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晚些去芙蕖宫。 这一晚,就晚到了亥时。 今夜的芙蕖宫比昔日的昭明殿还要辉煌几分。 花瓶、宝器、金珠……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 金色与红色衬得这宫里贵气万分,华丽的朝服让面容姣好的女子更添殊色。 盖头落地,那女子扬起唇角娇娇柔柔地朝他一笑,顾盼生姿。 “陛下。 她轻启红唇,温声唤道。 眼前的人,是他的新皇后。 可是他却不可遏制地会想起那个已经死去的
沈长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人抱走的,也不记得他在那大典上做了什么。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她。
“陛下……恕臣直言,废后既是妖女,死了又何妨?”
“这事利国利民的好事啊。”
昭明殿内,深夜仍旧灯火通明。
一干御医跪在地上,为首的御医不卑不亢道。
“好事?朕何时说过要让她死?!”
沈长泽怒极反笑,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
“陛下,恕臣等无能。”
天子震怒,一众御医连忙跪拜请罪,连大气都不敢出。
闻言,沈长泽的脸色愈发的阴沉。
“既然无能,那就全部革职还乡。”
他本是想要这些人全部陪葬,可眼前之景总能让他想起从前。
数日前,江锦心曾为了一个老御医下跪求他。
那时,他就当着江锦心的面处死了老御医,连全尸也没留。
因他想,偷了他人十三年人生的窃贼,怎能那样理所当然。
成为他人口中的圣人,享受什么祝福。0
如今,她真的死了,他又有什么理由让这些御医陪葬?
“臣等……遵旨。”
心头忽然升上来一丝无力感,沈长泽将御医挥退。
他的目光落在长眠的人身上。
良久,他的眸中翻涌上来些许复杂的情绪。
他的脑海中闪过很多从前有关她的画面。
冬雪煮茶、春日赏花、炎夏泛舟、深秋酿酒……
一桩桩一件件在的眼前不断浮现,怎么也挥之不去。
“江锦心……你怎么会死呢……”
他呢喃着,伸手抚过安睡之人的眉眼,声音很轻。
像是在问睡着的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沈长泽握上那双满是伤痕的手,粗粝的感觉让他一怔。
掌心那只手早已没了温度,凉得吓人。
他触碰到了才笨拙的想起要把人放到冰室去。
抱起江锦心的时候,怀里的重量轻得骇人。
他恍惚地想——
她何时变得这样瘦了?
而他却这样粗心,一点都没有发觉?
“陛下,陛下!”
沈长泽想得入神,连身后传来的喊声都不曾听见。
直到那人到了面前,他才敛下思绪。
“陛下,今日是您和娘娘的大婚,您……您若是宿在别处,天下人要如何想皇后娘娘啊?”
来人是他身边的掌事太监周宁海。
大典上的混乱是他和江御善的后。
他的话令沈长泽眸中迟疑,却仍旧应了声。
“朕晚些去芙蕖宫。”
这一晚,就晚到了亥时。
今夜的芙蕖宫比昔日的昭明殿还要辉煌几分。
花瓶、宝器、金珠……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
金色与红色衬得这宫里贵气万分,华丽的朝服让面容姣好的女子更添殊色。
盖头落地,那女子扬起唇角娇娇柔柔地朝他一笑,顾盼生姿。
“陛下。”
她轻启红唇,温声唤道。
眼前的人,是他的新皇后。
可是他却不可遏制地会想起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三月前新婚之夜,他挑起那红绸,那人开口喊他。
“沈长泽。”
印象中,她似乎不怎么唤他陛下,只是叫他的名字。
她说:“名字代表的是独一无二的人,在我的家乡人人都是以名字相称。”
记忆剥茧抽丝,如蛛网将沈长泽缠住。
他愈是逼迫自己不去想,一遍遍拿那些话劝说自己。
江锦心是不属于这里的异类、她抢了江语怜十三年。
她是妖祸,她的死只能怪她自己。
是她嫉妒、贪心……
然而,这些话填补不了他心里那块的空缺。
“够了!”
沈长泽看着眼前这张怎么也抹不去的脸,怒然道。
江语怜被他突然的怒气吓了一跳,脸上的笑意也褪得干干净净。
她咬了咬下唇,装出一副可怜无辜的样子,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意。
“陛下……是臣妾做错什么了吗?您……为何这般不高兴?”
