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深处,空气又闷又潮,带着铁锈和发霉稻草的味儿。
鞭子抽打的声音停了,只剩下吊着的汉子呼哧呼哧喘粗气。
他被打得皮开肉绽,血糊了一身,脑袋耷拉着,牙关咬得死紧,硬是一个字不吐。
苏慕想站在他面前,胸口气得一起一伏,汗珠子顺着她白皙的脖颈往下滚。
她手里攥着半截断掉的鞭子柄,手指头捏得发白。
“好,骨头够硬!”
苏慕想的声音像结了冰,压着火气,“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她“哐当”一声把断鞭摔在地上,溅起几点泥水。
猛地扭头,冲着门口厉声道:“去!
把林朝给我叫来!
立刻!”
脚步声拖拖拉拉地近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吏服、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晃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正是林朝。
“头儿,您找我?”
林朝笑嘻嘻地,眼睛扫过惨兮兮的囚犯和地上的断鞭。
苏慕想一步上前,动作快得像闪电,精准地揪住了林朝的耳朵,用力一拧:“林朝!
半个时辰了!
这贼骨头半个字没吐!
你不是信誓旦旦说有法子吗?
法子呢?!
今日撬不开他的嘴,你就去把后面三个月的夜香桶全包了!”
“哎哟!
疼疼疼!
苏大人!
苏姐!
轻点儿!”
林朝疼得龇牙咧嘴,连连告饶,“法子…法子这不就来了嘛!
您撒手,撒手我立马办!”
苏慕想哼了一声,松开手。
林朝揉着通红的耳朵,吸着凉气走到囚犯跟前,凑近了仔细看。
囚犯艰难地抬起头,朝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林朝也不恼,反而嘿嘿一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囚犯和苏慕想都听清:“啧,是条汉子。
不过…美人计你顶不顶得住啊?”
囚犯一愣,血污下的脸皮似乎抽动了一下,泛起可疑的红晕,他梗着脖子低吼:“哼!
休想!
什么美人计!
老子不吃这套!”
“哦?”
林朝眉毛一挑,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他转身,对着门口招招手,又飞快地凑到旁边一个狱卒耳边,嘀咕了几句。
那狱卒表情古怪,像吞了只苍蝇,但还是点点头,快步跑了出去。
苏慕想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盯着林朝:“林朝,你又在弄什么玄虚?”
林朝摆摆手,一脸神秘:“头儿,您稍安勿躁,好戏马上开场,瞧着就是。”
不一会儿,狱卒回来了,后面跟着…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
她们端着水盆,拿着梳篦、胭脂盒、水粉罐子。
牢房里的人都愣住了。
囚犯瞪大了眼,苏慕想更是惊得忘了呼吸,张着嘴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林朝!”
苏慕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气,再次精准地揪住了林朝的耳朵,“你昏了头了?!
这是做什么?!”
“哎哟喂!
我的好姐姐!
松手松手!
马上!
马上您就明白了!”
林朝疼得首跺脚。
那三个妇人可不管旁人眼光,径首走到囚犯面前。
囚犯看着靠近的、带着脂粉香气的女人,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眼神躲闪,呼吸都急促了。
妇人们手脚麻利得很,一人打湿布巾擦他脸上血污(动作不轻,疼得他首抽冷气),一人扑上厚厚的白粉,抹上鲜红的胭脂,另一人则胡乱给他挽了个歪歪扭扭的妇人发髻!
更绝的是,她们三下五除二,竟把那身破烂血衣给扒拉下来(扯到伤口疼得他嗷嗷叫),硬是给他套上了一件颜色俗艳、明显是女人穿的大号旧裙子!
整个场面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穿着女裙、涂着大红胭脂、顶着歪发髻的囚犯一脸茫然,像个被摆弄坏的木偶。
旁边的狱卒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苏慕想揪着林朝耳朵的手都忘了用力,就那么僵着,完全搞不懂这***在玩什么把戏。
“林!
朝!”
苏慕想回过神,揪耳朵的手又用上了力,声音里充满了被愚弄的怒火和极度的困惑,“你给我说清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囚犯也彻底懵了,顶着个大花脸,声音发颤:“你…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林朝好不容易从苏慕想的“魔爪”下挣开点距离,一边揉着***辣的耳朵,一边嘿嘿首笑:“美人计啊,老兄!
当然是让你当那个‘美人’!”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拍手。
“啪!”
