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坐在“深巷侦探社”的旧沙发上,指尖敲着桌面。
桌上摊着两叠卷宗,左边是十年前父亲林志强的案子,右边是周明远的凶杀案。
窗外的雨还没停,敲得玻璃噼啪响,像有人在用指甲反复刮擦。
“林哥,张队那边把周明远的卷宗送来了,还有……”小李把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欲言又止,“还有你要的‘林志强案’补充材料,说是找了半天才从档案室翻出来的。”
林深没抬头,视线落在周明远的人际关系表上。
退休法官的社交圈干净得过分,除了几个棋友,几乎没和人来往。
但表格最下方有一行小字:“每周三下午,会去市图书馆古籍区。”
“他去古籍区做什么?”
林深问。
“图书馆的记录显示,他总借关于江城历史的书,尤其是清末民初那段,还复印过不少关于蛇山的资料。”
小李递过一张复印的借阅单,“最后一次借书是上周三,借的是《江城蛇山志》,但这本书现在不见了——图书馆说没还,家里也没找到。”
《江城蛇山志》。
林深的手指顿了顿。
十年前父亲书房里那本失踪的旧书,封面上就印着这几个字。
“查一下这本书的作者。”
“查了,作者叫陈九,民国时期的历史学家,据说一辈子都在研究蛇山的古部落。
但资料很少,只知道他在1949年失踪了,家里人说是去了蛇山深处,再也没回来。”
蛇山深处。
林深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江城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东南方向的蛇山像一条蛰伏的巨蟒,山顶被云层裹着,看不见真面目。
“去蛇山。”
他抓起风衣。
“现在?”
小李看了眼窗外的暴雨,“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雷阵雨,山路不好走。”
“越不好走,越要去。”
林深的声音没起伏,“凶手拿走了书,说不定藏在山里。”
蛇山的盘山公路泥泞不堪,越野车在雨里颠簸着,轮胎碾过积水时溅起半米高的水花。
林深盯着窗外掠过的树林,树干上偶尔能看到模糊的刻痕,像是有人用刀划过。
“林哥,你看那是什么?”
小李突然指着路边的一块巨石。
巨石上刻着一个符号——不是蛇形,而是一个圆圈里套着三角形,三角形的三个顶点各有一个小点。
“停车。”
林深推开车门,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风衣。
他走到巨石前,伸手触摸刻痕,边缘光滑,像是经常被人摩挲。
“这符号和周明远额头上的不一样,但风格很像。”
小李举着伞,“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刻的?”
林深没说话,掏出手机拍照。
镜头里,符号在雨水中泛着冷光,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他突然注意到,符号下方的泥土里有半截烟头,烟嘴上印着“江城卷烟厂”的字样——和周明远常抽的牌子一样。
“周明远来过这里。”
他蹲下身,用树枝拨开泥土,“不止一次。”
泥土里还埋着几颗白色的药丸,包装纸己经被雨水泡烂。
林深捏起一颗,放在鼻尖轻嗅,有淡淡的苦味,像是某种中药。
“往前开,去蛇山老庙。”
他回到车上,语气肯定,“《江城蛇山志》里提到过,蛇山深处有座废弃的山神庙,是陈九当年的落脚点。”
山神庙藏在一片密林里,屋顶塌了一半,只剩几面断墙立在雨里。
庙门是两扇朽坏的木门,门楣上刻着和巨石上一样的圆圈三角形符号。
林深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庙里的泥地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从门口一首延伸到神台。
神台上积着厚厚的灰,但正中央有一块地方异常干净,像是刚放过硬物。
“这里有人来过,而且离开没多久。”
林深蹲下身,脚印是42码的男士皮鞋,鞋底纹路和周明远家楼道里留下的一致。
小李突然“啊”了一声,指着神台后面的墙角。
那里堆着一堆烧过的灰烬,灰烬里有几片没烧完的纸,上面隐约能看到“蛇山祭祀血誓”的字样。
“是书!”
小李激动地说,“有人在这里烧了《江城蛇山志》!”
林深捡起一片残纸,指尖划过“血誓”两个字。
十年前,父亲的卷宗里也提到过这个词——案发当天,有人看到父亲和上司在办公室争吵,争吵的内容里有“血誓不能破”。
他突然注意到,神台侧面的木板上有个暗格,暗格的锁被人撬过,边缘还挂着一丝蓝色的线。
林深伸手进去摸索,掏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写着“陈九手记”,里面的字迹潦草,纸页己经脆得一碰就碎。
林深翻到中间,一段话突然刺痛了他的眼睛:“蛇山七子,以血为誓,以符号为记。
若有叛者,蛇噬其心。
民国三十八年,第七子叛,携‘名册’遁,余六子追至江城……蛇山七子?”
小李凑过来看,“难道是那个古老组织?”
林深的视线停在“名册”两个字上。
他快速往后翻,最后几页被撕了,只剩下一张夹在里面的老照片——照片上有七个人,站在山神庙前,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衫,每个人的胸前都别着一个蛇形徽章。
照片右下角写着日期:民国三十八年五月。
“周明远额头上的蛇形符号,其实是这个徽章的简化版。”
林深指着照片,“蛇山七子的后代,就是现在的‘审判者’。
他们在找当年叛逃者带走的名册。”
他突然想起周明远手里的半张照片——那只戴银戒指的手,和照片里站在最左边的男人手上的戒指,款式一模一样。
“周明远是第七子的后代。”
林深的心脏狂跳,“他手里的照片,可能是当年七兄弟的合影,另一半藏着名册的线索。
凶手杀他,就是为了找名册。”
雨突然变大了,砸在断墙上噼啪作响。
林深抬头看向庙门,门口的雨幕里站着一个人影,手里举着一把黑色的伞,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林警官,别来无恙?”
人影走进庙门,声音经过刻意处理,像隔着一层砂纸,“或者,我该叫你林侦探?”
是那个自称“审判者”的人。
林深猛地站起身,手摸向腰间——那里没有枪,只有一把随身携带的折叠刀。
小李己经吓得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掏手机,却发现没信号。
“你把《江城蛇山志》烧了,是怕我看到名册的下落?”
林深盯着对方,试图从伞下的阴影里看清他的脸,“你也是蛇山七子的后代,对吗?”
人影轻笑一声,抬起手,手腕上戴着一块银色的手表,表盘上刻着蛇形符号。
“周明远太贪心了,他以为能凭半张照片找到名册,独吞里面的秘密。
但他忘了,背叛者的后代,不配活着。”
“秘密是什么?”
“是让江城‘回归正义’的钥匙。”
人影往前一步,伞沿压得更低,“十年前你父亲就差点找到了,可惜……他太蠢了。”
林深的呼吸骤然变粗。
他猛地冲向人影,却被对方侧身躲开。
小李想从侧面扑过去,却被人影一脚踹倒在地。
“下次见面,我会带你看更多‘惊喜’。”
人影退到门口,转身消失在雨幕里,声音远远传来,“比如,你父亲死前藏起来的东西。”
林深追到门口时,只看到轮胎碾过的痕迹,在泥泞的路上延伸向山下,很快被雨水冲刷得模糊。
他回头扶起小李,对方的胳膊被踹青了一块。
“林哥,他说……他说有你父亲藏起来的东西。”
林深握紧手里的笔记本,指节泛白。
他看向神台,突然意识到什么——刚才没注意到,神台干净的地方,形状刚好能放下一本16开的书。
《江城蛇山志》不是被烧了,是被凶手拿走了。
雨还在下,林深望着山下的方向,眼神里燃起一簇火。
他知道,下次见面不会太远。
而那个藏在名册里的秘密,和父亲的死,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