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五岁那年搬到了沈妙妙家隔壁。这份悔意,在此时此刻,
被强行固定在垂直过山车那冰冷、硬邦邦的座椅上,伴随着金属轨道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安全带勒得他肋骨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机械润滑油的铁锈味儿。
持那张万年不变的、被沈妙妙刻薄评价为“博物馆里刚出土的兵马俑都比你表情丰富”的脸。
可惜,生理反应这东西,比沈妙妙的疯劲儿更难控制。过山车在爬升,
像一只巨大的钢铁爬虫,缓慢而充满恶意地朝着顶点蠕动。风呼呼地刮过耳边,
吹得他精心打理的头发彻底叛变,张牙舞爪地糊了他一脸。视野里是颠倒的城市轮廓,
模糊一片。“顾——淮——!”旁边传来沈妙妙穿透力十足的尖叫,
裹挟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看!要——冲——啦——!”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直接刺进顾淮的脑仁里。他死死闭着眼,用尽毕生定力,
试图把自己想象成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然而,当过山车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从那个令人绝望的最高点俯冲而下,瞬间的失重感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的五脏六腑。
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死死摁在座椅上,心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又被狠狠甩向深渊。“呕——!”生理防线全面崩溃。胃里的酸液汹涌着冲上喉咙,
顾淮猛地弯腰,对着下方飞速掠过的模糊景物,吐了个天昏地暗。
风把他的呕吐物刮得四散纷飞,场面一度非常不体面。“呜呼——!成功啦——!
”过山车还在疯狂扭动、旋转,沈妙妙的尖叫却陡然拔高,充满了实验成功的狂喜。
顾淮在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中,艰难地转动眼珠。他看到沈妙妙一只手死死抓着安全压杆,
另一只手却奇迹般地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他涕泪横流、狼狈呕吐的脸,咔嚓咔嚓按得飞快。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脸颊因为兴奋和高速气流而泛着病态的红晕,
嘴角咧开的弧度几乎要扯到耳根。“顾淮你看!你看啊!”她声嘶力竭地喊着,
声音在呼啸的风中破碎又重组,“你的脸!它终于不是石膏做的了!有表情了!是扭曲!
是痛苦!是纯粹的生理厌恶!多么生动!多么感人!我的第十次治疗方案,完美生效!
耶——!”过山车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慢吞吞滑回了站台。安全压杆弹开,
顾淮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双腿软得如同煮烂的面条,踉跄着冲到旁边的垃圾桶边,
又是一阵搜肠刮肚的干呕。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灼烧般的痉挛。沈妙妙轻盈地跳下车,
像只得意洋洋的小狐狸。她无视周围游客惊恐又嫌弃的目光,举着手机,
屏幕上正是顾淮那张惨不忍睹、糊着不明液体的呕吐特写,凑到他眼前。“看!顾医生!
”她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多么珍贵的医学影像资料!
证明你的面部神经并未完全坏死!我的‘极端环境***法’理论完全正确!
这是突破性的进展!”她甚至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抽出一条长长的红色横幅,
“唰啦”一声抖开。鲜红的绸布上,几个明黄色的大字张牙舞爪,
嚣张得刺眼——“专治面瘫,妙手回春,沈妙妙博士独家疗法物理”。
顾淮扶着冰冷的垃圾桶边缘,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胃酸反刍的灼痛。
过山车的嗡鸣还在他脑子里回荡,像一群愤怒的马蜂。
他看着沈妙妙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快夸我”的精致脸蛋,
看着她手机屏幕上自己那张被痛苦扭曲得如同抽象派画作的脸,
还有那条在风中猎猎作响、挑衅意味十足的横幅……一股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邪火,
混合着胆汁的苦涩,“腾”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直起身,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一把挥开几乎怼到他鼻子上的手机,力道之大,
让沈妙妙踉跄了一下。“沈、妙、妙!”顾淮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石头,砸在空气里,冰冷坚硬,“你、闹、够、了、没、有?
”最后一个字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沈妙妙脸上的笑容,像是被按下了删除键,
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层刻意营造的、带着疯狂表演性质的兴奋外壳剥落殆尽,
露出底下某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她慢慢站直身体,手机被她随意地塞回背包里,
那条鲜红的横幅也软塌塌地垂落在她脚边,失去了刚才耀武扬威的气势。
周围喧嚣的游乐园背景音仿佛被调低了音量,世界被抽离,只剩下他们两人之间这方寸之地。
她抬起眼,看向顾淮。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疯狂或者刻意天真的漂亮杏眼,此刻深不见底,
翻涌着浓稠的、化不开的阴郁。那眼神不再是玩闹,不再是恶作剧,更像淬了剧毒的刀锋,
冰冷地、缓慢地刮过顾淮的脸,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审视和……受伤?“够?
