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敲晕了……” 他喃喃自语，喉咙干得像塞进了一把沙土。
恍惚间，父母倒在血泊里的画面闪过脑海，他猛地攥紧右手 —— 指腹触到那枚铜钱边缘的磨损处时，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
铜钱被体温焐得温热，中间的方孔还卡着半片干枯的草叶，那是他藏在草鞋里时沾上的。
“幸亏没丢……” 刘岩把铜钱贴在胸口，粗布衣裳下的心跳渐渐平稳。
这枚边缘磨得发亮的铜钱，是爹娘留下唯一的遗物了，爹还傻呵呵地在上面钻了个孔，说能挂在脖子上保平安。
如今爹娘不在了，这枚铜钱就是他与过去唯一的牵连。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清脆得像山涧里的泉水滴落青石。
刘岩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绿影己飘进门来。
他下意识抬头，瞬间被晃得睁不开眼 —— 少女身上的绿色轻纱绣着缠枝莲纹，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流淌出粼粼波光，衬得内衬的素白长裙像堆积的云絮。
头上的金玉十三钗随着动作轻轻摇曳，钗头的珍珠在鬓边滚动，折射出细碎的光晕。
刘岩看呆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柳叶眉弯弯地蹙着，却不显愁苦；大圆眼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眨动间带着几分狡黠；白皙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粉晕，高挺的鼻梁下，薄厚不一的嘴唇正微微抿着，像是在憋笑。
吉祥屯最俏的姑娘，跟眼前人比起来，就像田埂上的狗尾巴草遇上了瑶池里的莲花。
“那肯定没丢。”
少女的声音像铜铃撞在玉石上，又脆又清，“你攥得跟钳子似的，我使了半天劲都掰不开。”
她说着，大大方方地坐在床沿的梨花木椅上，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香气，像是某种不知名的花香混着皂角的清爽。
刘岩这才回过神，慌忙撑起身子。
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他却咬着牙不肯哼出声，硬是弯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小姐见笑了…… 这是我娘留下的唯一遗物，对我来说比性命还重，还望小姐见谅。”
说完又深深鞠了一躬，膝盖在床板上磕出轻响。
少女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用绣着玉兰花的帕子捂着嘴：“你这小乞丐倒有趣得很，怪不得我爹对你另眼相看。”
她歪着头打量他，眼波流转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浑身是伤还硬撑着行礼，就不怕扯破伤口？”
刘岩的脸 “腾” 地红了，耳朵尖烫得能煎鸡蛋。
他不敢抬头看少女的眼睛，只盯着床板上的木纹，声音压得更低：“小姐，您的父亲…… 可是李光耀将军？”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在吉祥屯时，连村长都不许首呼其名，自己这样问，怕是冲撞了贵人。
“哟，小乞丐还知道我爹的名讳？”
少女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钗头的金铃又轻轻响了起来，“怎么，怕他再把你扔进地牢？”
刘岩的手指猛地收紧，铜钱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李光耀那道横贯左眼的疤痕，还有巨斧上未干的血迹，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刚要开口解释，却听见少女又轻笑起来：“逗你的。
我爹虽看着凶，却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不敢，不敢，小姐恕罪。”
刘岩慌忙弓起身子，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
粗糙的袖口在青砖地上蹭出细微的声响，后颈的伤口被牵扯得生疼，他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哈哈哈哈！”
李淑婷的笑声像银铃般在房间里炸开，她用绣着粉蝶的帕子捂着嘴，肩头笑得微微发颤，“你这小乞丐胆子比芝麻还小，真不禁逗。
罢了罢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她扬声朝门外喊了句，“来人，带他下去拾掇拾掇。”
“我叫李淑婷，” 她歪着头打量刘岩，鼻尖微微皱起，“你可得把我的名字记牢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跟班。
快去洗洗，浑身臭烘烘的，闻着都呛人。”
说罢，她用纤纤玉手捏住小巧的鼻子，另一只手在脸前轻轻扇着，那副嫌弃的模样，却像撒娇般可爱。
刘岩被她这举动弄得脸颊发烫，连忙又鞠了一躬：“谢小姐抬举。”
话音刚落，就被两个面无表情的护卫半请半架地引了出去。
穿过几座青砖瓦房，刘岩的眼睛像不够用似的，一会儿盯着廊下悬挂的红灯笼，一会儿伸手想去摸石栏上雕刻的花纹，指尖刚要碰到，就被李随轻轻拍开。
“这是军营重地，规矩多着呢。”
李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岩吐了吐舌头，赶紧收回手，脚步却没闲着，一会儿踢踢路边的小石子，一会儿又踮脚张望远处操练的士兵。
“随哥，” 他凑到李随身边，小声问道，“李将军不是要杀我吗？
咋突然让小姐把我留下当护卫了？
我刚才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李随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将军这是在考验人心呢。
能通过考验的，才有资格进黑虎军。
你小子也算是个能人，居然敢动手打护卫，就真不怕脑袋搬家？”
刘岩连忙摆手，脸上露出几分不服气：“他平白无故就动手打人，我哪知道是要征兵啊？
还以为是不让我进城呢。
要不是我三天没吃饭，浑身没力气，肯定打得他哭爹喊娘！”
他说着，还攥起拳头比划了两下，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哈哈哈！”
李随被他逗得大笑起来，笑声在走廊里回荡，“怪不得小姐对你另眼相看，你这小家伙确实有意思。
你可知那门卫是什么修为？”
“修为？”
刘岩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这门卫还有修为？
我的乖乖，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啊。”
他咂咂嘴，满脸的不可思议。
李随被他这副懵懂的样子惊得挑了挑眉，脚步都顿了一下：“你连修为都不知道，就敢动手闯城门？”
“啥是修为啊？”
刘岩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窘迫，“我娘是聋哑人，我爹脑子不清楚，我从小就没读过书，啥都不懂。”
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眼神也黯淡了几分，握着铜钱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