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子的科举之路(女穿男) 小说

1. 雪夜乞骨雪，没完没了地下。黎渊跪在定北侯府门前的第三天，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膝盖下的青石板早就失去了冰冷的实感，化作两团麻木的、不属于自己的坚硬。

风卷着雪沫子，灌进他单薄的旧棉袄领口，刀子似的刮着皮肤。

侯府那对石狮子沉默地蹲踞着，覆着厚厚的雪，更显威严狰狞。朱红大门紧闭，

门檐下那盏气死风灯在风里吱呀摇晃，投下一片昏黄不定、却照不暖三尺地的光晕。三天前，

母亲就是从这里离开，再没回来。记忆碎片一样割着他。那个总是挺直脊背，

用一双绣花手养活他的女人，咳得蜷缩在冰冷的灶膛前，苍白的脸映着微弱火光，

手指冻得通红发僵，却还在拼命缝那件藏青云纹的锦袍。“渊儿……”她咳得撕心裂肺，

声音断断续续，“娘去求……求侯爷……给你……谋个前程……”他拦她，冰天雪地，

她咳出的血沫子还沾在嘴角。母亲的手冰凉，却异常用力地攥住他，

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执拗，

儿……不能……不能像我……一辈子……见不得光……”她抱着那件几乎吸干她心血的袍子，

踉跄着消失在漫天风雪里。然后，就没了。找到她时，是在第三日清晨，

离侯府不远的一个街角。她蜷缩着，像一片被风雪随意丢弃的枯叶，身体早已冻僵，

硬邦邦的。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件锦袍，干干净净，没沾上半点雪泥污秽。

她最后的那点热气，大概全都焐了这件东西。他沉默地背起母亲冰冷僵硬的尸体，

一步一步走回那个破败寒冷的小院。安置好她，他用冷水狠狠抹了把脸，

拿起那件浸透母亲性命和希望的锦袍，走到了这里。跪下的那一刻，

他心里或许还存着一丝极其微末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妄想。

“嘎吱——”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裹着厚厚裘衣的管家探出身，嫌恶地扫了他一眼，

像看一块碍眼的秽物。“还跪着呢？真是晦气！”管家的声音尖细，被风扯得破碎，

“侯爷早发话了！娼妓之子，也配玷污定北侯府的门楣？赶紧滚！再不滚，乱棍打死！

”黎渊猛地抬头，干裂的嘴唇撕开，

血珠渗出来：“那袍子……我娘缝的……”“什么狗屁袍子！”管家啐了一口，“没见着！

小侯爷身上倒是有件新得的贡品云锦，也是你这贱种能问的？滚！”“哐当！

”侧门重重关上，震落檐上几许积雪。娼妓之子。贱种。四个字，像烧红的铁钉，

狠狠楔入他的耳膜，钉进他的脑髓。他望着那扇紧闭的、仿佛永远不会为他打开的门，

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混着呛出的眼泪，砸在身前的雪地里，

却烫得他自己五脏六腑都在抽搐。风雪更紧了，世界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膝盖刺骨的痛。他没有再看那侯府一眼，一步一步，蹒跚地往回走。

破败的小院里，母亲静静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脸上盖着一块旧布。他烧了热水，一点点，

极其缓慢地，替母亲擦洗身体。水很快变凉，他又去烧。动作仔细又轻柔，

仿佛母亲只是睡着了，怕惊醒她。擦干净了，他找出母亲最好的一件旧衣，虽然洗得发白，

却干干净净。他给她换上，梳好头发。做完这一切，天又暗了下来。他坐在冰冷的灶膛前，

看着母亲苍白安静的脸，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去了西市，用身上最后几个铜板，

买了一副最薄最便宜的柳木棺材。又求了街坊几个平日还算和善的老人，

一起将母亲抬到城外乱葬岗。雪还在下，乱葬岗荒芜凄冷，几只黑鸦在枯树上呱呱叫着。

没有仪式，没有纸钱，甚至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他用手和一根捡来的木棍，

在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艰难地挖了一个浅坑。将母亲放入那口薄棺，缓缓推入土中。

每一捧土盖上去，都像砸在他心上。最后，他搬来一块粗糙的石头，立在坟前。

用捡来的半截碎瓦，在石面上用力刻划——慈母黎氏之位。儿，黎渊。字迹歪斜，深刻，

沾着泥土和他指尖磨破的血。他跪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抵着冰冷湿润的新土，

久久没有起身。“娘，”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淬血般的狠绝，“您看着。

您受的苦，您的命，儿子会一笔一笔，跟他们算清楚。”风雪呜咽，像是天地间唯一的回应。

2. 十年砺刃黎渊离开了京城。离开的那天，依旧是漫天大雪。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巍峨的、如同巨兽般盘踞的城池，以及更远处，

那片埋葬着他母亲的乱葬岗，眼神里最后一点属于少年的温度，彻底熄灭。他一路向北。

边关苦寒，战事频繁。那里是地狱，也是熔炉。他从最低等的马前卒做起。

喂马、劈柴、搬运军械、挖掘壕沟……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老兵欺负新兵是常事。他的饭食被抢，营铺被占，夜里被人用冷水浇醒，

