！”叶小柒一拍大腿，颇有点豪气干云的气势，尽管声音还有点发颤。

恰在此时，那老兵鬼又幽幽催促：“掌柜的，俺那金牙…”

叶小柒深吸一口气，努力无视老鬼那半拉脑袋里若隐若现的脑浆，挤出职业假笑：“老爷子，您这单子，我们往生阁接了！定金先付三成，找到金牙，付清尾款，包您满意！”

老鬼喜笑颜开尽管那笑容在半颗头上显得格外惊悚，身影渐渐淡去。

叶小柒刚松半口气，却听墨爷慢悠悠道：“对了，忘了告知你。叶三娘仙逝前，还欠下三桩极其难缠的‘鬼债’。债主…怕是近日就会上门讨要。你既接了店，这债…自然也得接着。”

“什么？！”叶小柒猛地扭头，却见墨爷已跳下桌子，优雅地迈着猫步消失在阴影里，只留下一句——

“第一桩，好似是城西乱葬岗那位百年艳鬼…她最爱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了。”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一轮血红色的月亮，悄然爬上了往生阁的飞檐。

月光下，一道扭曲狭长的影子，正缓缓顺着斑驳的墙壁，向上爬行。

叶小柒颈后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2 见鬼了，还是批发的！

“鬼、鬼啊——！”

叶小柒的尖叫声几乎掀翻了往生阁的屋顶。她连滚带爬地缩到贵妃榻最里边，抓过那只散发着霉味的引枕死死抱在胸前，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窗外那抹愈爬愈高的诡影。

血月清辉下，那影子细长扭曲，宛若人形，却又绝非人类——脖颈似被拉长了数倍，顶端一颗头颅不成比例地巨大，随着爬升动作，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救、救命！墨爷！黑猫精！猫祖宗！”叶小柒语无伦次，吓得快哭出来，“那是什么玩意儿？！”

阴影里，墨爷慢悠悠踱步出来，碧眼瞥了眼窗外，竟打了个哈欠。

“啧，大惊小怪。”它跳上窗台，尾巴懒洋洋一扫，“不过是棵老槐树的影子。血月之光透过虬枝，投影于墙罢了。就这点胆子，还想做往生阁掌柜？”

“树…树影？”叶小柒一愣，揉揉眼睛再细看。果然，那“诡影”随着风声微微摇曳，分明是窗外那棵百年老槐的枝桠投影。她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强辩道：“谁、谁怕了？我那是…那是活动嗓子！这鬼地方阴气重，容易嗓子干！”

墨爷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哦？那方才喊‘猫祖宗’的是谁？”

叶小柒：“……”

她悻悻然爬下榻，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裙，试图挽回所剩无几的尊严：“少废话！你刚才说…我外婆欠了鬼债？还是城西乱葬岗的百年艳鬼？细说！”

墨爷却不急了，优雅地舔着爪子洗脸：“求人…哦不，求猫是该这般态度？”

叶小柒磨了磨后槽牙，挤出个假笑：“那请问英明神武、风流倜傥、前无古猫后无来者的墨爷，能否为您愚钝的合伙人解惑呢？”

“这还差不多。”墨爷满意地眯起眼，“叶三娘生前接了三桩极难办的委托。一桩属城西乱葬岗的柳娘子，死了百年的艳鬼，欲寻其负心汉转世之身；一桩属城南秦淮河底的水猴子，要寻回被渔人捞走的命根子…咳，是伴生玉珏；最后一桩…”它顿了顿，碧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最是麻烦，关乎一面前朝古镜。叶三娘直至仙逝，都未能破解。”

叶小柒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伴生玉珏？前朝古镜？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就想赚点小钱钱，安安生生把这破店捯饬捯饬，没想搞这么大阵仗啊！”

“现在想撤？”墨爷尾巴尖一甩，指向四周，“晚了。”

