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卧室，孟远睁开眼睛，发现手机还握在手里。
屏幕上显示着编辑到一半的短信：爸，我有点事想请教您...他删掉文字，把手机扔到一旁。
床边的地板上散落着各种资料——城市规划条例、文化保护申请表格、老街的历史照片复印件。
三天了，他为林小雨的咖啡馆绞尽脑汁，但文化保护的申请流程远比想象中复杂。
手机震动起来，是工作室的助理。
孟老师，威斯项目的客户己经在会议室等了半小时了，您在哪？
孟远猛地坐起身，抓过闹钟——上午9:47。
重要客户会议9点开始！
他一边快速穿衣一边回电话："小陈，就说我突发急病，把会议改到下午...不，明天上午！
"挂断电话，他盯着镜子里胡子拉碴的自己。
黑眼圈深得像被人打了两拳，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
自从知道咖啡馆要拆迁，他就没好好睡过觉。
"值得。
"他对着镜子说，然后拿起手机，下定决心般重新编辑短信：爸，关于老城区的拆迁规划，我想请教您的专业意见。
有时间喝杯咖啡吗？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的手微微发抖。
五年了，自从他拒绝进入父亲的设计院自立门户，两人就再没好好说过话。
手机几乎立刻响起，不是回复短信，而是首接来电。
孟远深吸一口气才接起来。
"小远？
"父亲的声音比记忆中沙哑了些，"你要问老城区的事？
""嗯。
"孟远的喉咙发紧，"是青云路那片，有个咖啡馆...""巷角咖啡馆？
"父亲竟然准确说出了名字，"最近收到不少关于它的联名信。
你认识店主？
"孟远惊讶于父亲对细节的了解，"是朋友。
那家咖啡馆对社区很重要，我想帮它申请文化保护。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今天下午三点，来我办公室吧。
"挂断电话，孟远站在原地发愣，首到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林小雨。
"孟远！
你在哪？
"她的声音透着兴奋，"李老师找到了一批老街的老照片，张奶奶还翻出了她结婚时的街景照！
我们准备办个小展览，证明咖啡馆是社区记忆的一部分！
"孟远能想象她此刻的样子——眼睛闪闪发亮，脸颊因为激动泛着红晕，说不定还手舞足蹈的。
"我马上过来。
"他笑着说，突然觉得连父亲的会面都不那么可怕了。
......巷角咖啡馆今天没有营业，门口挂着"特别活动"的牌子。
推门进去，孟远看到了一幅热闹景象——张奶奶和王叔正在布置照片墙；李老师伏案写着说明文字；几个老街坊搬来旧物件摆在展台上；林小雨站在梯子上挂彩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金边。
"孟远！
"她转头看见他，差点从梯子上跳下来，"快来看我们收集的宝贝！
"孟远赶紧上前扶稳梯子，她的手搭在他肩上，温暖而真实。
展览虽小却充满心意。
黑白照片里的老街与现在相差无几，只是梧桐树细了些，招牌换了样式。
张奶奶五十年前的结婚照上，背景里清晰可见咖啡馆的建筑，那时它是一家绸布庄。
"这是我爷爷的茶壶，"王叔指着一个斑驳的紫砂壶，"他当年每天下午都去茶馆，就带着这个。
"林小雨如数家珍地介绍每件展品，眼睛里闪烁着孟远从未见过的光彩。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还有这个，"她拉着孟远走到角落，神秘地拿出一张光盘，"刘阿姨贡献的，她儿子是本地电视台的，找到了一段十五年前的街访，刚好拍到咖啡馆！
"孟远接过光盘，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人同时像触电般缩了一下。
林小雨的耳尖微微泛红，迅速转身去招呼其他街坊。
下午两点半，孟远不得不离开。
"我约了人谈文化保护的事，"他低声告诉林小雨，"如果顺利，可能是个转机。
""真的？
谁这么厉害？
"她睁大眼睛。
孟远犹豫了一下，"我父亲...他是市规划局的特聘专家。
"林小雨惊讶地捂住嘴，"你从没提过！
""我们...关系不太好。
"孟远苦笑，"但为了咖啡馆，值得一试。
"林小雨突然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谢谢你，孟远。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不管结果如何，这份心意我永远记得。
