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桀……”刘老栓喉咙里滚出的笑声仿佛生锈的刀片刮过朽木,在死寂的田埂上激起一股令人骨髓发冷的寒意。
他佝偻的身影像一片不祥的阴云,缓慢却无可阻挡地笼罩向那顶剧烈摇晃的大红花轿。
枯瘦如鹰爪的手伸出,带着一种亵渎的仪式感,猛地掀开了厚重的猩红帷幔。
轿内,蜷缩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双手双脚被粗糙的麻绳死死捆缚。
她看上去绝不满十八岁,乌黑凌乱的发丝黏在满是泪痕和泥土的苍白小脸上,一双本该盛着星光的杏眼此刻盈满了惊惶与不屈的怒火,像一头落入陷阱却绝不低头的幼兽。
即便身处绝境,那眉眼间残存的精致轮廓,依旧透露出惊人的灵秀。
刘老栓浑浊的双眼死死钉在苏宛儿身上,那笑容咧得更开,露出满口黄黑的烂牙,贪婪的光几乎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
“小美人儿…嘿嘿,不哭,不哭,红红的嫁衣穿身上,多喜庆……”他枯树皮般的手指神经质地搓动着,如同即将享用饕餮盛宴的食尸鬼,一步步逼近花轿的阴影。
“老头子我啊,土埋到眉毛尖儿了,可死前能得着这么个鲜嫩的小媳妇儿,老天待我不薄!
等我蹬了腿儿,我那宝贝‘噬魂灯’就是你的!
就算你爹苏诚那老小子知道了,嘿嘿,又能奈我何?
他敢跟一个快死的人拼命不成?
哈哈哈……”狂笑声中,他猛地探手去抓苏宛儿纤细的脚踝!
“滚开!”
就在那枯爪即将触碰到少女的刹那,苏宛儿爆发出困兽般的尖叫,被缚的双脚拼尽全力向后一蹬!
腐朽的轿窗木棂“哗啦”一声应声而碎!
她娇小的身体借着反冲之力,如同离弦之箭般倒摔出去,重重跌落在冰冷泥泞的田地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我的好大嫂掉地上了!”
刘老栓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扭曲成暴戾的狰狞,他猛地扭头,朝那几个呆立的手下嘶吼,唾沫星子横飞。
“一群没眼色的蠢货!
还傻站着看戏?
给老子把她弄回来!
少了一根汗毛,老子就把你们拆了喂血鸦!
别忘了,老子这‘E-级’御鬼的名头,是拿多少条命填出来的!”
随着他的咆哮,一股阴森刺骨的寒意骤然席卷西周!
田埂边枯萎的野草瞬间挂上惨白的寒霜。
刘老栓枯瘦的掌心猛地腾起一团幽绿火焰——那不是寻常火焰的光热,而是彻骨的阴冷,是无数亡魂被强行拘禁、炼化、燃烧后发出的绝望磷光!
跳跃的鬼火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宛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苏诚那老匹夫,仗着比我高半级,处处压我一头…嘿嘿,”他盯着在泥泞中徒劳挣扎蠕动的苏宛儿,眼中闪烁着病态的亢奋。
“老子是打不过他,可收拾不了他,还收拾不了他这心尖尖上的小崽子吗?
哈哈哈!
要是让他知道,他捧在手心养了十几年的宝贝疙瘩,被我这把老骨头开了苞,破了身…啧啧啧,他那张老脸会是什么颜色?
老子真是想想就痛快啊!”
苏宛儿双手双脚被捆得死紧,只能在冰冷的泥浆里徒劳地扭动、弹跳,像一条离水的鱼,每一次挣扎都带起更多肮脏的泥点,沾满她破碎的嫁衣。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她的心脏。
那几个面目呆滞、眼神麻木的打手,在刘老栓的厉声催促下,如同提线木偶般,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步步围拢过来。
就在那几只粗糙油腻的手即将触碰到她身体的瞬间——血!
我要血!
滚烫的血!
新鲜的血!
只有炽热的鲜血才能点燃我沉寂的魔能!
只有澎湃的生命才能冲刷这稻草的桎梏!
给我血!
立刻!
马上!
用你的血浇灌我!
否则——灰飞烟灭!
一个冰冷、狂暴、带着无尽贪婪和毁灭意志的咆哮,如同亿万根钢针,毫无预兆地狠狠扎进苏宛儿的脑海深处!
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首接在她灵魂里炸响!
震得她眼前发黑,耳膜嗡嗡作响。
“谁?!
是谁在说话?!”
苏宛儿惊骇欲绝地尖叫出声,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扫视着空旷的田野,最终,她的视线猛地定格!
就在她身前不到三尺之地,一个披着刘老栓那件破败灰布褂子的稻草人,如同亘古存在的墓碑,深深钉在田埂的泥土中!
那稻草编织的、本该空洞的脸上,此刻仿佛凝聚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吞噬一切的渴望!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挣扎的力量带到了这诡异稻草人的面前!
“小蹄子,鬼叫什么?
乖乖跟我走!”
刘老栓的狞笑近在咫尺,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苏宛儿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那脑海中的咆哮如同催命的魔咒,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绝对意志。
是它!
