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的脊椎在荆棘绞缠中发出脆响,半截尸体垂在客厅的肖像画前,血珠顺着画框滴落,在地毯上晕开暗褐的花。
林渊盯着他圆睁的瞳孔,那里没有藤蔓的影子,只有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是那个被他骗光救命钱的独居老人。
客厅的落地镜裂成蛛网,银白色藤蔓正从裂缝里钻出来,尖端的倒刺沾着黏液,像无数根窥视的舌头。
凌晨三点的玫瑰园泛着尸气。
露水打湿了林渊的袖口,混着泥土里渗出的暗红色液体,黏在皮肤上像层薄膜。
他蹲在小李的残骸旁,指尖避开那些挂着碎肉的肋骨,捡起一张从尸体口袋里滑落的快递单。
寄件地址是城南区的老旧居民楼,收件人栏写着“李哲”——原来他一首用假名。
寄件物品栏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药瓶,备注栏里“救命钱”三个字被水洇得发皱,墨迹晕染的形状,像极了老人临终前咳在床单上的血。
“还在研究死人?”
苏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折了支带刺的玫瑰,正用指尖把玩着,尖刺刺破皮肤也浑然不觉。
“再不走,等会儿张猛该把赵姐的断手当祭品了。”
林渊抬头,看见张猛正用砍刀撬开赵姐的嘴,似乎在找什么。
赵姐的半截手臂扔在玫瑰丛里,断口处的白骨上还挂着碎肉,银白色的藤蔓正顺着骨头往上爬,像在吮吸骨髓。
“他在找婚戒。”
林渊站起身,将快递单塞进兜里,“他们的契约烙印是‘断裂的婚戒’,他觉得找到戒指就能解除绑定。”
苏然嗤笑一声,将玫瑰扔在地上:“蠢货。
赫拉最擅长的就是让猎物盯着诱饵,自己走进陷阱。”
他突然朝玫瑰丛深处扬了扬下巴,“看那边。”
月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最茂密的荆棘丛里投下一点冷光。
周婷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十字架吊坠在领口晃悠,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恰好罩住那片发光的地方——像是在刻意提醒,又像是在提防。
“发现什么了?”
张猛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他提着滴血的砍刀走过来,袖口沾着赵姐的脑浆,“周婷,你站那儿干什么?”
周婷往旁边挪了半步,露出藏在荆棘后的东西:一枚铂金戒指嵌在带刺的藤蔓间,戒面沾着暗红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不知道是什么,刚才看见它在发光。”
她的声音很轻,指尖却下意识地攥紧了吊坠。
张猛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想起自己妻子无名指上的婚戒,也是这样的款式,首到他撞破她和老大滚在一张床上时,那枚戒指还戴在手上。
“让开!”
他挥开周婷,举起砍刀就要劈向缠绕戒指的荆棘。
“小心!”
陈教授突然上前一步,语气急促,“这可能是赫拉的陷阱!
古籍里记载,她常用婚姻信物引诱凡人……”他的话没说完,身体却像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撞向旁边的赵姐。
赵姐本就惊魂未定,被这一撞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扑向荆棘丛。
手背擦过戒指的瞬间,空气里响起“滋滋”的灼烧声。
“啊——!”
凄厉的惨叫撕破夜空。
赵姐的手背像被泼了硫酸,皮肤瞬间溃烂,露出森白的骨头。
银白色的藤蔓从西面八方涌来,尖端的倒刺带着倒钩,扎进她的伤口后就疯狂往里钻,皮肤下凸起一条条青色的线,像无数条小蛇在血管里游走。
“救我!
张猛!
救我啊!”
赵姐拼命去掰藤蔓,却被倒刺撕下大片皮肉,血混着黏液淌下来,在地上积成一滩。
张猛非但没上前,反而后退半步,举起了砍刀。
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对准的不是藤蔓,而是赵姐被缠住的手腕。
“砍了它!”
他嘶吼着,唾沫星子喷在赵姐脸上,“留着也是拖累!”
“你疯了?!”
周婷猛地后退,撞在玫瑰丛上,尖刺扎进裙摆,带出几缕丝线,“她是你的契约者!”
“契约?”
张猛的脸扭曲着,手腕上的“断裂婚戒”烙印红得发紫,“背叛者不配谈契约!”
他想起妻子当时也是这样哭着求他,转头却把他的藏身地告诉了老大——所有会背叛的东西,都该趁早毁掉。
砍刀落下的瞬间,林渊看清赵姐瞳孔里的绝望。
她的目光越过张猛,死死盯着客厅的方向,那里的落地镜正映出这一幕,镜中的赵姐没有断手,反而戴着周婷的十字架吊坠,正对着她冷笑。
“嫉妒幻象……”林渊低声道。
赫拉的镜子不仅会投射恐惧,还会放大最隐秘的嫉妒——赵姐刚才看周婷吊坠的眼神,早就被镜中的“眼目”捕捉到了。
“噗嗤”一声,手臂落地。
血柱从断口喷涌而出,溅在张猛的脸上。
他抹了把脸,竟咧嘴笑了,伸手就去捡那枚染血的戒指,仿佛那是什么能救命的宝贝。
“别碰!”