轻轻软软的声音落在耳边不似记忆里的模样。
沈长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抑着烦躁放缓了声音。
“此事与你无关。”
他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身,看向他的新皇后。
她的脸上因自己语气的缓和露出笑意,眸光中全是对他的依恋和深情。2
好似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
沈长泽望着她,却没有任何动作。
“陛下,时候不早了,我们……”
她好似不怎么习惯被这么看着,眸光躲闪羞红了脸。
话外的意思无需挑明,任谁都能听得懂。
沈长泽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眉眼,那满目的爱意似乎从未变过。
他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总归是没有兴致。
“朕乏了,今夜便早些休息吧。”
他别开眼睛,不再去看这张总能勾起回忆的脸,语气更是温和。
江语怜眼中情绪微淡,她仰头注视着沈长泽,再开口时声音明显不悦。
“陛下是在想那个已经死了的人吗?”
死这个字眼如一根小刺,轻轻扎了一下沈长泽的心。
面前的女人眸中泛着泪光,秀眉轻皱,像是受了万般委屈。
可她说出来的话却与她脸上的神情仿佛割裂了一般。
昔日,她提及江锦心总是带着姐妹之间的怜爱,多的是劝他放过江锦心的时候。
眼下,江锦心一死,她的态度也骤然发生了改变。
“你在揣测朕的心思?”
沈长泽眸光一暗,吐出来的字也逐渐变得冰冷。
他的目光落在江语怜的脸上,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
江语怜迎上他的目光,眼泪便这么安安静静地淌出来,在衣袍上留下一团暗色。
“姐姐死了,我是很难过,可是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啊。”
“她破坏了我的大婚,难道我还要感激她吗?”
她似是憋了满腹的委屈,在他的质问下爆发。
眼泪之下,那目光有伤心有痛苦,甚至还有如火一般的恨意燃烧。
这张精致的、温柔的假面在此刻撕碎,沈长泽只觉得自己仿佛从未认识过眼前之人。
那个雨天里等他,给他送伞的女子似乎成了遥远的记忆里的画面。
他还记得,伞面素白如那上好的天青色,一如她的人。
可是,这个人曾经给他带来救赎、带来希望的人,眼里看不见一丝温柔。
恨意将她的双目染得通红,她冷着声音质问。
“沈长泽,你难道喜欢上她了吗?”
心里那扇阻隔回忆的门因她一句话轰然倒塌,沈长泽怔在原地。
“不可能。朕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妖女!”
眼底情绪翻涌,沈长泽的声音冷得像冬日里的雪。
他下意识地反驳,否认。
江语怜却好像已经被他伤透了心,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一瞬间的失控,她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样子。
好似他刚刚看到那一幕仅是意外。
不……
这一刻,沈长泽不受控制地感到难受,心疼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软化了目光,只想将她抱进怀里好好安抚。
他的行为被意识支配,便这么做了。
可是,当他靠近江语怜,嗅到她身上的味道,他猛然清醒。
沈长泽一把将人推开,离开了芙蕖宫。
一夜未眠,他的梦境光怪陆离。
回忆一遍一遍刻在他的心里,反复让他置身过去。
记忆里,是一个雨天。
大雨淅淅沥沥将整个皇城都淋得很透。
他出门时撑了那把素白的伞,给江锦心带了她喜欢的桃花酥。
他进门收伞的时候,江锦心的视线一直落在伞上。
“你很喜欢这把伞吗?每次下雨都能见到它。”
那时,他以为这是无心之问,便随意回了一句。3
“只是习惯用它罢了。”
眼下在梦中,他分明看到江锦心问他时目光中的希冀。
在他回完话之后,她的眸光便暗了下去。
这明明是江语怜送给他的伞,为什么江锦心看到会有期待?
怀疑的种子在他心中种下,沈长泽不可遏制地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万一,雨天里那个送他伞的人是江锦心呢?
不,不可能的……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冒出一个影子就被他自己否认。
他曾经反复确认过,当初那个人就是尚书府的庶女,江语怜。
当年,他也曾问过江语怜,她承认过。
真相变得混乱,沈长泽又去了芙蕖宫。
一夜过去,芙蕖宫里还留着些许喜气。
宫女们见他便跪,却来不及进去通报一声。
沈长泽便这么撞见了他要找寻的真相。
“娘娘,您昨夜受委屈了。”
这道声音是江语怜身边的侍女。
“委屈?不过是我做给沈长泽看的戏罢了。”
接话的声音沈长泽再熟悉不过,是江语怜。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令他浑身的血液都涌上脑袋。
沈长泽蓦然闯了进来,压着怒气质问。
“你说的,可是实话?”
倏然响起的声音将那给江语怜梳头的宫女吓了一跳。
她跪得利索,可江语怜却好似有恃无恐一般,缓缓起身。
“当然是实话。”
她长发未绾,素着未施粉黛的脸与他对视,眸光竟是说不出的凌厉。
好似蛰伏已久的狼,此刻终于丢掉了羊皮露出了真面目。
“臣妾这里还有很多实话,陛下想听吗?”
她的指尖灵活得像毒蛇的信子,游走在沈长泽的颈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