是这个稻草人!
它想要血!
没有时间了!
那几只沾满污垢的大手己经抓到了她的衣襟!
刘老栓眼中淫邪的绿光几乎要喷出来!
“呃啊——!”
苏宛儿猛地闭上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口咬在自己被麻绳勒出血痕的手腕上!
剧痛传来,但她毫不停顿,贝齿如同濒死野兽的獠牙,疯狂地撕裂皮肉!
噗嗤!
温热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鲜血,如同被挤压的浆果汁液,猛地从她皓腕上那狰狞的伤口里喷涌而出!
殷红的血线并非洒向空中,而是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牵引着,精准地泼洒在稻草人脚下干燥的泥土上。
那暗红的血液一接触地面,竟像活物般,瞬间沿着泥土的微小缝隙,化作无数条扭动的、贪婪的猩红小蛇,争先恐后地朝着稻草人扎根的根部疯狂钻去!
稻草人——陆宏,那沉寂了亿万载的意识核心,轰然燃烧!
当第一缕带着少女惊恐体温与纯净生命力的血液,如同滚烫的岩浆渗入稻草的根须时,一股源自混沌开天辟地之初的、沉寂太久太久的恐怖悸动,骤然在陆宏那枯槁的稻草之躯中苏醒!
那不是简单的吸收,而是饥渴了亿万年的魔神,终于品尝到了第一滴久违的琼浆!
构成他躯体的每一根看似枯黄的稻草,此刻都在发出微不可查却激烈无比的嗡鸣!
那并非风的吹拂,而是源于稻草纤维最深处的、源自混沌本源的渴望在震颤!
稻草的表皮贪婪地吮吸着浸染了鲜血的泥土湿气,内部干涸亿万年的脉络在疯狂舒张,如同亿万条干涸的河道重新迎来了滔天洪水!
一种源自生命最原始形态的、近乎狂喜的战栗感,瞬间传遍陆宏的整个“身体”。
“血……这就是生命之血的味道……”陆宏的意识在咆哮,在沸腾,那沉寂的魔神意志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寒铁,瞬间烧得赤红,“香甜……滚烫……充满了恐惧与不甘的芬芳……正是唤醒毁灭的最佳祭品!”
他“感受”着血液中蕴含的微弱灵魂力量——属于那个少女的惊惶、愤怒、绝望与最后孤注一掷的疯狂。
这些激烈的情感如同最猛烈的助燃剂,轰然点燃了他沉寂的魔能核心!
力量!
久违的力量感!
虽然微弱,如风中残烛,但这确确实实是混沌魔能回归的征兆!
那些趁我沉眠而叛逃的脏六腑……你们窃取我的权柄,播撒你们的扭曲……狩猎,开始了!
我会亲手……把你们一个个……揪出来……碾碎……吞回我的本源之中!
桀桀桀……陆宏那无声的狂笑,如同亿万冤魂在地狱深渊的共鸣,以他扎根的田埂为中心,化作一道无形的、充满绝对死亡与上位者威压的冲击波,骤然横扫向西面八方!
晴朗的天空骤然失色!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光与热。
浓厚的、翻滚着墨汁般不祥色泽的乌云,毫无征兆地从虚空中疯狂滋生、汇聚,眨眼间便遮蔽了天穹。
正午的骄阳被彻底吞噬,天地陷入一片昏沉压抑的灰暗。
浓烈到令人窒息、足以让凡人瞬间癫狂的恐怖鬼气,混合着一种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前的、纯粹到极致的死亡本源气息。
如同无形的粘稠泥沼,瞬间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空气变得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带着冰碴的铅块。
“呱——呱呱呱——!!!”
远处森林里刚刚平息不久的血鸦群,如同被无形的死亡之鞭狠狠抽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撕裂声带的凄厉哀鸣!
数万只血鸦组成的庞大猩红云团轰然炸开,每一只都拼尽全力拍打着翅膀,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远离这片稻田的方向亡命飞逃,只留下漫天凌乱飘落的血羽,如同下了一场猩红的血雨!
“咕噜噜——咕噜噜噜——!”
田埂下,泥土深处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蠕动声!
成千上万条受到末日污染而异变的巨大蚯蚓,它们粗如儿臂、体表覆盖着恶心的粘液和诡异花纹,此刻也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的降临!
它们疯狂地扭动身体,不顾一切地破开土层,如同无数条扭曲的、急于逃离地狱的蛆虫,争先恐后地从泥土中钻出,朝着背离稻草人的方向仓皇扭动,在泥地上留下无数道湿滑黏腻、散发着恶臭的轨迹。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稻田里,那些原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金黄稻穗,此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压制!
所有的稻株,无论远近,无论大小,全部齐刷刷地、以一种近乎臣服叩拜的姿态,朝着田埂上那个披着破灰褂子的稻草人,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它们沉甸甸的穗头!
风,停了。
整个天地间,只剩下血鸦亡命飞逃的振翅声、变异蚯蚓疯狂钻土的蠕动声、以及无数稻穗弯折时发出的、细微却连绵成一片的沙沙声。
它们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古老而恐怖存在的——归来。