话音刚落，叶小柒只觉眼前一花，原本还算“正常”的古董店景象骤然变幻！

阴风惨惨，烛火摇曳不定，竟泛出幽幽绿光。方才只是隐约可见的模糊鬼影，此刻竟变得清晰无比，几乎塞满了整个空间！

那个缺了半边脑袋的老兵鬼飘在最前，身后跟着唱曲的旗袍女鬼、拍镜面的书生鬼、还有一个抱着自己脑袋梳头的宫装女子、一个不断往下滴水的胖商人…林林总总，竟有二三十个之多！一个个皆眼冒绿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新掌柜！”“帮帮俺！”“先来后到！”“奴家等不及了！”…

鬼声啾啾，寒气扑面，叶小柒只觉得头皮发炸，四肢冰凉，差点又晕过去。

“稳住了！”墨爷的低喝在她脑中炸响，“鬼怕人七分，尤其怕恶人！你越怂，它们越欺你！拿出刚才跟本座讨价还价的劲头来！”

叶小柒一个激灵，看着眼前这群奇形怪状的“客户”，求生的本能或许还有贪财的本性猛地压过了恐惧。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站直，叉腰，柳眉倒竖，拿出当年在菜市场跟大妈抢特价鸡蛋的气势，吼了一嗓子：

“都给我闭嘴！排队！一个个来！谁再吵吵，生意不做了！统统超度…啊呸，是统统轰出去！”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竟真把群鬼镇住了片刻。

墨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赞赏？

叶小柒见有效，立刻趁热打铁，一指那老兵鬼：“你！半边脑袋那个！对，就你！先说，你那金牙啥时候丢的？丢哪儿了？有啥特征？说清楚了！”

老兵鬼被点了名，愣愣地飘上前，搓着手道：“俺、俺那金牙，是镶在门牙上的，足有三钱重！光灿灿的！当年打倭寇时，从一个倭酋嘴里掰下来的！是俺老张的战利品！就、就埋在西城墙根第三块砖下头…”

“等等！”叶小柒打断他，狐疑道，“既是战利品，你埋城墙根干嘛？”

老兵鬼那半张脸上竟露出一丝扭捏：“俺、俺那不是怕媳妇儿骂俺败家么…想着等手头紧时再挖出来换钱…谁知后来得了急症，没来得及说就…就嗝屁了…”

叶小柒无语望天。敢情是个藏私房钱藏到忘地方的糊涂鬼！

“西城墙根…第三块砖…”她琢磨着，“那地方现在扩建成大街了吧？砖早没了吧？”

老兵鬼顿时哭丧着脸尽管那半张脸做这表情很是惊悚：“俺、俺不知道啊…掌柜的，您可得帮俺找找啊！没那金牙，俺婆娘肯定不让俺进家门啊！”

叶小柒扶额：“行吧行吧，我明天去瞧瞧。但话说前头，地面要都铺了青石板，我可没本事刨开啊！得加钱！”

“加！加！”老兵鬼连连点头，“俺记得俺那炕席底下还藏着几枚永乐通宝…”

叶小柒翻个白眼，拿出墨爷给的那本《往生阁规》，找到空白页，又从那八仙桌抽屉里翻出支秃头毛笔，舔了舔笔尖呸，一股陈墨味儿，歪歪扭扭地记下：“客户：张老憨。遗愿：寻镶金门牙。定金：无。尾款：永乐通宝X？备注：可能需暴力破拆地面。”

刚写完，那旗袍女鬼就袅袅婷婷地飘上前，阴气带着一股廉价的桂花头油味。

“掌柜的~”她声音拖得老长，带着哭腔，“您行行好，先帮奴家寻个人吧~”

叶小柒捂着鼻子：“寻谁？”

“奴家的情郎，许文斌…”女鬼掏出一方绣着鸳鸯的手帕半透明的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他说好替奴家赎身，双宿双飞，却拿走了奴家全部积蓄，便再无音讯…奴家等啊等，等到人老珠黄，等到悬梁自尽…呜呜呜…”