”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却像毒蛇吐信,带着黏腻的寒意。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笑容没有丝毫暖意,
反而充满了扭曲的讽刺和某种孤注一掷的执拗。“顾医生,你在说什么傻话?”她歪了歪头,
几缕不听话的卷发垂落颊边,衬得她的脸在游乐园过分明亮的灯光下,
有种惊心动魄的惨白和脆弱感,“这怎么能叫‘闹’呢?”她往前逼近一步,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嗒”声,像敲在顾淮紧绷的神经上。
“我在治病啊。”她仰着脸,目光死死锁住他,那眼神里的阴郁几乎要流淌出来,
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占有欲,“治你的病。治你那张……永远对着别人笑,
却对我冷得像块石头的脸。”“除非……”她拖长了调子,声音压得更低,
带着一种催眠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蛊惑,“除非你承认,顾淮,你心里还有我。
像以前一样。只、有、我。” 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
顾淮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冷又痛。
他看着她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疯狂而绝望的寒潭,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重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愤怒和恶心。他想反驳,
想斥责她的荒谬,想提醒她他们之间早已结束,
想告诉她这种所谓的“治疗”只会把他推得更远……可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口,
沉重得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她那双眼睛,那里面的黑暗太过浓重,
浓重到让他感到一种窒息般的无力。他最终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息带着游乐园甜腻的爆米花味和他自己呕吐物的酸腐气,沉甸甸地坠入肺腑。
他沉默地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直和疲惫,不再看她一眼,
径直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背影在喧嚣欢乐的背景里,显得格格不入的萧索。
沈妙妙站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脸上那点扭曲的笑意彻底消失。
阴郁的寒冰碎裂开来,露出一丝茫然和受伤,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更执拗的疯狂所覆盖。
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然后慢慢弯腰,捡起地上那条刺眼的红色横幅,
紧紧攥在手心,指节用力到泛白。深夜的死寂像浓稠的墨汁,
沉甸甸地包裹着顾淮位于顶层的豪华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灯海,
流光溢彩,却照不进他此刻心头一丝一毫的光亮。他坐在宽大的真皮办公椅里,面前摊开的,
是沈妙妙厚厚的病历档案。纸张的边缘因为反复翻阅而微微卷曲。
伤经历双亲遗弃导致强烈的不安全感与病态依恋模式……” “存在显著现实扭曲认知,
尤其在涉及特定关系对象顾淮时……”这些冰冷的、专业的术语,
每一个字他都烂熟于心。他是她的医生,或者说,
在她那些疯狂的行为彻底突破职业伦理底线之前,他曾经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病灶,
清楚她混乱如荆棘丛生的精神世界。可知道是一回事,面对是另一回事。
第十次过山车事件后,顾淮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
沈妙妙那阴郁如淬毒刀锋的眼神,那句“除非你承认还爱我”的偏执低语,像跗骨之蛆,
日夜啃噬着他的神经。那份被她精心策划、被他斥为荒谬的“治疗”,
背后似乎潜藏着某种他之前从未真正触碰到的、更深层也更危险的东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作为曾经的医生,作为她混乱人生里唯一一个被她死死抓住不放的人,
顾淮感到了某种沉甸甸的责任,或者说,是必须亲手斩断这团乱麻的决心。他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解释她所有疯狂指向自己的答案,一个能让他找到真正“治疗”方向的钥匙。
这把钥匙,他直觉,就藏在她那个堆满“宝藏”的家里。沈妙妙的公寓门锁,