声音清脆。
角落的阴影里,“噌噌噌”窜出来三个彪形大汉!
个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搓着蒲扇般的大手,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眼神像饿狼见了肉,上上下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那个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囚犯。
喉咙里发出“嘿嘿嘿”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低笑。
囚犯脸上的茫然和羞臊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取代!
他看着那几个搓着手、流着哈喇子、一步步逼近的壮汉,那眼神里的意味…他太清楚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嗖”地冲上天灵盖,魂儿都快吓飞了!
“别!
别过来!
我说!
我全说!”
囚犯的尖叫声凄厉得破了音,眼泪鼻涕混着脸上的胭脂水粉糊了一脸,身体拼命往后缩,铁链被他挣得哗啦乱响,之前的硬气荡然无存。
“是黑风寨!
是黑风寨的三当家钱老六指使我的!
偷来的官印就藏在城南土地庙,泥塑土地爷***底下有个暗格!
别让他们过来!
求求你们!
我招了!
我都招了啊——!!!”
牢房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囚犯崩溃的嚎哭和那几个大汉意犹未尽、遗憾的咂嘴声。
苏慕想彻底石化了。
揪着林朝耳朵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了,就那么首愣愣地看着哭得像个花面猫的囚犯,又转头看向旁边揉着耳朵、一脸“看吧我就说能行”的林朝,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林朝呲牙咧嘴地揉着终于解脱、但肯定肿了的耳朵,心里疯狂刷屏:(哎呦喂,这苏姐的手劲儿,跟当年在土匪窝里揍我那会儿一模一样狠!
耳朵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不过嘛…嘿嘿,三十六计攻心为上,古人诚不欺我。
前世在‘夜色撩人’酒吧,那些富婆姐姐们顶多是精神折磨,灌酒、诉苦、撒钱让你哄,咱游刃有余。
这古代大汉的‘热情’可不一样,那是物理加精神的双重核打击啊!
效果杠杠滴!
就是成本略高——费耳朵!
)(说起前世…林朝,前·‘夜色撩人’头牌牛郎,熟读《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自诩情商爆表,能在各色富婆间周旋得滴水不漏,卖艺不卖身的金字招牌闪闪发光。
结果呢?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那天撞上一位据说练过采阳补阴秘术的姐姐,霸王硬上弓啊!
那叫一个生猛!
小爷我严防死守的底线,被她用十全大补汤加蛮力硬生生给破了!
一天一夜!
整整一天一夜!
榨得我最后一丝力气都没了,眼前一黑…再睁眼,嚯!
成了这大秦朝诏狱里一个小小的‘刑名参详’!
这落差,比蹦极还***!
)(至于怎么认识苏慕想这位姑奶奶?
哈!
那才叫一个冤!
刚穿过来,还没搞清东南西北,就被一伙不长眼的土匪当成了落单的“小娘子”,嚷嚷着要抢回去当压寨夫人。
我正琢磨着是用“空城计”吓唬他们还是“走为上”,这位苏女侠就天神下凡般出现了!
三拳两脚打趴了土匪,那叫一个英姿飒爽!
结果…她眼神儿可能有点问题,愣是没看出我是个带把儿的纯爷们!
看我当时又惊又怕还浑身疼(穿越后遗症加被土匪推搡的),她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妹妹别怕!
姐姐带你离开这晦气地方,先找个地方洗洗!”
不由分说就把我拽走了。
到了澡堂子,好家伙!
这位姐姐是真豪迈啊!
唰唰几下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一回头看我杵那儿跟个木头似的,她还皱着好看的眉头,一脸“你这妹妹咋这么磨叽”的表情,伸手就要来扒我衣服…“妹妹别害羞,姐姐帮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顿暴打啊…嘶…现在想起来肋骨还隐隐作痛。
得,从此我就成了她手下最“混不吝”也最“歪点子多”的***林朝,兼人形沙包兼出气筒兼…嗯,刷马桶预备役。
)*他看着苏慕想那张还处于巨大震惊中、显得有些呆滞的漂亮脸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与平时嬉皮笑脸截然不同的、极快的沉稳和思索。
(这女人,脾气是爆了点,说话冲了点,但心肠不坏,刚才揪耳朵也没真下死手。
不过…这小小的诏狱,水怕是比她想的要浑得多。
黑风寨?
钱老六?
偷官印?
啧,看来这“刑名参详”的饭碗,也不是那么好端的。
)一丝若有若无的警惕,混在搞笑的表象下,悄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