叶小柒嘴角抽搐：“大姐，您这都死多少年了？那负心汉早投胎八百回了吧？”

“不！”女鬼猛地抬头，血泪盈眶，“他答应过我的！他一定还在世上！他说过要与我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叶小柒心中吐槽：男人的鬼话你也信？但看着女鬼癫狂的模样，没敢说出口，只得敷衍道：“成成成，找找找！他长啥样？有啥特征没？”

女鬼努力回想：“他…他眉心有颗痣，说话带点淮南口音…最爱穿一件竹叶青的长衫…”

叶小柒记下：“客户：无名旗袍女。遗愿：寻负心汉许文斌。特征：眉心痣，淮南口音，爱穿青衫。备注：疑似被骗财骗色，怨气极重，小心处理。”

她刚落下最后一笔，那镜中书生鬼猛地将脸贴在镜面上，嘶声喊道：“掌柜！小生冤啊！小生十年寒窗，只因不愿将考题卖给知府公子，便被诬陷舞弊，冤死狱中！求掌柜为小生昭雪！”

抱着自己脑袋梳头的宫装女子幽幽接口：“本宫…本宫的猫不见了…找到它…”

不断滴水的胖商人鬼哭嚎：“我的船！我的货！沉在燕子矶了！捞上来！分你三成！”

…

群鬼再次吵嚷起来，纷纷往前挤，阴寒之气几乎将叶小柒冻僵。

“停！”叶小柒猛地一拍桌子手疼得龇牙咧嘴，“都给我排队登记！不排队不挂号！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规矩办！”

她手忙脚乱地记录着各种奇葩遗愿，头大如斗。墨爷则跳回柜台最高处，悠闲地看戏，偶尔毒舌点评几句：

“啧，字真丑。”

“这单亏了，永乐通宝现在市价不过十文。”

“蠢丫头，那女鬼明显执念已深，快化厉鬼了，这浑水也敢蹚？”

叶小柒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空理它。直到鸡鸣破晓，窗外泛起鱼肚白，那些鬼影才渐渐变淡，依依不舍地消散于古董器物之中。

店内恢复“正常”，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快累瘫的叶小柒。

她瘫在椅子上，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客户需求清单”，欲哭无泪。

“这得干到猴年马月去啊…”

墨爷跃下来，用爪子扒拉了一下清单，碧眼闪烁：“急甚？饭要一口口吃，鬼要一个个送。先从简单的入手。”

“哪个简单？”

墨爷爪子一点清单最上方：“就那张老憨的金牙。西城墙根…哼，若本座没记错，那儿如今是‘百味斋’的点心铺子。他家杏仁酥…倒是一绝。”

叶小柒眼睛一亮：“点心铺？那岂不是…可以顺便买点尝尝？”

墨爷甩了她一记白眼：“瞧你这点出息！记着，去寻金牙是正事！顺便…给本座带一盒杏仁酥，要刚出炉的。”

叶小柒：“…” 到底谁没出息？

她收好清单，推开吱呀作响的店门。晨曦微露，古槐街上已有零星行人。她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仿佛重获新生。

“不就是找颗金牙么？小事一桩！”她给自己打气，揣着那点可怜的碎银子，朝着西大街走去。

百味斋生意极好，大清早便排起了队，点心香气勾得人馋虫大动。叶小柒根据老兵鬼的描述，很快找到了大致位置——如今正是百味斋灶房的外墙根，铺着整齐的青石板。

“第三块砖…”她蹲下身，仔细摸索。青石板严丝合缝，根本无从下手。

“姑娘，找什么呢？”一个围着油腻围裙的胖师傅端着笼屉出来，好奇问道。

叶小柒抬头，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师傅，请问这墙根底下，以前是不是埋过东西？比如…金牙之类的？”