甚至无缘无故挨上几拳几脚。他从不吭声，只是默默承受，然后下一次训练得更狠，

厮杀得更凶。第一次上战场，血腥味和惨叫声几乎让他呕吐。

他看着身边刚刚还一起啃干粮的同伴，转眼被削飞了半个脑袋。恐惧攫住了他，

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活下去的欲望。他握紧手里粗糙的制式长刀，吼叫着冲入敌阵，

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身上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

眼里只有敌人喷溅的鲜血。那一战，他斩敌三人，被记了微末军功。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躺在伤兵营里，听着周围痛苦的呻吟，看着帐顶摇曳的油灯，忽然想起母亲冻僵的脸，

想起侯府门前那声“娼妓之子”。伤口灼痛，却远不及心口那刻骨的恨意烧得猛烈。

他活下来了。并且要更好地活下去。他识得几个字，是母亲教的。闲暇时，

别的兵卒喝酒赌钱，他则想办法找兵书来看，缠着识字的文书请教。

他观察将领如何排兵布阵，如何激励士气。他苦练骑射，打磨武艺，

每一个动作都重复千百遍，直到形成肌肉的记忆。机会终于降临。一次遭遇战，

带队校尉阵亡，队伍溃散。他吼叫着收拢残兵，凭借平日观察所学，临时组织起一道防线，

且战且退，竟奇迹般撑到了援军到来。

上司注意到了这个沉默凶狠、似乎还有点脑子的年轻人。他开始被提拔，

伍长、什长、百夫长……官阶慢慢上升，身上的伤疤也层层叠叠。每一道伤疤，

都是一次生死考验，都将他的意志锤炼得更加坚硬。他变得冷酷，甚至残忍。对敌人，

对自己人，乃至对自己。军令如山，他执行起来从不打折扣。他带的兵，训练最苦，

军纪最严，但打仗也最不要命，战功最显赫。同僚惧他，上司赏识他，敌人恨他。

他成了边军里一把出了名锋利的刀，一把浸透鲜血、煞气逼人的刀。只有深夜，独自一人时，

他会从贴身的衣物里，摸出一块小小的、边缘被磨得光滑的碎瓦片。

那是当年他在母亲坟前刻字用的那半块。指尖摩挲着粗糙的断面，

冰冷的触感能让他沸腾的杀意稍稍平复。十年。边关的风沙彻底磨去了他脸上最后一丝稚嫩，

只剩下冷硬的线条和古铜色的皮肤。那双眼睛，深得像寒潭，看不到底，偶尔掠过一丝厉光，

让人不敢直视。十年浴血，尸山血海里趟过，他从马前卒成了威震北疆的镇国大将军。

皇帝倚重，同僚敬畏，敌人闻风丧胆。凯旋班师的旨意传到军中时，他正擦拭着自己的佩刀。

刀身映出他冷峻的眉眼，无喜无悲。副将兴奋地来报：“将军！圣旨到了！

我们可算能回京了！”黎渊缓缓收刀入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嗯。”他只应了一声。

京城。定北侯府。他望着东南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弧度。3. 荣归“故里”京畿震动。

镇国大将军黎渊平定北漠，凯旋还朝，陛下将亲率文武百官于朱雀门相迎。消息像长了翅膀，

飞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定北侯府更是早几日就得了消息，府内上下，一片忙乱喧嚣，

与十年前的冷眼鄙夷判若云泥。张灯结彩，红毯铺地，仆从们穿着新衣，奔走忙碌，

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快！灯笼再挂高些！对，就那儿！”“红毯铺到街口！

将军仪仗要过来的！”“祠堂再打扫一遍！贡品都要最新鲜的！

”老定北侯黎弘穿着一身崭新的侯爵常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府门口来回踱步，

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红光。他不住地朝长街尽头张望，搓着手，

时而整理一下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襟。他身后，簇拥着满府的夫人、姨娘、少爷、小姐，

个个锦衣华服，珠翠环绕，脸上堆满了期盼又谄媚的笑容。几位夫人更是窃窃私语，

交换着兴奋的眼神。“真是祖宗保佑！渊哥儿竟有这般大出息！

”一位姨娘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是啊是啊，当年就看出渊哥儿不是池中之物！

”另一位立刻附和。“以后看谁还敢小瞧我们侯府！”年轻的少爷们挺起胸膛，

仿佛那军功也有他们一份。“听说陛下赏赐极厚，还要加封爵位呢……”人群中心，

被刻意打扮过的侯府嫡子黎轩，脸上却有些勉强的不自在。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那件料子极好的锦袍，眼神闪烁。十年过去，他依旧养尊处优，

只是眼底多了些被酒色淘虚的痕迹。老侯爷回头，瞪了他一眼，

低声道：“把你那副样子收起来！今日是你大哥荣耀归宗的大日子！一会儿见了人，

给我放恭敬些！”黎轩缩了缩脖子，喏喏应是。长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