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丹门-杂役区-丹渣场浓稠的，带着刺鼻酸腐气味的黑泥，几乎没过林浩的小腿。
每一次拔脚，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噗嗤”声，仿佛这片被丹毒浸透的土地本身就在抗拒着生命的存在。
时值深秋，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扑打在林浩单薄的粗布麻衣上。
他佝偻着腰，双手紧握着一把豁了口的铁锹，重复地将堆积如山、混杂着焦糊药渣和炉灰的废料铲进旁边的独轮木车里。
汗水混着溅起的污泥，在他稚嫩的脸上附着，最终汇聚到下巴尖，滴落在污浊的地面，瞬间便被污泥吞噬。
这里是青丹门的丹渣场，修真界庞大炼丹机器运转后排泄废物的最终归宿。
空气中弥漫着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失败的焦糊、药性冲突的腥臭、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足以勾起所有杂役丹童卑微渴望的……残余丹香。
“废物！
动作快些！
今日的丹渣要是清理不完，晚饭就别想了！”
一个粗嘎的嗓音在不远处炸响。
管事赵西腆着油腻的肚子，手里拎着根浸了油的藤鞭，不耐烦地敲打着旁边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发出“铛铛”的噪音。
“尤其是你，林浩！
三年了，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处理个最低阶的‘火须草’都能把燥气留下，炸了李丹师一炉引气丹！
要不是门派仁慈，早把你扔去挖灵石矿了！
废物中的废物！”
鞭梢带着破风声，几乎是擦着林浩的耳际甩过，抽打在他身边的泥地上，溅起一片污点。
林浩身体猛地一僵，握着铁锹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他死死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屈辱和……一丝深藏的、几乎被磨灭殆尽的不甘。
三年了。
整整三年，他如同这丹渣场里最不起眼的一块污泥，被所有人踩在脚下。
仅仅因为入门时检测出“丹感微弱”——一种对丹火、药性感知力天生迟钝的体质，他便被永远钉在了“丹道绝缘体”的耻辱柱上。
引气诀练了千百遍，体内依旧空空如也，如同干涸的河床。
甚至连处理最基础的药材，都屡屡出错，成为同门嘲笑、管事责骂的固定靶子。
“哼，看他那蠢样，一辈子也就配在这烂泥里打滚了。”
不远处，几个同样穿着杂役服饰的少年聚在一起，对着林浩指指点点，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
他们大多数是练气境一层，虽也是底层，却自觉比林浩这“真正的废物”高了一等。
林浩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腐烂与微末丹香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些恶意的目光和刺耳的嘲讽，将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双臂，狠狠一锹铲下去。
“哗啦！”
一大坨散发着恶臭的黑泥被铲起。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他脚下的污泥似乎格外湿滑松软，这一下用力过猛，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噗通！”
林浩结结实实地摔进了冰冷的泥泞里，肮脏的黑水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前金星乱冒。
铁锹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旁边。
“哈哈哈！
废物就是废物，连站都站不稳！”
肆无忌惮的哄笑声瞬间爆发开来，像无数根针扎在林浩的心上。
赵西的怒骂也紧随而至：“混账东西！
弄脏了衣服还得浪费水洗！
赶紧给老子爬起来！
耽误了时辰，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林浩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在冰冷的泥泞中打滑，越是用力，越是狼狈。
泥水糊住了他的视线，只能模糊看到赵西那肥胖的身影带着鞭影逼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难道，真的就要这样烂死在这片泥潭里，成为无人记得的渣滓？
就在这极致的屈辱和绝望中，他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不是错觉！
一道极其黯淡、微弱的流光，如同风中残烛，正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速度，划破青丹门上空氤氲的灵气云雾，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苍茫气息，无声无息地朝着……丹渣场的后山方向坠落！
那光芒太微弱了，转瞬即逝，除了正摔在泥地里、仰面朝天的林浩，根本无人察觉。
就连天空巡逻的仙鹤，也只是懒洋洋地梳理着羽毛。
林浩的心脏，却在那惊鸿一瞥的瞬间，猛地漏跳了一拍！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涌现，仿佛有什么沉寂己久的东西，被那微弱的光芒轻轻触碰了一下。
那光芒中似乎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古老、深邃，与他此刻的卑微绝望形成了天壤之别的反差。
“看什么看！
还不快起来！”
赵西的鞭子终于落下，狠狠抽在林浩身边的泥地上，溅起的泥点打在他脸上。
剧痛和冰冷的泥水让林浩猛地回神。
他顾不上多想那奇异的光芒，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从泥坑里爬了出来，抓起铁锹，再次埋头苦干。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底深处，除了麻木和屈辱，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光芒——一丝对那坠落微光的好奇，一丝对这片泥泞之外世界的……本能渴望。
他知道后山，那里连接着危险的“黑风涧”。
而那道微光，似乎就坠落在那个方向。
赵西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林浩用力铲起一锹丹渣，恶臭扑鼻。
他咬紧牙关，汗水混着泥水再次流下。
然而，没人知道，就在这肮脏泥泞的角落，就在这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废柴丹童身上，命运的齿轮，己经因为一道无人注意的坠落微光，悄然开始了不可逆转的转动。
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那光芒的古老气息，仿佛无形的尘埃，己经悄然附着在了林浩破烂的衣角，或者……是他手腕上那道刚刚被碎石划破、尚未完全凝固的细小伤口上。
后山黑风涧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在傍晚的天色中显得更加幽深。
而林浩体内那干涸了三年、如同死水般的丹田气海深处，在那悸动之后，仿佛有一粒比尘埃还要微小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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