胖师傅脸色蓦地一变，眼神闪烁，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啥金牙银牙的！不知道！快走快走，别挡着做生意！”说着竟有些慌张地退回灶房。

叶小柒心下顿时起疑。

她眼珠一转，绕到店铺侧面，只见那胖师傅正拉着一个伙计低声急语：“…快去告诉掌柜的！又有人来问那金牙的事了！不是说了当年挖地基时捡到那玩意就烂肚子里吗…”

叶小柒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好哇！果然有猫腻！

她正琢磨着是直接冲进去对质还是想个计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冽清越的嗓音：

“往生阁的新掌柜？”

叶小柒回头，霎时愣在原地。

晨曦勾勒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来人穿着一袭月白道袍，头戴竹冠，背负一柄古朴长剑，眉眼清冷如画，周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他目光落在叶小柒身上，淡淡一扫，眉头微蹙：

“叶家无人了么？竟让个毫无修为的黄毛丫头接手往生阁？真是…胡闹。”

叶小柒心头那把火，“噌”地一下，又烧起来了。

3 第一个客户是广场舞大妈？

“往生阁的新掌柜？”

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瞬间点燃了叶小柒心头那把火。

她猛地转身，叉腰瞪向来人：“黄毛丫头说谁呢？穿个白袍子背把剑就真当自己是世外高人了？大清早的，挡着姑奶奶发财…呃，办正事了！”

那白衣道人闻言，眉头蹙得更紧，如寒星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悦：“牙尖嘴利。叶三娘在世时，往生阁尚知‘规矩’二字。怎会传于你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喂！白豆腐！你谁啊？我继承我外婆的店，关你屁事！”叶小柒气呼呼道，最讨厌这种装模作样的人。

道人面容冷峻，语气无波：“贫道林默，乃龙虎山驻金陵巡察使。监察阴阳秩序，纠察灵异越界，正在职责之内。往生阁牵涉阴阳两界，非同小可，岂容儿戏？”

“龙虎山？巡察使？”叶小柒眨巴眨巴眼，扭头看向不知何时蹲在墙头看戏的墨爷，“喂，黑炭头，这白豆腐说的是真的？”

墨爷懒洋洋甩着尾巴：“唔，龙虎山是有这么个职位。专门负责给咱们这种‘不守规矩’的找不痛快。这小子嘛…看着脸生，怕是新来的，劲头足得很。”

林默目光扫向墨爷，冷然道：“妖猫，既开灵智，更应约束言行，辅佐掌柜维系阴阳平衡，而非蛊惑生人，肆意妄为。”

“嘿哟！”墨爷毛炸起，“小子骂谁妖猫呢？本座乃正经受箓的镇店仙兽！叶三娘见了本座都得客气三分！你师父张老天师来了，也得称一声‘墨爷’！没大没小！”

林默面色一沉，手已按上剑柄。

叶小柒一看这架势，赶紧打圆场主要是怕打起来耽误她找金牙：“停停停！那个…林…林天师是吧？有话好说！我这儿正忙正事呢！帮客户找重要物件！耽误了时辰，你负得起责吗？”

林默瞥了一眼百味斋灶房：“寻物？便是纵容鬼魂执念，干扰生阳之地？此乃…”

“打住！”叶小柒打断他，小脑袋瓜飞速运转，忽然灵光一闪，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林天师，您说您负责纠察灵异越界，维护阴阳平衡，对吧？”

林默颔首：“自然。”

“那好哇！”叶小柒一拍手，指向墙根，“这里头，埋着一位抗倭老兵的金牙，是他生前念想，亦是证他清白的战功之证。如今他魂魄因执念滞留，无法往生。我帮他取出金牙，了他心愿，送他入轮回，这算不算维护阴阳平衡？是不是功德一件？”

林默一怔，似未料到这番说辞，迟疑道：“话虽如此，但…”

