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钳掉在锈铁上,发出一声闷响。
陈无畏没去捡。
左臂的血顺着指尖滴落,砸在机甲残骸的断口边缘,立刻***涸的油泥吸住,变成暗褐色的斑点。
他咬紧牙关,用右手肘撑住地面,将身体往深处拖。
每动一下,肋骨就像被铁丝绞着拉扯,呼吸带出腥甜的气流。
他不能停。
变异兽退了,但废料场从不真正安静。
远处炮火还在炸,金属刮擦声断断续续,像是某种机械在低速运转。
更近的地方,有规律的脚步声正从西北角压过来,间隔一致,不快不慢,不是野兽。
是巡逻队。
他把夹克内袋里的星核碎片攥得更紧。
那东西贴着胸口,冰凉得不像金属,反倒像一块活物的骨骼。
刚才它震动过一次,左眼的蓝纹随之翻涌,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现在必须藏好。
他抬头,看见前方倾覆的“铁蝎”机甲。
背部断裂,驾驶舱塌陷,右臂被炸飞,只剩半截液压管垂在空中。
但它的阴影够大,足够遮住一个重伤的人。
他爬过去,用肩膀顶开一块挡路的钢板,蜷缩进机甲腹下。
地面是倾斜的,他背靠着断裂的能源管,把废旧齿轮塞进内袋,压在碎片上方。
左眼的异样立刻减轻。
蓝纹退散,只余一丝微弱的震颤在视网膜上跳动。
他喘了口气,右手摸到掉落的维修钳,重新夹住左臂伤口的布条,单手绞紧。
布料收紧,血流减缓,但疼痛像电流一样顺着神经往上爬。
他从口袋里摸出半根能量棒,咬下去。
咔嚓。
甜腻的液体在嘴里炸开,夹杂着金属粉末的涩味。
神经***素瞬间冲进大脑,视野边缘泛起短暂的白光。
他没吐渣,全咽了下去。
心跳从西十二次提到五十八次,体温略微回升。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尖还在抖,但能握拳。
他盯着“铁蝎”断裂的能源主回路——一根拇指粗的导管从机甲脊柱处断开,***的接头布满焦痕,内部线路扭曲成团。
这是典型的过载烧毁,七区学徒都能认出来。
可就在他盯着那处断口的瞬间,左眼突然一抽。
蓝纹再次浮现,比之前更清晰。
不是幻觉,也不是余震。
那纹路顺着他的视线延伸,首接“画”在了能源回路的断口上,像一层透明的电路图覆盖上去。
紧接着,脑内炸开一股数据流。
没有声音,没有提示,只有无数信息像洪水一样灌进来。
他“看见”了导管内部的结构:三十七根微型导线,其中十九根断裂,七根短路,三根错接到备用回路。
他“看见”了能源阀的位置偏移了0.3毫米,导致压力无法释放。
他“看见”了主控芯片的烧毁路径,是从第三引脚开始蔓延的。
这些信息不是读取,是解析。
他的意识被强行拉入一个三维结构图中,整个“铁蝎”机甲的内部构造在他眼前拆解、重组、标注。
每一个零件的位置、功能、损坏程度都被标记出来。
右腿液压泵堵塞,原因是过滤网被金属碎屑堵死;左肩关节卡死,是伺服电机齿轮断裂。
他想停下,但停不下来。
意识深处浮出西个字:重构推演。
他本能地开始模拟——如果更换主控芯片,路径该怎么走?
从背部检修口进入,避开断裂的主回路,绕过烧毁的稳压模块,连接备用电源……他的思维自动推演每一步操作,模拟工具使用、零件拆卸、能量测试。
推演完成。
就在那一瞬,意识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光点凝聚。
它很小,像一粒尘埃,却带着某种确定的存在感。
它不发光,也不移动,只是“在”。
他知道,那是“星点”。
他猛地抽回手,切断与能源回路的视线接触。
数据流戛然而止。
蓝纹退散,左眼恢复常色。
他靠在机甲残骸上,呼吸急促,额头渗出冷汗。
刚才那一切不是幻觉。
他真的“看”到了机甲的内部结构,真的在脑中完成了修复推演,真的凝聚出了那个“星点”。
这能力与星核有关。
他伸手探进内袋,指尖触到那块碎片。
它还在,冰凉,安静。
他用齿轮压住它,确认没有震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蜂鸣声。
低频,规律,像是金属探测器在扫描。
脚步声更近了,至少三人,步伐整齐,装备有金属碰撞的轻响。
探照灯的光束从残骸间扫过,照亮飞舞的尘埃。
巡逻队进来了。
他立刻屏住呼吸,把身体缩进阴影最深处。
左手仍按在左眼上,防止蓝纹再次浮现。
右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齿轮,一下,又一下。
光束扫过“铁蝎”的残骸。
他不动。
灯光停了两秒,继续向前。
蜂鸣声远去,脚步声渐渐模糊。
他松了半口气,但没放松。
他知道,刚才的推演不是偶然。
那能力可以解析机甲结构,可以模拟修复路径,可以凝聚“星点”。
而“星点”是什么?
钥匙?
能量?
还是某种解锁机制?
他回忆起碎片共鸣时的三个词:寻找、连接、等待。
现在他找到了什么?
一块废铁?
一个能力?
还是某种规则的入口?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尖不再发抖。
他慢慢抬起右手,再次看向“铁蝎”的能源回路断口。
这一次,他主动凝视。
蓝纹浮现,但比之前温和。
数据流再次涌入,但不再失控。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掌控它,像握紧一把刀。
他尝试推演另一个路径:从底部检修口进入,绕开主控区,首接更换液压泵过滤网。
意识中,零件拆卸、工具切换、压力测试一一模拟。
推演完成。
没有新的星点凝聚。
他明白了——只有完成完整结构解析,才能获得星点。
单一部件的推演不够。
他收回手,闭上眼。
意识中,“铁蝎”的三维结构图仍在。
他能随时调取,随时推演。
这能力不是工具,是本能。
只要他接触机甲核心或能量回路,就能触发解析。
而星核碎片,是钥匙。
巡逻队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他睁开眼,左瞳深处最后一丝蓝光缓缓熄灭。
他靠在残骸上,右手握紧维修钳,左手按住内袋。
他知道,从现在起,他不再是那个只会修废铁的学徒。
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能推演不可能的路径。
他能凝聚星点。
他慢慢站起身,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没再看。
他最后看了一眼“铁蝎”的残骸,转身,拖着伤腿,往废料场更深处走去。
他的影子被远处炮火拉长,贴在扭曲的金属地面上。
走到第三十一步时,左眼突然一颤。
蓝纹浮现。
他停下,低头看向地面。
一块半埋在灰土里的机甲碎片,边缘不规则,表面有细微裂纹。
它本该是废料,但他的视线落在上面的瞬间,意识自动解析——这是“铁蝎”右臂的连接基座,内部嵌有一枚未损毁的定位芯片。
他蹲下,右手伸向那块碎片。
指尖即将触碰到表面时,碎片突然微颤。
内袋中的星核碎片,同时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