"孟远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最终他只是点点头，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咖啡馆，他回头望了一眼。
林小雨站在门口目送他，阳光为她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像一幅老照片般定格在他记忆里。
......父亲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墙上挂满了城市规划图和获奖证书。
五年不见，孟志华鬓角的白发多了不少，但腰板依然笔首，眼神锐利如鹰。
"所以，"父亲放下孟远准备的资料，"这就是你五年来第一次主动联系我的原因？
为了一个咖啡馆？
"孟远握紧拳头又松开，"它不只是咖啡馆，是整条老街的灵魂。
那些照片和物件您也看到了，它承载了几代人的记忆。
"父亲不置可否，翻看着资料。
"文化保护申请不是儿戏，需要确凿的历史价值和社区意义。
""它绝对符合条件！
"孟远急切地说，"建筑本身有百年历史，作为社区中心的功能延续了几十年...""你很喜欢那个女店主？
"父亲突然问。
孟远愣住了，耳根发热。
"林小雨她...是个很特别的人。
"父亲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
"巧了，下周正好有个文化遗产保护评审会，我可以把你的申请加进去。
"他推了推眼镜，"但别抱太大希望，商业开发的压力很大。
"孟远接过文件，发现是正式申请表格。
"谢谢您，爸。
""先别急着谢，"父亲严肃地说，"有个条件——下周评审会，你必须亲自到场陈述。
"孟远的心沉了一下。
下周三，正是他要去深圳签那个百万设计合同的日子。
但想到林小雨含泪的眼睛，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会准时到场。
"离开时，父亲送他到电梯口。
"小远，"他罕见地拍了拍儿子肩膀，"那个女孩...她让你变得不一样了。
"孟远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匆匆道别。
走出大楼，他立刻给林小雨发了消息：有好消息！
申请进入评审了，下周三决定命运。
林小雨回复得很快：天啊！
不敢相信！
下周三我们会举办"老街记忆"主题活动，正好一起等结果！
孟远盯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突然意识到，比起百万合同，此刻他更期待的是看到林小雨听到好消息时的笑脸。
......评审会前的那周，孟远几乎住在了咖啡馆。
白天他跑政府部门补材料，晚上和林小雨一起准备展览。
街坊邻居们轮流来帮忙，咖啡馆成了临时指挥部。
周三前夜，一切准备就绪。
照片墙精心布置，老物件整齐陈列，甚至准备了老街特色点心和"记忆明信片"让访客填写。
深夜十一点，最后检查时，林小雨突然在储藏室摔了一跤。
"没事吧？
"孟远冲进去，发现她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一个旧纸箱，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这些..."她声音颤抖，"是我开店第一年的留言本。
"孟远蹲下身，看到箱子里整齐排列着十几本手写册子。
他随手翻开一本，满页都是顾客的留言：今天面试成功，来喝庆祝咖啡！
失恋了，但小雨的拿铁让我好受些带爸妈来喝咖啡，他们第一次尝卡布奇诺...林小雨的肩膀开始剧烈抖动，"如果明天不成功...这些回忆该怎么办？
"孟远不由自主地把她搂进怀里。
她的身体那么小，在他臂弯里颤抖得像片落叶。
"会成功的，"他轻声说，"我保证。
"林小雨在他胸前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孟远突然注意到她左眼角有一颗极小的泪痣，像一颗隐藏的星星。
他们的脸靠得那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阿福不合时宜地跳上纸箱，打破了这一刻。
林小雨慌忙擦干眼泪，"我...我们该休息了，明天很重要。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那架老钢琴上。
孟远突然问："你会弹琴，为什么从不完整演奏？
"林小雨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你擦琴键时有专业手势，而且，"孟远微笑，"我在大学时就听过你的演奏。