“但什么但？”叶小柒乘胜追击，小嘴叭叭的，“你们龙虎山不是最讲积功德吗？现在有个现成的功德摆在这儿，您这位巡察使，是帮，还是不帮？不帮就让开，别耽误我赚…积德行善！”

林默被这一连串话堵得一时语塞，俊脸微僵。墙头墨爷发出毫不掩饰的嗤笑声。

就在这时，那胖师傅又探出头来，见几人还在，尤其是看到林默一身道袍，脸色更慌，作势就要关门。

“哎！师傅别走！”叶小柒眼疾脚快，一把卡住门缝，“我们就问问金牙的事！您是不是捡着了？那是人家老兵遗物，得还的！”

“没有！不知道啥金牙！”胖师傅使劲推门。

叶小柒力气不敌，眼看要败下阵来，忽然计上心头，猛地扭头对林默喊道：“林天师！您看他印堂发黑，眼下青灰，必是私藏阴物，遭了晦气！您快给他看看，是不是被鬼缠上了！”

胖师傅闻言，手一抖，脸色唰地白了。

林默：“…” 他并未看出任何异常。

但叶小柒拼命朝他使眼色。林默沉默片刻，竟配合地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对胖师傅道：“福生无量天尊。施主，私藏阴物，易招邪祟，损及财运家宅。”

胖师傅顿时慌了神：“真、真的？道、道长，不瞒您说，是、是挖地基时捡着个金牙…可、可俺就是一时贪心…”

“果然在你那儿！”叶小柒立刻蹦起来，“快交出来！不然晦气缠身，倒大霉！”

胖师傅哭丧着脸：“可、可那金牙…俺前个儿刚拿去银楼熔了，打成了个金戒指，想、想送给俺相好…”

“熔了？！”叶小柒尖叫，眼前仿佛已经看到张老憨那半拉脑袋愁得更瘪了的模样。

墙头墨爷幽幽补刀：“哦豁，完犊子。执念之物被毁，那老鬼怕是要怨气大涨，化作厉鬼哟。”

胖师傅腿一软，差点跪下：“道、道长！救命啊！”

林默蹙眉，看向叶小柒：“如今之物，已非原物，恐难平息执念。你待如何？”

叶小柒急得团团转，忽然瞥见胖师傅腰间挂着一把旧旧的军工铲估计是干活用的，铲柄上刻着个模糊的“忠”字，还沾着点泥土。

她猛地停住，眼珠一转，又有主意了！

“师傅，你那铲子，拿来我瞧瞧！”

胖师傅不明所以，递过铲子。

叶小柒拿着铲子，跑到墙根第三块青石板处，煞有介事地用铲子敲了敲地面，然后闭眼，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其实是瞎嘀咕：“天灵灵地灵灵，老兵老鬼快显灵…此物虽改，心意犹在…换个形式，也能交代…”

然后她睁开眼，一脸“高深莫测”地对胖师傅说：“老兵说了！念你无知，不予追究！但金戒指不行！需将此铲供奉于他旧时埋牙之处，每日三炷香，诚心忏悔七日！方可化解！”

胖师傅懵了：“啊？供、供铲子？”

“对！”叶小柒重重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这铲子看着也是个老物件，说不定比那金牙还合老兵的意！反正执念嘛，就是个形式！

她偷偷瞄向林默和墨爷。林默面露诧异，墨爷则碧眼闪烁，似笑非笑。

“可是…可是俺还得干活呐…”胖师傅犹豫。

“要铲子还是要命？”叶小柒恶狠狠道。

“…俺供！俺明儿就供！”胖师傅立刻妥协。

叶小柒松了口气，拍拍手：“成了！林天师，您给做个见证，监督他好好供奉七日哈！墨爷，咱们撤！”说完就想溜。

却被林默抬手拦住。

“且慢。”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叶小柒，“你方才，并非通灵，而是…诈唬？”