对于顾淮来说形同虚设。
妙妙自己曾经的一次“突发奇想”——为了“方便顾医生随时进行紧急心理干预物理”,
她硬是塞给他一把备用钥匙。这理由当时听起来就荒谬至极,
此刻却成了他深夜潜入的唯一通行证。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在这过分安静的楼道里显得异常清晰。顾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
推开了门。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颜料松节油和某种甜腻香薰的味道扑面而来,
霸道地占据了他的嗅觉。
客厅的景象一如既往地“沈妙妙风格”——混乱中带着一种诡异的秩序。
巨大的抽象派油画占据了整面墙,色彩浓烈到刺眼,扭曲的线条仿佛在无声尖叫。
各种稀奇古怪的雕塑、玩偶、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小玩意儿毫无章法地堆放在各处,
像一场永不落幕的狂欢派对。地上散落着颜料管、画笔、揉成一团的画稿,
还有几件风格迥异、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裙子,像被主人随手丢弃的战利品。
顾淮的目光没有在这些张扬的混乱上停留。他目标明确,
径直走向客厅角落那个不起眼的小门。那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一个被沈妙妙划为“灵感源泉禁地”的地方,他曾无意中瞥见过一次,
里面堆满了蒙尘的画框和杂物。门没有锁。他拧动把手,
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灰尘、陈旧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防腐剂气味的冷风从下方涌出。
他打开手机电筒,沿着狭窄陡峭的水泥台阶一步步向下。光线划破黑暗,照亮了飞舞的尘埃。
地下室比他想象的要大,也更……诡异。光线所及之处,并非全是杂物。
靠墙立着许多蒙着白布的架子,形状各异。角落里堆着些画框,但更多的,
是散落在地上的、厚厚的文件夹和一摞摞写满字的笔记本。顾淮蹲下身,
随手捡起脚边一个硬壳笔记本。封面上贴着一张打印的标签,
花哨的艺术字体写着:《顾淮面部表情康复计划绝密·妙妙版》。心脏猛地一沉。
他翻开扉页,
一行加粗的字跳入眼帘:> 项目目标: 彻底激活目标对象顾淮的面部神经反应系统,
使其在面对项目执行人沈妙妙时,
生并稳定表达出丰富、生动、符合预期如喜悦、爱慕、痴迷、痛苦、恐惧等的情绪表情,
最终达成“只为我一人生动”的终极成就!加油,妙妙!你是最棒的!
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顾淮的手指有些发凉。他快速翻动纸页。
1:惊喜惊吓疗法失败> 执行:于目标晨跑路线设置巨型弹簧玩偶成本¥888。
> 结果:目标仅瞳孔微缩0.5秒,步速未变,绕行。备注:玩偶被清洁工收走,
损失惨重。差评!
激失败> 执行:替换目标午餐沙拉酱为超浓缩魔鬼辣椒酱友情提示:请勿轻易尝试!
。> 结果:目标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约3秒,灌下整瓶矿泉水后恢复面无表情。
备注:目标助理报警调查午餐投毒未遂,妙妙险遭盘问。***度★★★,效果★。
>> 方案7:公开处刑疗法部分有效> 执行:于目标公司周年庆酒会,
利用黑客技术循环播放其幼年穿蓬蓬裙跳芭蕾视频珍藏版!。
> 结果:目标下颌线明显绷紧超过5秒!耳根疑似泛红光线存疑!
出现短暂离场行为重大突破!。备注:效果显著但不可持续,
且导致目标切断妙妙所有网络联系方式长达两周。代价高昂,慎用。
>> 方案10:极限失重疗法显著有效!
> 执行:目标被“邀请”体验垂直过山车十连坐第十次效果最佳。
> 结果:目标出现剧烈呕吐、面部扭曲、眼神惊恐等复合表情!持续时间约30秒!
完美符合“痛苦”“恐惧”预期!里程碑式胜利!
> 分析:极端生理***对突破其表情防御壁垒效果显著!可深入挖掘!
妙妙博士天才构想认证!顾淮的胃又开始隐隐抽搐,仿佛又体验了一次那该死的俯冲。
他捏着纸页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这哪里是什么治疗计划?
这分明是一份针对他的、充满病态执念和恶趣味的“折磨”实录!
他强忍着把笔记本撕碎的冲动,目光继续下移。最新的一页,墨迹似乎还未干透,
待实施·优先级MAX> 核心理论: 濒死体验将彻底摧毁目标固化的表情防御机制,
激发最原始、最强烈的求生本能与情绪释放!
惧、绝望、哀求……以及获救后对施救者妙妙产生的强烈依赖与感激转化爱意关键点!
。> 执行草案:> 1. 选定目标公寓天台熟悉环境降低警惕。
> 2. 利用“紧急心理危机干预”名义诱骗目标至天台边缘。
> 3. 制造“意外”失足假象需精准控制力度与角度,
确保无真实生命危险但体验感MAX!。
> 4. 妙妙作为唯一在场者实施“救援”时机把握至关重要!需营造命悬一线感!。
> 5. 观察并记录目标坠落及获救过程中的面部表情动态高清摄像机位待定。
防护、法律风险需完美伪装意外、目标精神崩溃可能性但……这不正是突破所需吗?