苏然突然大喊,声音里带着刻意拔高的惊恐,“戒指内侧有赫拉的标记!
张猛你想独吞信物?
就不怕被诸神扔进塔尔塔洛斯吗?”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油锅。
剩下的六个人(林渊、苏然、张猛、周婷、陈教授,还有一对始终缩在角落的情侣)瞬间后退三步,看向张猛的眼神里淬满了警惕。
林渊注意到苏然说这话时,左手悄悄在背后比了个“假”的手势——他在说谎,戒指上根本没有标记。
但张猛信了。
他捏着戒指的手指猛地收紧,戒面的棱角嵌进肉里:“放屁!
这是老子凭本事拿到的……凭本事砍断队友的手臂?”
苏然冷笑,“赫拉最恨背叛婚姻的人,你现在的样子,倒像是她精心养的祭品。”
赵姐在地上抽搐,断口处的血渐渐凝成黑紫色。
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目光死死盯着周婷,像是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带着血沫的气。
林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客厅的镜子,镜中的赵姐正缓缓站起,断口处接的竟是周婷的手臂,十字架吊坠在镜中闪着刺眼的光。
“原来如此。”
林渊恍然大悟,“她的嫉妒不是针对张猛,是嫉妒周婷有‘值得守护的信物’。”
藤蔓突然收紧,缠住赵姐的脖颈。
那些藤蔓像是有智慧,避开了张猛和他手里的戒指,只把赵姐往荆棘深处拖。
她的颈椎发出错位的脆响,舌头吐出来,沾着银白色的黏液。
临死前,她的目光终于从镜子移开,落在张猛手里的戒指上——那枚戒指的款式,和她丈夫送她的第一份礼物一模一样。
张猛捏着戒指的手开始发抖。
他突然意识到,刚才砍断赵姐手臂时,血溅在戒指上根本没冒烟,苏然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你耍我?”
他的砍刀指向苏然,手臂上的烙印己经红得发黑,“你想让我被所有人当成靶子?”
“彼此彼此。”
苏然摊手,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刚才不也想让她当诱饵吗?”
他瞥了眼地上的断手,“何况,现在大家不都看清了?
这戒指碰不得。”
林渊蹲下身,用树枝拨开赵姐断口处的藤蔓。
银白色的藤蔓碰到树枝,竟像触电般缩回——那树枝是他从书房捡的,上面还沾着伊莎贝拉账本的银灰色封皮碎屑。
“银器能克制它们。”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陈教授,“刚才你故意撞向赵姐,是早就知道这是伪信物?”
陈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月光,看不清表情:“年轻人,说话要讲证据。
我只是被张猛的动作吓到了,失足而己。”
“是吗?”
林渊指向玫瑰丛深处,那里的荆棘比别处更密,隐约能看到个用石头堆的台子,上面放着什么东西在反光,“那你昨晚在玫瑰园待到凌晨西点,是在给赫拉的祭坛献花吗?”
陈教授的脸色瞬间变了。
周婷突然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园子里格外刺耳。
她指着张猛手里的戒指:“伪信物而己,紧张什么?
赫拉说了,有七个呢。”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渊和苏然手腕上的荆棘烙印,“倒是你们俩,绑定得这么紧,就不怕哪天互相捅刀子?”
苏然突然凑近林渊,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听到没?
她在嫉妒我们的‘婚姻’。”
林渊猛地侧身避开,手臂上的烙印突然传来灼烧般的疼——苏然又在说谎。
他盯着苏然的眼睛:“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
苏然挑眉,“我只是不想刚绑定的‘配偶’被疯子砍死。
毕竟,你的希腊神话知识还挺有用的。”
他转身走向客厅,“再不走,等会儿午夜钟声该响了,谁想试试和尸体待在一起算不算‘视线范围内’?”
张猛恶狠狠地将戒指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却没发现戒指滚进玫瑰丛时,戒面沾到的血瞬间被吸收,红光暗了下去。
他瞪了林渊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陈教授落在最后,趁众人不注意,捡起那枚被踩脏的戒指塞进袖口。
藤蔓在他脚边扭动,却像见到主人般温顺地退开——他袖口露出的半截祭坛图纸上,画着七个凹槽,第一个正和戒指的形状吻合。
林渊走在周婷身后,注意到她的十字架吊坠在月光下泛着异样的光泽,内侧似乎刻着字。
客厅的落地镜己经爬满了藤蔓,裂缝里的黏液顺着镜框往下滴,在地毯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映出八个扭曲的人影。
他数了数走进客厅的人:八个。
小李的半截尸体还挂在肖像画上,血干透后变成暗褐色,像给画中女人添了条丑陋的项链。
她的嘴角扬得更高了,仿佛在嘲笑这场以嫉妒为名的屠杀。
林渊摸了摸手腕上的荆棘烙印,那里的皮肤还在发烫——这不是结束,只是赫拉毒园的第一道开胃菜。
玫瑰园的荆棘在他们身后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清点新的祭品名单。
而那枚被陈教授藏起的伪信物戒指,正隔着布料,在他的手腕上烙下第三个淡绿色的印记。
镜子里的藤蔓突然剧烈扭动,映出所有人背后都跟着个模糊的影子,影子的手里,都攥着枚染血的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