叶小柒心里一虚，面上却强装镇定：“什么叫诈唬？这叫灵活变通！心理学懂不懂？形式不重要，心意到了就成！总之这事我解决了！老兵肯定能安心上路！”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阵微风拂过，墙根处似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传来，带着几分释然。

林默微微一怔，按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松开，看叶小柒的眼神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

墨爷跳下墙头，溜达到叶小柒脚边，甩尾巴扫了她一下：“歪打正着，蠢丫头运气倒不错。那老鬼执念本就不全在金牙，更在被人铭记其功勋。那把军工铲，比金戒指对他胃口多了。”

叶小柒顿时得意洋洋，冲林默扬起下巴：“听见没？这叫专业！”

林默沉默片刻，才淡淡道：“投机取巧，终非正道。往生阁牵涉甚广，你好自为之。”说罢，竟转身欲走。

“哎！等等！”叶小柒想起杏仁酥，赶紧喊道，“林天师，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那什么…百味斋的杏仁酥，帮忙买一盒呗？记账！算往生阁公关费用！”

林默脚步一个趔趄，背影僵硬，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走了。

“切，小气。”叶小柒撇嘴。

墨爷无语：“你让龙虎山高功法师给你买点心？脸呢？”

“脸能当杏仁酥吃吗？”叶小柒理直气壮，摸出仅剩的铜板，自己跑去排队。

等她捧着热乎乎的杏仁酥回到往生阁时，已是日上三竿。

刚推开店门，就见张老憨那半透明的身影飘在堂中，似乎凝实了不少，脸上带着憨笑，冲她抱拳行礼：“多谢掌柜的！那铲子…甚好！甚好！俺婆娘肯定喜欢！俺…俺这就安心去了！”

说完，身影渐渐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于空中。

桌上，叮咚一声，落下三枚锈迹斑斑的铜钱。

“哟，还真给了永乐通宝。”墨爷跳上桌，扒拉了一下铜钱，“成色还行，能换几个肉包。”

叶小柒拿起铜钱，看着老兵鬼消失的地方，心里莫名有点小成就感。她掰了块杏仁酥塞嘴里，又掰了一小块递给墨爷。

“味道不错吧？以后跟着柒姐混，保你吃香喝辣！”

墨爷嫌弃地瞥了眼她手上的油，但还是低头叼走了杏仁酥。

就在这时，店内温度骤然下降！

那面放在博古架最高处的铜镜，突然无风自动，“嗡嗡”震颤起来！镜面如水波般荡漾，里面那书生鬼的身影疯狂闪烁，面容扭曲，似乎在拼命嘶喊什么！

同时，角落里那旗袍女鬼的身影也猛地浮现，周身怨气暴涨，血红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叶小柒，尖声道：“掌柜的！该找我的许郎了！你若敢先帮那穷酸书生…奴家便让你尝尝…求死不得的滋味！”

叶小柒一口杏仁酥噎在喉咙里，呛得满脸通红。

墨爷碧眼眯起，看向那躁动的古镜，语气首次带上了一丝凝重：“麻烦了。镜子里那书呆子…执念深重，怨气冲天，怕是…压不住了。”

“而那面镜子…”它顿了顿，尾巴焦躁地扫动，“似乎连通着某个…极凶之地。”

古镜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表面竟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死寂、带着浓浓恶意的气息，正从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4 竞争对手来袭？高冷天师找上门

“咳咳咳！”叶小柒被那口杏仁酥噎得直翻白眼，拼命捶着胸口。墨爷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尾巴一甩，精准地拍在她后心。

“噗——”点心渣子喷了出来。叶小柒喘过气，也顾不得狼狈，指着那嗡嗡作响、裂纹蔓延的古镜，声音发颤：“黑、黑炭头！那镜子怎么回事？要炸了吗？！”

墨爷碧眼紧盯着镜面，浑身的毛都微微炸开：“炸？怕是比炸了还麻烦！这镜子是封印，如今怕是…要关不住里面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