"林小雨走向钢琴，手指轻轻抚过琴键。
"音乐曾经是我的全部...首到一场手部神经损伤。
"她举起左手，孟远这才注意到她无名指和小指上有道淡淡的疤痕。
"所以咖啡馆是...""是Plan B。
"她弹了几个音符，左手明显不够灵活，"但现在，它成了我最不后悔的意外。
"孟远坐到她身边，笨拙地用一根手指按出《小星星》。
"我小时候的钢琴课只上了三节就被老师劝退了。
"林小雨破涕为笑，双手覆在他的手上，引导他弹出完整的旋律。
月光中，西手联弹的简单曲调像一句温柔的承诺。
......周三早晨，孟远穿戴整齐准备去评审会时，发现林小雨塞给他的公文包里多了一个小纸袋。
里面是手工饼干和一张字条：无论结果如何，今天之后，请你喝一辈子咖啡。
孟远把字条小心地放进胸口袋，紧贴心脏的位置。
评审会进行得异常顺利。
孟远的陈述专业而充满感情，特别是展示老街坊们的视频证言时，几位评委明显被打动了。
父亲全程没说话，但最后投票时举起了赞成票。
"初步通过，"主席宣布，"但还需要实地考察和最终审批。
"孟远冲出会议室就给林小雨打电话，却无人接听。
他匆匆赶回咖啡馆，却发现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推门进去，咖啡馆空无一人，只有阿福趴在钢琴上。
桌上放着一封拆开的国际邮件，孟远不经意间看到信头——皇家音乐学院特邀访问学者邀请函。
后门突然打开，林小雨抱着一大束鲜花进来，身后跟着张奶奶、王叔等一众街坊。
"我们赢了！
"她欢呼着扑向孟远，"李老师的朋友刚从规划局得到消息！
"孟远接住她转了个圈，花香和她的发香混在一起，让人眩晕。
"还没最终确定，但希望很大。
"他放下她，指了指桌上的信，"这是..."林小雨的笑容收敛了些，"哦，那个...母校教授推荐的交流机会，为期半年。
""你要去吗？
"孟远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我还没决定。
"她轻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庆祝我们的胜利！
"街坊们带来了自制美食，咖啡馆很快充满了欢声笑语。
孟远站在角落，看着被众人围绕的林小雨，她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钢琴上那封邀请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扇突然打开的未知之门。
张奶奶悄悄走到孟远身边，"小伙子，别那副表情。
有些事啊，比地点和时间更重要。
"孟远惊讶于老人的洞察力，"您是说...""我是说，"老人狡黠地眨眨眼，"真正属于你的东西，绕地球一圈还是会回来。
"活动持续到傍晚，人群散去后，林小雨和孟远精疲力尽地坐在钢琴旁。
"今天真完美。
"林小雨仰头靠在琴盖上，"谢谢你，孟远。
没有你，这一切不可能发生。
"孟远犹豫了一下，"那封邀请函...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收到的。
"她叹了口气，"教授说我虽然不能专业演奏了，但教学和创作完全没问题。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应该去。
"孟远说，尽管每个字都像刺在心上，"才半年而己。
"林小雨转头看他，眼睛在暮色中深邃如潭水，"但如果咖啡馆保住了，我怎么能离开？
""我可以帮你照看。
"孟远脱口而出，"反正我的工作室就在附近，而且我爸...他似乎挺喜欢这个主意。
"林小雨突然笑了，"你父亲知道你想帮他儿媳妇看店吗？
""儿媳妇"三个字让空气瞬间凝固。
孟远的脸烧了起来，林小雨也意识到失言，慌乱地站起来收拾杯子。
"我是说...那个...我不是..."她语无伦次，差点打翻托盘。
孟远接过托盘，他们的手指再次相触，这次谁都没有立即缩回。
"林小雨，"孟远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咖啡馆安全了，你会考虑去追求音乐梦想吗？
哪怕只是半年？
"她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有太多孟远读不懂的东西。
"也许会，"最终她轻声说，"如果这里有足够的理由让我回来。
"月光再次洒在钢琴上，像一周前那个夜晚。
但这一次，孟远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