。> 备注:为达终极疗效,值得一试!妙妙博士将亲自担任总导演兼主演!只许成功!
“逼他跳楼待实施”。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顾淮眼前一黑,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连指尖都冰凉发麻。不是玩笑。她真的在计划这个!
用他的命,去赌她那个“只为我一人生动”的荒谬结局!什么防护,什么伪装意外,
在那种高度,任何一点微小的失误都可能……愤怒、后怕、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还有一丝被彻底践踏的冰冷,如同冰火交加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堤坝。
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一把抓起那本写满了疯狂计划的笔记本,
文件、草稿图——那些标注着天台角度、受力分析、甚至“最佳坠落表情捕捉机位”的图纸。
“疯子!不可理喻!”他低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
纸张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在地下室这方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手机电筒的光柱随着他急促的动作在墙壁和蒙尘的杂物上疯狂晃动,投下扭曲跳跃的影子。
最后,他停在那个巨大的、看起来像是学校用的旧铁皮垃圾桶前。盖子被他粗暴地掀开,
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不再犹豫,
情康复计划”的纸张——笔记本、计划书、图纸、数据分析——一股脑地、狠狠地塞了进去。
纸张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他摸出打火机。“嚓!
”幽蓝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起来,映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燃烧的怒火。
他毫不犹豫地将火苗凑近那堆塞得满满的纸张。火舌猛地舔舐上去,
贪婪地吞噬着纸张的边缘,迅速蔓延开来。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扭曲着,发出噼啪的轻响,
将地下室映照得忽明忽暗,也将顾淮那张因愤怒而显得格外冷硬的脸映照得如同雕塑。
浓烟开始升腾,带着纸张燃烧特有的焦糊味,瞬间盖过了原本的灰尘和防腐剂气味。
火光在他眼底跳动,烧毁的不仅仅是那些疯狂的计划,
更是长久以来盘踞在他和沈妙妙之间那层由她的病态执念构筑的、令人窒息的牢笼。
空气灼热,烟尘弥漫,他站在跃动的火光前,一动不动,任由那灼热的气浪拍打在脸上,
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宣告某种终结。火焰贪婪地吞噬着纸张,
橘红色的光在顾淮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他盯着那跳跃的火苗,
直到最后一页写满疯狂计划的纸化作蜷曲的黑色灰烬,
只剩下铁皮桶底一层暗红的光在苟延残喘。浓烟呛得他低咳了几声,他才猛地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毁尸灭迹的冲动退潮后,留下的是冰冷而黏稠的后怕,如同跗骨之蛆,
顺着脊椎一点点爬上来。沈妙妙发现后的反应……他几乎不敢深想。
那个“终极坠落疗法”里透出的偏执和不顾一切,让他脊背发凉。
他迅速将铁皮桶拖到地下室最深的角落,用几块废弃的画板胡乱盖住,
又打开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的工业风扇,开到最大档位,对着唯一的通风口猛吹。
做完这一切,他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几乎是跑着冲上楼梯,反手锁好地下室的门。
回到灯火通明的客厅,那甜腻的香薰味此刻闻起来也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虚假气息。
他冲进主卧的浴室,打开花洒,冰冷的水兜头浇下,
试图冲掉身上沾染的烟灰味和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水流哗哗作响,
掩盖了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他需要冷静,需要思考对策。沈妙妙是个疯子,
但她的直觉敏锐得像野兽。她一定会发现。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就从客厅方向炸开!“哐——!!!”不是敲门,
是硬物狠狠撞击门板的爆裂声!公寓厚重的实木大门发出痛苦的***,
门框周围的墙灰簌簌落下。顾淮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冰水也浇不灭那股直冲天灵盖的寒意。他猛地关掉花洒,水珠顺着发梢、下颌线不断滴落,
砸在冰冷的瓷砖上。他甚至来不及擦干身体,胡乱扯过旁边的浴袍裹上,腰带都来不及系紧。
第二声巨响接踵而至!“砰——!!!”伴随着木料碎裂的刺耳声音,
大门中央赫然出现一道狰狞的裂缝!一只穿着细高跟皮靴的脚,猛地从那裂缝中踹了进来!
下一秒,整扇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彻底踹开,重重地拍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又一声巨响。
碎裂的木屑飞溅。门口的光影里,站着沈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